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第一件大事,就是皇帝打算開武舉。
消息一出舉朝嘩然,皇帝去年派出諸皇子周游大燕,走訪各地書院及大儒,今春又開武舉,讓百官一時間有些模不著頭腦,皇帝這是繼拉攏士人後,要再挖掘有能為的武人?
宗室、王公貴族、高官顯貴,听聞後無不摩拳擦掌翹首以待,大燕朝文有科舉,想靠軍功起家,除非祖上是武將封爵,打小就得了蔭封的軍職,否則就得踫運氣,小兵小卒就算身懷絕技也難有出頭的一天。
可有武舉就不一樣了,就是平民百姓,有好身手的,也能有為朝廷貢獻的機會。
宗室這些人想的卻是,這蔭封的虛餃可及不上武舉實打實考出來的成績,而且不論宗室還是王公貴族們,最傷腦筋的,莫過于孩子多但萌蔭之位少,就算是貴為國公、侯爺等王公貴族,除世子繼承爵位之外,一家也只能萌蔭一人。
用僧多粥少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文官一派則顯得較為淡定,畢竟他們家里頭,不像王公勛貴們家,不習文還能習武,因此開武舉一事,對文官集團來說,影響並不大,但是要開武舉,有許多事情要做,這些事,就只能落在文官身上,大燕朝只在開國之初曾辦過武舉,雖有前例可循,但事近百年,這章程是要照舊例,還是有修改,要大修?還是略略調整,以符合現時的狀況?
消息傳至民間,市井小民是當八卦看待,但混跡市井的流氓、混混們卻高度期盼,這很可能是他們翻身當官的唯一途徑,怎能不關注咧?
與此同時,皇帝給六皇子三位定親的消息,就沒那麼受人注意了。
能跟皇帝做親戚的,也就那麼幾家。好處也就只有他們幾家得,但武舉,可就不同啦!勛貴們自己有爵位,可兒子們沒有啊!就算立了世子。世子也未必能入朝堂為官,要是兒子們能考上武舉,得個一官半職,嘿嘿,這可是實權啊!跟萌蔭的虛餃不同,就算自己百年之後,世子襲爵,還不定能在朝堂上說得上話,但靠武舉謀得官職的兒子,就能在朝堂上幫襯襲爵的兒子一二。
這些權貴們都覺自家兒孫們武藝非凡。認定了只消自家兒郎們參加了武舉,那武狀元、探花等就似囊中物,隨他們家自取了!有個武舉出身,總比萌蔭的職位拿得出手啊!
京里頭,僅有幾個權貴看出皇帝此舉的用意。
年近七十的衡國公姜玉金找了老友平西侯葛鎮川。到京里頗負盛名的萬福酒樓吃飯。
三樓的雅間里,面紅高嗓的衡國公,刻意壓低了嗓子對瘦削得只剩把骨頭的平西侯道︰「我看皇上啊!只怕是打算要對楊家動手了。」
「你打哪兒看出來的?」
「嘿嘿,你猜啊!」衡國公頑童作派,讓常年受舊疾所苦的平西侯很不耐煩,蒲掌般的大手朝他胳膊上招呼下去,衡國公立馬覺得胳膊一陣生疼。痛得哇哇大叫。
「老家伙,你這手功夫還沒放下啊?」
平西侯早年在西南打仗時,落下不少病根,他與衡國公一同駐守西南,他因病痛早早請辭回京療養,衡國公卻是傻人有傻福。平西侯治理有方卻因病辭退,接手的他得此之益,在平定西南各族作亂時立了大功,先帝論功行賞,封他國公之位。而葛鎮川僅得了平西侯。
兩家通家之誼,又是姻親,然近來因衡國公的小兒媳婦原相中平西侯的孫女為媳,平西侯夫人卻看不上衡國公的小孫子,雙方有些不和,衡國公不想上平西侯府,也不好請平西侯來家,兩人只好約到外頭見。
衡國公都能看出來的事,平西侯又怎會看不出來,倒了杯茶慢慢的品著,道︰「皇上趕著六皇子他們還沒回京,就先將三位皇子的親事訂下,連八皇子的婚事都定了,這下太後若想為楊家那丫頭謀親事,只怕是難了!」
「不管楊家了,可恭喜你啦!你那甥孫女要嫁入皇室,成六皇子妃啦!」衡國公拍拍老友的肩。
平西侯卻搖頭,「那丫頭的親娘早逝,論理這皇子妃輪不到她頭上啊!皇上怎麼會選上她呢?」
老先生想不通,衡國公的消息比他靈通,「你不知道?姚家那丫頭拜在嚴池他閨女兒門下?」
「對了,听說嚴池這老東西老當益壯啊!新收了三個徒弟啊!」
平西侯大表詫異,怎麼他家親戚,衡國公卻比他了解咧?
衡國公嘿笑解惑,「記不記得我家那個小舅子?他那小孫子在軍中待不下去了,他表叔祖給他謀了個差事,給人當護衛,順手給教點功夫好養身。」
平西侯倒了杯茶給他,衡國公接過茶,一口喝干,看平西侯那一臉不舍,哈哈大笑道,「你道是給那家小子當護衛啊!就是杜相家的孫子。」
「高廷謹的孫女婿?」
「不是那個大的,是那個小的,瘦得跟你有得一比的那個。」衡國公不記得杜雲尋的名字,只記得他瘦骨嶙峋的。
倒是平西侯對他有印象。「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孩子,畫得一手好菊,連皇上都贊譽有加,你那佷孫去當他的護衛?」
「可不是。」衡國公哀嘆口氣,「听我小舅子說,杜家那孩子早年受損不輕,得好生調養著,他家阿放跟他表叔祖學過些內家功夫,教他練這個,好調養身子。」
「這又怎麼跟嚴池扯上關系?」
「嘿嘿,你不曉得了吧?你道嚴池那老東西新收的徒兒是誰,杜家這孫子是一個,太傅家的小孫子是另一個。」
平西侯見他住口不語,挑眉問︰「不是說收了三個徒兒?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就是太傅家的小孫女。」衡國公的臉色略微妙。
平西侯愣住,「不是說那孩子是個傻子?」
「好啦!好啦!早治好了!」衡國公擺手,「听說這孩子得天獨厚,傻病好了不說,還得天助,無師自通學會了一門獨特畫技,能把人畫得栩栩如生,猶如真人。」
平西侯雖是武人,但極愛丹青,所以他會記得擅菊的杜雲尋。
「真的?那有機會可得瞧瞧才行。」
當他們在酒樓里閑聊時,曾是傻子但被治愈的範安陽正在陪表姐王進菀,她娘正忙著給女兒相看人家,于是王進菀便常常被帶出門四處赴宴。
「幸虧我大嫂挺能干的,不然她可有得哭了!」
「大表嫂能干好啊!這樣你和大姨母才不必老著你祖母了。」
王進菀的大哥王進順是過完年,二月份娶的妻,姚氏看來靦腆,卻是個精明能干的,都說一物降一物,王進菀的老祖母遇上她,便被克得死死的,想要找媳婦兒的麻煩,孫媳婦泫然欲泣的問她,是不是自個兒那里侍候不周,讓祖母不痛快啦?要是相公知道了,肯定會怪責她的,相公的情緒就會受影響,看不下書,書院里先生考較功課就過不了關,舉業無望,祖母肯定會心疼相公,怪她沒侍候相公,相公會生氣,情緒受影響,然後以此類推無限循環,繞得王老太太頭暈不已,最後只好鳴金收兵,不再找媳婦的麻煩。
听說王老太爺對此很是滿意,自此捋著胡須上山參禪,久久才回家一趟,把老婆就丟給長孫媳婦去照呼了。
範安陽幾個听了直打跌,這表嫂實在是太好玩了!
丁文芙手腳很快,長媳進門,緊接著兩個庶子的婚事也定下了,就等著女方點頭訂婚期了,手上就只剩小女兒的婚事要忙了。
丁二夫人就剩丁筱妍這小女兒未嫁,兩個媳婦陸續進門,三夫人被自家嫂子、姐姐哄了那麼一回,不再輕信她們,與她娘家也就少往來,托二夫人的福,她家三個兒子的婚事也都陸續定下,唯獨女兒丁筱樓的婚事尚未有著落。
丁三老爺任期將滿,丁老夫人去信問過兄長杜相,丁三老爺很有希望謀一任京官。丁三夫人便想著,是不是把女兒的婚事緩一緩,等丈夫回京述職之後,再做打算。
時值三月百花齊放的時節,範安陽掩袖遮臉打呵欠,以前好羨慕人家貴族千金閑閑沒事干,整天赴宴玩耍,真擱到自個身上了,才發現,這種日子過多了還真是無聊透頂。
王進菀偷偷的擰了她一記,範安陽吃痛唉叫出聲,丁筱妍忙從另一邊攬住她,「快看,她怎麼來了?」
範安陽順著她的手望去,一群如花似玉正青春的姑娘們,說誰呢?
「那個穿緋紅襦衫裙的,那是楊延喜吧?」
坐在她們旁邊的另一張圓桌的一個小姑娘听見了,忙回答,「是哪!就是她,姐姐認得她啊?」
「遠遠的看過她一回。」丁筱妍道,「六皇子不是啟程回京去了嗎?她怎麼沒跟回去?」
「听說是病得太重了,她哥哥怕她出事,所以才拖到現在還沒離開。」回話的小姑娘微帶不屑的撇了嘴角,「我听我嫂子的陪房嬤嬤說,她知道六皇子他們走了,便不管不顧的光著腳就要追出來,後來還是太後派來的嬤嬤硬把她拖回房,不過,她底子虛,隔天就發起熱來。」
小姑娘說著悄悄的看了範安陽一眼,「听說找來的大夫們都說,她要是再那樣高燒不退,可就會燒成傻子了!」
散席回家的馬車上,王進菀冷哼道,「楊延喜沒遭報應,真是老天爺不開眼。」
範安陽卻道,「也許報應未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