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王進修主僕已死,姜衡為求自保,便將罪過往死人身上推,得知王進修是丁二舅外甥,在牢里大喊不公,「他一家親戚,那小子遭人虐待,想尋人出氣兒!使人找我相助,我家下人受其哄騙,才會受騙上當的。」
方虎也道是苗大找自己搭話的,他們姜家並非擄人主謀,自始至終未提及太監和黑衣人。
外頭流言紛傳,卻著重在佛光寺佛祖顯靈,範安陽二人遇劫,主謀、從犯就逮伏誅等事,皆遭人刻意淡化,爾後世人只記為人不可為惡,需知舉頭三尺有神明。
佛光寺原就香火鼎盛,經此事,更是一躍而為湖州第一寺廟。
且不說此案對王、姜兩家當家人前途的影響,京里杜家得萬家人通風報信,杜老夫人婆媳難得一心,不約而同的向杜相及杜父道,杜家長房長子長孫長期在外滯留委實不妥,應立即使他們兄弟返京才是。
杜父略為心動,但看到妻子扶著腰,微突的月復部,他又變了心意。
思及小兒子曾經控訴,小萬氏害死了雲瑤,還差點害死他,杜父雖不盡信,但這段時日,小妾小產,通房一尸兩命,原本歡喜將迎數子降生,如今只余小萬氏肚里那一個。
令他不得不對小萬氏存疑。
杜相就不用說了!冷聲將萬氏婆媳斥回,「大丈夫志在四方,豈因一點挫折就縮回家來,我杜家兒郎非膽小之人,休得再提。倒是你們的消息怎會如此靈通?老夫尚不得知此事,你們婆媳就已經知曉?莫不是安插了人家去廣陵吧?」
杜相回頭就下令使人去廣陵整治杜宅,順道清理人事,大萬氏一听,完了!好不容易藉娘家佷孫女之手,收買的下人要是被清理,之前花的錢豈不都打水漂了?
小萬氏捧著肚子一驚,她讓佷女們花了不少錢收買人啊!這下子不全都白費了?當晚肚子就作痛。請來大夫安胎,此時婆媳兩還沒想到,杜相的人去到廣陵,會將萬家的姑娘一並清理出去咧!
杜雲啟兄弟兩,于此事唯一的收獲便是,將廣陵杜宅完全掌握手中,門房首先被撤換,就這家伙總是放萬家人進門,她們進了門,杜總管實不好再趕人出去。怕對兩位少爺名聲有礙。
總之得了京里老太爺之命。兩位少爺南來是為讀書。要靜心,不是為了給親戚們落腳游玩的,有這說詞,日後萬家若再來人。他便有話堵人嘴。
另外,已長久不現于人前的藥谷,再次重回人眼前,卻是不驕不燥,只在佛光寺山腳的華陽城與廣陵城開了兩家小小藥鋪,亦無坐堂大夫駐診,藥谷大夫興起偶至,求診之人方得診治,這全得憑運氣啊!
至于範家。當是受惠最多的,瞧瞧,他家的傻兒因禍得福,因佛祖庇佑,得了藥谷傳人的青眼。這傻病得治,不是最大幸事嗎?
幸事個……範安陽悻悻然將那字咽回去,範嬤嬤方才淡淡的轉過眼去,略略講解禮儀諸事,墨香就端著藥湯進來救場。
範安陽看到那碗藥先是苦了臉,然後八字眉給墨香看,「又要喝藥了?」
「是。姑娘也想好起來吧?大夫說您頭上挨的那一下不輕呢!」
是不輕啊!現在她喝的藥,就是為治頭傷的,哦,還有傻病!呿!這種話竟有人信!看一眼屋中眾人,大家皆滿懷期待的看著她,盼她能不傻了!
範安陽嘆氣,取過藥碗,試了溫度後,一口飲盡。媽呀!好苦!
墨香已然與她很有默契,範安陽喝完藥,她便伸手接過碗,另一手順勢將甜香的果脯放到範安陽手上。
範安陽含著果脯,讓那甜甜的果香沖去藥味,方邊︰「大夫有沒有說還要喝多久?」
「您還算好!再服個十天、八天的就好,杜二少爺才慘!那大夫好似故意整人,要他再喝個一、兩月呢!」
範安陽聞言,對一同遭難的難兄深表同情之意,不過听說他少爺活該,誰讓他大晚上的出門不加衣咧?為把萬家那幾位表姑娘嚇跑,他竟連命都豁出去了?
想想看,夜半燈火昏黃,他已經睡下了,那長發肯定是解開了,被人吵醒,連鞋都沒穿就氣沖沖的出門,嗯,光想象,範安陽就覺得杜雲尋是存心使壞,就算長得再清俊,深更半夜的那模樣赫然出現,不將他當鬼,被他嚇著才怪!更何況他臉上的傷挺嚇人的。
範安陽絕不承認,自己有被嚇到。
「復常表哥臉上的傷,能好吧?」
範嬤嬤听她問起外男,微皺了眉頭,想到兩個孩子一同遭劫,互相關切對方情況,實乃人之常情,也就沒出言制止範安陽。
紅紅與白白此番立了大功,家中眾人皆呼奇,範安柏為此特意修書與祖父說,此次若不是兩只狐兒一路追去,怕去出了小城就尋不到蹤跡,另大大夸贊範安岳一番,稱若不是他機靈,發現狐兒們不見,帶著人去找,就算狐兒們找到人,也不知去尋。
範太傅接了信,總算去了心頭重擔,小孫女的傻病因禍得福好了!小孫子有擔當,遇事不慌亂幫了大忙,老人家大喜,接連數日都是笑臉迎臉,看得皇帝頗為側目,眼下正在說西南賊患、東北邊患,一件件一樁樁都是糟心事,怎麼前一日還愁眉不展的太傅,過一宿竟轉了顏色?
退朝後,皇帝把太傅留下詢問,得知喜訊,也露出笑容,不過他畢竟是皇帝,看事看全局,听太傅這麼一說,便聯想到了姜家繡莊與如意繡莊的官司。
遣了內官取來此案卷宗,雖說官不與民爭利,但姜家繡莊的作為實是可惡,如意繡莊後來居上,他們搶生意搶不過人家,就擄人兒子逼人母為他們偷竊,事情敗露後,仍潛藏著肉票不還,縱使姜夫人推說不知情,繡莊是繼子管著的。但卷宗上明白記載,原負責的姜唯為母所虐,為保命而離家不知所蹤,動手擄人的方虎乃姜夫人陪房,姜唯如何差遣得動,再細看案發日及姜唯逃家失蹤時間,皇帝心中已有定見。
此乃繼母知親子犯案,事發後逼迫繼子承擔此過,姜唯不從進而逃家。
範安陽與杜雲尋被擄一案尚在審理,範太傅跟皇帝說此事時。只說孫女事。未言其他。皇帝卻不得不想,姜唯之父現在西北外放,與富陽侯一家走得近,甫開年楊十一郎回京。然後就發生範安陽遭擄的事。
一旁侍候筆墨的內官靜侍一旁,不敢出聲,只見看著暗探送回來的信柬出神的皇帝,從筆架上取了支紫毫小楷,沾墨順筆,在信柬上御批,他悄悄抬眼望去,還沒看清楚,就听皇帝吩咐︰「讓人去查富陽侯一家這幾個月的行蹤。」
雖然此案看來與富陽侯一家無關。但皇帝竟是疑上了?
內官頜首應諾,正躬身欲退出去,皇帝復道︰「連太後、楊妃宮里的人也一並查了。」
這道命令讓內官愣了下,反應略緩,皇帝沉聲哼了聲。內官方回過神,忙應下不提。
範太傅回到家,與幕僚說起今日面聖之事,一幕僚道︰「大人為何掩下那不知名太監及黑衣人之事?」
「你當皇帝是吃素的?這種事不消我提,他便會知道,何必多事去說。你們自家對話多之人的評價如何?」
言多必失,話多之人一是心虛,為掩飾而多言,一是浮夸,多言欲使人高看自己,殊不知往往在這等小節,反叫人看穿自家心思。範太傅提了頭,皇帝多疑,必要去查,既如此,又何必多言。
範太傅深諳此理,自上任後,面對皇帝的疑問,他並不是辛苦講解,反丟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任皇帝自去思考,因此皇帝一直覺得這老師是好人來著,不妄想意圖影響他的想法,好從中為自家謀私利。
幕僚相視一笑,東家是個明白人,他們也省心。
明白人卻有一難事,無從與這些幕客明說。送走幕客們,範太傅起身回房,長子範長澤在他屋里候著,一見父親,他上前行禮,急道︰「父親,長青的婚事……」
「我說過了,你想做這個主,行啊!你跟你媳婦說好了,她同意,我老人家沒有二話。」範太傅淡笑斜睨兒子道。
問題就在範長澤不敢跟老婆提這件事啊!有個優秀的兒子,是件值得驕傲,人人都想把他兒子招去當女婿,年前,同僚相邀吃酒,他去了,推杯換盞之際便有人提議做兒女親家。
太常寺何少卿一直想把他家孫女兒嫁範安柏,奈何範太傅一直不松口,一年大二年小,眼看著孫女兒漸大,偏婚事定不下來,他家兒媳倒是想將女兒嫁娘家佷兒,可何少卿不想,親家是好,奈何那孩子不好,體弱多病性子還古怪,媳婦命人送吃食、用具去學里給他,那小子卻嫌下人粗手粗腳的踫過不肯用,偏自家媳婦嬌寵他,叫他孫女兒親自送物什去給他,這算什麼啊!把他家嬌養的孫女當丫鬟使了?這樣的貨色還想娶他家孫女?
沒門!
彼時讓他見著隨範太傅出門赴宴的範安柏,一眼就相中了他,還不及開口,範安柏就去廣陵書院讀書去,也不知何時返京,何少卿急啊!只得從範安柏的父親下手。
父親早道長孫的親事,他自有打算,範長澤席上喝得半醉應承下婚事,返家才知糟。
範太傅問明白只是口頭上應諾兩家兒女婚事,並未言明誰娶誰,誰嫁誰,要扯皮,何家未必能如願,他精心栽培的孫子,可不容人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