馬車轆轆往京城趕,富陽侯世子坐在舒適的馬車中,眉頭卻是攢得死緊。「之前不是說,範家那小子讓人找繡娘,那不就是打算把人換下嗎?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上車來回稟消息的管事也不懂。「小的也不明白,還有,這是那幾個繡娘交上來的貨他將手邊一個包袱放上楊元貴身前的案幾,打開包袱,里頭放著的正是那件繚綾嫁衣,楊元貴瞄了一眼便掉轉開去,「拿回去交給世子夫人就是
不過是窮酸儒家的繡娘做出來的粗鄙衣,也值當拿來給他瞧?真是!興許拿回府去,妻子還會嫌棄的扔了!
推開那包袱,楊元貴直奔主題。「我讓你安排的人,他們可看上了?」
「看上了,看上了,五個全看上了,世子真真有識人之能,挑的五個繡娘全給看中,只是這範大少爺遲遲不發話,就這麼吊著人,小的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楊元貴低頭思量,他也不明白,既然已經知道帶出門的繡娘不可信,為何還留著不處置?他們根本不愁沒有繡娘可用,範大少爺的人早就找好替換的繡娘。「讓人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管事應諾下了馬車自去辦事,管事一下車,一小廝便牽了馬來,侍候他上馬,「褚爺,世子怎麼說?」
「嗐!只讓去問問,看怎麼一回事管事的騎術不佳,小廝為他執馬,兩人漸漸退出車隊,落在隊伍的後頭,左右瞧著無人了。小廝才問︰「大老爺還讓藥迷著,您看,要不要傳訊問問老侯爺?這迷久了,不知對身子有礙不?」
「有礙就有礙,侯府日後是世子當家,大老爺身子不好得將養著才好世子的心思手段皆比大老爺強,皇帝下令撤了大老爺的世子之位。又將世子之位給了世子,這個位置,大老爺今生是不用想搶回去了,他斗不過世子的,他要是身強體壯雄心大發,說不得兄弟鬩牆,一家都永無寧日,倒不好就這麼去了的好。
他看小廝一眼,他們原都是在大老爺得用的。大老爺丟了世子之位,侯爺從他自己和大老爺身邊,撥了得用的來侍候世子,世子身邊原就有得用之人,侯爺身邊撥來的人還好,他們幾個從大老爺身邊過來的就不好過了。
搖頭甩去愁緒。管事振作起精神,拉了小廝上馬,兩人一騎轉回頭趕往一早離開的小鎮。他得發訊息給安插在杜家車隊的人,讓他們去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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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東陵城丁宅,正屋宴息室中,丁老夫人倚坐在美人榻,腳邊兩個小丫頭舉著美人槌輕敲著她的腿,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姑娘坐在錦墩上,捧著廣陵書院山長所著之游記,聲音清亮的念著西南篇。
外間幾個青衣丫鬟手腳輕盈的拭桌擦椅,屋中黃花梨木家具全是素面無雕紋花樣的,丫鬟們擦拭起來快捷又干淨。不多時就整埋停當,兩名年約十二的丫鬟合力端起銅盆往外走,才走至抱廈就險些撞上一身著粉櫻襦衫的少女。
「當心點少女聲柔婉約容貌姝麗。跟在她身後的兩個素衣丫鬟看那兩個丫鬟沒作聲,便出聲斥道︰「不識得七姑娘?不會答話,啞了不成?」
兩個丫鬟忙連聲道不敢,唯唯諾諾的賠了不是,便急急端著銅盆出抱廈去了,素衣丫鬟們狠狠的瞪了她們一眼,「這兩個小蹄子,忐沒規矩了!」
「幸而今兒是沖撞的是七姑娘,要換上九姑娘還是十三姑娘,有得她們苦頭吃的
那位七姑娘輕抿嘴,妙目流轉不著痕跡的看了兩個丫鬟一眼,兩個丫鬟一悚,忙侍候著她進屋去。
明間里的幾個丫鬟早听到外間動靜,看到七姑娘進門,紛紛福身見禮,七姑娘微微頜首,便轉進晏息室,兩個素衣丫鬟仰高了下巴,跟在七姑娘身後也進了晏息室。
青衣丫鬟們互交換了個眼神,手腳麻利的收拾完畢後,便迅速退出正屋。
晏息室里,念著游記的小姑娘看到七姑娘進來,眸子微閃,卻是沒有停下起身見禮,七姑娘見狀抿緊了嘴,橫了小姑娘一眼,看美人榻上的丁老夫人還在打盹,徑行找了張椅子坐下。
牆角的高幾,香爐里燃著寧神香,屋里只有小姑娘念游記的聲音,七姑娘背挺如松,閉目聆听著。
不知過了多久,丁老夫人微動了下,張開眼楮醒了。七姑娘忙起身請安,「來了?來多久了?什麼時辰啦?怎不喚我醒來?」一個槌腳的小丫鬟放下美人槌,從旁邊的憑幾上端來盛著悉尼炖川貝的小盅,丁老夫人接過,用銀匙慢慢的攪拌,試了一口味道後,她才對念游記的小姑娘道︰「行了,十三丫頭歇歇吧!」
十三姑娘住口放下書,一旁她的大丫鬟早端了茶水給她,她接過手抿了一口潤喉,七姑娘看她一眼便掉頭與丁老夫人說話︰「母親適才帶著孫女準備表妹的住處,孫女看著似有所不足之處,特來請祖母移駕,您見多識廣,肯定能瞧出那兒有不足,也好讓母親和孫女多學點
「你母親沒帶你嫂子幾個去幫忙?」丁老夫人微笑溫言問著,但語氣里卻隱含著不悅。
「沒有。母親說五嫂嫂和六嫂嫂忙著家務,三嫂嫂和四嫂嫂雖未顯懷,但三嫂前兒才動了胎氣,大夫交代要她靜養著的七姑娘丁筱妍細聲的為母辯解著。
不是她娘不帶著幾位嫂嫂幫忙,而是她們都有事忙。「
丁老夫人垂著眼,抿了幾口悉尼炖川貝,就將小盅放下,「走吧!咱們這就去瞧瞧
丁筱妍上前扶著祖母,邊嫣然笑語逗老人家開懷,將將走出晏息室,丁老夫人回頭招呼三房的十三姑娘丁筱樓,「十三丫頭跟上來。咱們去看你二伯娘和你七姐姐,都給你小表妹備了什麼好東西
十三姑娘丁筱樓笑盈盈的跟上來,「筱樓素來沒見識,正好能見識下祖母庫房里的好東西
「你這賊丫頭,許看不許要啊!」丁老夫人慈和的拍拍丁筱樓細女敕的小手,丁筱妍笑如春花和暖,眸中卻冷光一閃。「祖母有了新歡,就看咱們這些孫女不喜了!」
丁老夫人垂下嘴角,不過丁筱妍正低頭跟丁筱樓道︰「上回阿樓跟著三嬸娘回舅家了,沒見著阿昭表妹,她和小路表弟兩個站到一塊啊!那真真像是王母娘娘跟前的金童玉女下凡來了!」
「真這麼好看?」丁筱樓搖著丁老夫人的手問。
「你小姑母夫妻長得都好,兒女自然也生得好,就似你,你娘長得端莊,你也似母。小小年紀就有不少太太、女乃女乃夸長得好丁筱樓點點頭,笑容滿面的接受了祖母說她長的好的話。
丁筱妍暗地撇嘴,隨即又轉顏笑語不斷,祖孫三人一路說笑直往正屋東跨院來。
本來丁老夫人覺得,小外孫女初次離了父母,又高燒成痴兒。最是要人照拂的,想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暖閣里,可後來想到再過幾個月。長媳將帶著兒女回老家來給她祝壽,順道要將兩個曾孫子、孫媳入祖譜,畢竟不知阿昭情況如何,萬一是個不經吵的,若媳婦、孫輩們來請安,人多聲大驚擾了她,使她病況加重,可就不妥。
左思右想良久,才定了將她安置在正房的東跨院里,東跨院原是老太爺在世時。與一干工匠精心琢磨了近十年,才修整好的園林,雖不比名家雕琢的後花園。可畢竟是老太爺的心血,處處精致獨具巧思,幾個孫女都想要住進去,不過無人能如願,得知來了個傻子表妹,丁老夫人二話不說,就把整個東跨院給她住了,叫幾個姐妹如何能心平?
長房全家隨丁文進外放,二房丁
文中因任湖州知府,他在知府官衙住著,二夫人便帶著兒女侍候婆母,三房丁文放外任西南,因妻女體弱,便將她們留下,孤身赴任。
因此除了長房的女兒不在,二房、三房的女兒們,都對小姑母這個傻女兒頗為排斥。
尤其看了東跨院里的種種擺設後,丁筱樓眼都紅了!好不容易強撐著辭了祖母回了房,便忍不住拿屋里的擺設出氣。
三夫人得了消息,扶著丫鬟的手,匆匆趕來,「兒啊!這又是在鬧那樣?」三夫人許氏長得端莊大氣,一眼望去就是個當家主母的派頭,可惜,身子骨不好,三天兩頭的病,不是今兒傷風,便是明兒頭痛,總是個小病不斷的主兒。
可饒是如此,人還是有福氣的,三個媳婦里頭,就她生的最多,雖然大多是女兒,不過,她還是有生兒子的,幸而兩個兒子都身強體健,兩個小伙子虎頭虎腦的,就似小牛犢子的,讓背書就瞌睡,論玩的玩意兒,他們兩不認得的,就沒人懂啦!
小姑子攜家帶眷經過湖州時,她正好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去探甫出閣才滿二個月的長女。去年初听聞京城消息,小姑子的小女兒出大事,好好的一個人成了傻子,她也不是不難過的,可那畢竟事不關己,初聞時,傷心難過掉兩滴淚也就過去了!
誰知那傻子要到自家來長住呢?而且婆母還安排她住進正屋的東跨院,那院子筱樓她們幾個姐妹,又是撒嬌又是耍賴的,都沒讓婆婆點頭答應讓她們住進去,現在卻撥給個小傻子住,那傻子懂什麼啊?她懂得欣賞那跨院的美景嗎?
「祖母偏心,把最好的院子給小傻子住,還讓二伯母開了私庫,擺了好多好多好東西進去,娘,我不管,我不管啦!你去跟祖母說,讓我也住進去吧?」
三夫人被女兒搖得頭痛,「別鬧了!你就只會回來鬧我,既然想進去住,你怎不自己跟你祖母鬧騰去?看看你這副模樣,那還有大家小姐的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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