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賀璋家的去敲打瑞雪幾個,範安陽問侍候自己洗漱的墨香,「崔牧為何說崔家小郎君們才是冷血無情見死不救的人?〞
墨香遲疑了下,見範安陽並無不悅,才邊為她梳頭,邊為她解惑,「崔家人出紀州時,途經一山村,因半夜雪崩屋塌,不少人在睡夢里被埋,山村里正請他們幫忙,崔家的管事本是應了,崔家小郎君們駁了!還使人打了那管事一頓,里正便請他們出了山,幫忙通知官府一聲,反被崔家幾位郎君罵了一頓。♀」
「那後來?」
「听說是到了廣陵之後,受傷的管事高燒不退,二舅爺府里的小廝听到他囈言,回報二舅爺,二舅爺使人去查,才知此事。」
範安陽覺得心頭沉沉的,良久才開口︰「二舅舅可派人去山村了?」
「去了,不過人差不多都死絕了!」墨香嘆口氣,範安陽也嘆氣。
這個世界與她之前的世界不一樣,人命,如草芥!
墨香侍候她睡下,貼心的留了盞燈,睡在她床前的腳踏上,範安陽一整晚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墨香瞧著忐忑不安,怕睡前說的那事,把六姑娘嚇出好歹來,直到天蒙蒙亮,床上的六姑娘睡沉了,還小小聲打著呼嚕,墨香總算放下心睡了。
這天是各家女眷來添妝,除了東陵一地的人家,還有遠從廣陵來的二夫人娘家人,及丁二舅官場上交好的人家。
一早用過完飯,王進菀就把範安陽拉去丁筱湘房里,丁家姐妹都略听聞崔家人鬧的事,她們與範安陽相處了幾個月,自然不信崔家人所言,而且瑞芳姐妹自己招認。事全是她們兩識人不清惹出來的,丁筱湘姐妹都是官家千金,一听就明白。姚二姐兒的身份,根本見不到範安陽。範安陽可是太傅的孫女,父親是高官,她身邊的丫鬟、僕婦又不是死的,哪能隨隨便便讓人接近自家主子,尤其範安陽不是個正常人,她是個傻子耶!
萬一主子受人挑唆出什麼事,她們這些侍候的。♀統統只有死路一條,範大表哥只罰兩個丫鬟月例,罰得實在太輕了!因此眾人看瑞芳、瑞雪姐妹,就頗有些挑刺。甚至是丁二夫人也來問範安陽,是不是要換兩個得用的給她?範安陽回了句一事不二罰,堅持不換丫鬟,瑞芳姐妹自是感激涕零,便是墨香她們因範安陽能護著她們而更加用心服侍。
丁老夫人後來知情。與房嬤嬤嘆道︰「就算這丫頭是傻的又如何?這世上聰明的主子不少,可能這樣護著人的主子又有幾個?」
此乃後話,暫不提。
崔家人張揚,一路行來,途中言行都被人傳了出去。丁二老爺怎麼可能讓他們敗壞自家外甥女的名聲,可管不了人的嘴,那就把崔家做的事也傳揚出去吧!
丁二老爺表示散布事實毫無壓力,他外甥女並非官身,又是個小女孩,哦,還是個太醫認證的傻子,姚家村一事,拿著朝廷薪俸的姚村長,眼睜睜看著古家逼自家小媳婦殉夫而不作為,論對錯,誰的錯處大啊?
仔細想想,從中得利的是那個?不就是姚村長一家嗎?他家二姐兒得了個熱心救人的好名聲,丁二舅是個官場老手,不用人說也看得出來,姚村長為何睜只眼閉只眼由著古家去折騰?定是拿了不少好處!
你拿好處,老子不管,你家女兒得好名聲,老子也不在乎,但是,踩著我家傻外甥女上位就不成,于是一封書信往樂州知府那兒去,樂州知府其實早就接到來自京里的信,只是他搖擺不定,不知該听富陽侯世子的,還是範太傅的,現在湖州知府也來信,他便拿了主意,姚村長不多時就丟了村長之位。
這些事範安陽統統不知情,她只曉得,來添妝的這些夫人、女乃女乃及小姑娘們看著自己的眼光很復雜,有同情,有探究,自然也有厭惡,當面甩臉的。
範安陽不認得那人,完全不在意,王進菀倒是頗為氣憤,與丁筱真抱怨,「什麼嘛!竟然給阿昭臉色看。♀」
丁筱真看了那年約十六的少女一眼,苦笑安撫王進菀,「她姓柯,是我舅母娘家的親戚,她爹在京里當官,那丫頭眼界高,向來不屑與我舅母她們往來。」
範安陽不敢置信的瞠大眼,既然不屑往來,又怎麼會跑來丁家添妝?
丁筱妍小聲跟小表妹解說︰「她娘是魯王的女兒。」
魯王?這誰啊?範安陽眨著不解的大眼求解答,丁筱真正要說話,不巧被幾位姑娘笑嘻嘻的拉走了,丁筱妍看著範安陽的可愛模樣,忍不住伸手揉了小表妹還帶嬰兒肥的小臉蛋一把,「魯王是先帝的兄弟,她爹雖只是從六品太僕寺丞,可人家外祖是當今的小叔父。」
王進菀吐槽,「魯王的兒女算算就有二、三十個,她娘又不是王妃生的。」
範安陽心道,柯姑娘的娘是魯王的庶女?那也算是宗室女,怪不得她女兒會甩臉給人看。
正說著,那位柯姑娘又甩臉色給人看了,不過顯然被甩臉的女孩出身比她還高,當下就沉下臉,她身邊的一位嬤嬤冷冷的斥責了柯姑娘幾句,就見那位柯姑娘羞惱得紅了臉,掉頭沖了出去。
丁筱湘見狀只得命人趕緊跟上,丁筱真與幾位族嫂們招呼添過妝的客人往外去。
大姐兒丁筱芬沒回來,听說是有身孕,路又遠,只使人捎了禮給妹妹添妝,二姐兒則是隨夫外任,也是使人送了禮,丁筱明雖跟著丁文芙回娘家,卻是一頭札進三房,听僕婦們說,三姑娘屢屢揚聲似與三夫人在爭辯什麼。
丁筱樓大概就是因此沒有過來,因此丁筱湘的房里,只有丁筱妍帶著王進菀和範安陽與她說話,丁筱湘讓人送茶上點心,範安陽前一晚沒睡好,看沒外人在,吃了塊棗糕。喝了杯白水,抱著王進菀的手靠著她睡著了。
丁筱妍正跟姐姐說柯姑娘方才甩臉給範安陽看的事,回頭一看。和姐姐兩就笑開了,王進菀嘟著嘴抱怨︰「笑。笑什麼笑,快幫我把她抱開啊!小丫頭又重了。」
丁筱湘讓嬤嬤、丫鬟上前把範安陽抱到榻上睡,丁筱妍想起從丫鬟那兒听到的事,笑著道︰「昨兒小路回來,去看阿昭,兩姐弟竟然互指對方胖了,祖母那兒知道了。笑個不行呢!」
「胖了好,那表示母親把人照顧得好。」丁筱湘提醒妹妹,「我就要出門子了,阿菀就不說了。機靈得很,反要請你幫我多照顧五妹和七妹,阿昭年紀最小,你們都是當姐姐的,可得好好照顧她。像今兒這樣,有人欺了她,她不懂得計較,你們做姐姐的就要護著小的。」
王進菀和丁筱妍連連點頭,讓她們兩護著範安陽。她們樂意,丁筱樓?那丫頭不用人護,自個兒的戰斗力就夠強悍的了!身為被丁筱樓攻擊過的對象,丁筱妍和王進菀不約而同的如是想。
許是她們臉上表情出賣了她們,丁筱湘揪著這點,對著她們兩又是一番念叨,榻上的範安陽擁被高臥,眼也沒睜的靜靜听著,心里頗佩服這位表姐,溫婉暖語沒有一句重復,中心思想只有一個,要照顧、愛護幼妹。
範安陽在四表姐房里補過眠,用過飯送走來添妝的各家女眷後,王進菀才和範安陽回房去。
回到東跨院里,換王進菀揪著範安陽暴走,「四表姐說的是好,可是她家沒有庶姐妹,我家那個庶妹可不安份,她那姨娘心大著呢!」
三兩下就把曲姨娘使人要接兒女去任的事,全倒豆子似的說給範安陽听,「也不知我爹是怎麼想的,竟然會答應她,接我三哥和二妹去任上!」
「大姨母答應了?」
王進菀笑嘻嘻,「哪能讓她們如意啊!我娘也沒說同不同意,直接把人領到我祖母跟前去,呵呵,你不知道,我祖母最痛恨的莫過于是姨娘之流,要是老實安份的,她老人家也不為難人,不過誰讓曲姨娘犯到她手上,沒捎信問過我娘一聲,就自做主張使人回來接,越過當家主母是為大忌,她派來的人就先倒大楣啦!」
「你很討厭那個曲姨娘啊?」
「討厭啊!」她是嫡出,性情直爽,不喜拐彎抹角,範安陽能與她和得來,就是因為範安陽也是個不愛拐彎的,有什麼話,能說的就直接說,不能說的,就壓根兒不提,不作興藏著掖著。
丁筱樓也是這種性子,但她要所有人都讓著她,對自小被捧在手掌心里長大的王進菀來說,就不願讓她,憑什麼?你爹是官,我爹也是官,你是家里嬌女,我就不是王家嬌女?哦,比她大就要讓她?範安陽比她小啊!怎不見她讓著範安陽呢?
是吧?
嚴格說起來,王進菀和丁筱樓的性情更為接近,只是丁筱樓被她娘寵歪了,大姨母丁文芙是個明白人,王進菀雖刁蠻,但她不曾越過令人生厭的度,所以範安陽與她相處起來很自在,丁筱真姐妹反倒排在王進菀之後了。
「你說我娘為何讓二妹跟著人回去,卻把三哥留下來?」王進菀想不明白,「我娘說,祖母還說她這麼做好!」
範安陽想了一下,試探的問︰「你三哥要讀書吧?你爹任上有知名書院還是先生能教他嗎?」
「當然沒有。」會讓他們全跟著她娘回老家來侍疾,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希望兒子們能全入廣陵書院讀書。
範安陽撓撓下巴,端起茶抿了一口,看王進菀有些不耐煩了,才笑嘻嘻的問她︰「你娘為了庶子前途好,不讓他去任上,可也沒完全駁了你爹的顏面,讓你二妹去任上了,你祖母看了自然說你娘好唄!」
王進菀懷疑問︰「真是如此?」
「大概。」範安陽抱起紅紅,打開桌上食盒,挑了條肉脯,喂給紅紅吃,見王進菀沒有動靜,才抬頭看她。
王進菀咬著牙︰「為什麼你會懂,我卻看不明白呢?」範安陽能明白的事,自己卻不懂,那不就表示她比傻子範安陽還笨?感覺受到嚴重打擊的王進菀愣坐在那兒,一臉不善的看著範安陽。
範安陽忽感危險,就見王進菀揉身上來,撲在她身上,不服的直撓她癢,範安陽被撓得眼淚直流,立時反撲回去,兩姐妹嬉笑作怪,待賀璋家的領人進屋,看到兩個小主子衣散發亂,都忍不住額角直跳,賀璋家的和王進菀的女乃娘,各自拎起自家小主人準備好好收拾她們姐妹,兩個小姐妹還朝彼此呲牙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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