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幾日,家里都沒怎麼做飯,大家都基本上餓著肚子去干活。
蔣玉蘭和唐熙遠雖說沒怎麼賣力,但是天天在大太陽下,也曬得月兌了一層皮,再加上吃不飽,于是就撐不下去了。
三叔和四叔放假了之後,勞力算是增加一些,幾個人把扁豆子和小豌豆都拔了下來,但是緊接著,小麥也熟了,這才是重頭戲,量大,又難拔,看著黃橙橙的一片,蔣玉蘭和唐熙遠心里就發愁。
蔣玉蘭覺得,無論如何也應該讓人去找白梅珍回來,于是又去找唐漢成。
「大哥,你看看現在田也都黃了,這永勝媳婦也不回來……在家里和老二鬧別扭,那只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她是個大一些的,總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吧,你看現在多忙呀,不回來就是她的不對了……大哥,你和親家關系好,麻煩你去幫忙給說道說道,叫永生媳婦趕緊回來……」
這天,收拾完了小豌豆之後,蔣玉蘭就坐到了唐漢成家的炕頭上,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大嫂子做的燴面片之後,才絮絮叨叨的說起理來。
「嗯……」唐漢成點上旱煙,一個字尾音拖得很長,「那你們把人家的閨女打成那樣,叫我怎麼說?」觸霉頭的事情,誰願意去做呀,當初他給做的媒,現在人家閨女過得不好,他哪里還有臉面?
「大哥,你就給說說,你看這永勝成親也有六年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永勝一回來就沒了媳婦吧?」這件事情也是蔣玉蘭擔憂的。
唐永勝是她最不待見的兒子,他出生的不光彩,平常的時候,她從來不給這個大兒子好臉色看,十幾歲的時候,就把他像個大人一樣送出去打工養家了,大兒子卻也一向對她溫順……
只是,唐永勝的處事方式卻和她有些不同,對錯分的很明白。白梅珍這件事情,在她和唐熙遠看來,白梅珍是對她不孝,打了也就是打了,但是唐永勝回來,便又是另一番道理。
首先,她搶人家的艾草就是不對,尤其這艾草還是唐曦雨的,唐永勝心里對這兩個丫頭可是喜歡的緊,這些年零碎吃的沒少往回來帶……不過被她扣下了而已。唐永勝要是知道,定然評不上她的理。
其次,這打人的是老二,不是她蔣玉蘭,要是她蔣玉蘭甩白梅珍一個大嘴巴子,她是長輩,白梅珍也只能受著,唐永勝就是在不滿,起碼還是認她這個娘的,可是老二是個小叔子,這打了嫂子,以唐永勝的性子,回來還不給老二拔下一層皮?
所以,眼下私下和白梅珍私下了結了這件事情才是最好的選擇,一則,按照白梅珍的性子,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不會再和唐永勝說起,二則,這麥子黃了,白梅珍回來可是主要勞力……往年的時候,麥子一向都是自家老頭子和白梅珍兩個人收拾的麼!
蔣玉蘭的算盤打得叮當響,就等著唐漢成一句話。
她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唐漢成也不好意思推月兌,于是就不咸不淡的答應下來,「去是可以去,但是能不能回來,我可就不知道了
「哎哎……只要大哥你去,永生媳婦肯定能回來!」蔣玉蘭適時的拍了一計馬屁上去,突出的眼珠子里放著渾濁的光。
唐漢成不吃她這一套,轉了個身子,背對著蔣玉蘭直接睡下了。
「她二嬸子,他就這樣,你別見怪,這幾天也太累了,就叫睡一會兒吧大嫂子曾經是唐漢成的學生,那是念了初中的,說話的水平一下子就把蔣玉蘭比下去了。
蔣玉蘭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就是再笨也听得出來大嫂子的意思,于是訕笑著告辭︰「那我先回去,叫大哥睡會兒
「哎,那我送送你大嫂子做的無可挑剔。
蔣玉蘭雖說是事兒辦成了,但是出了大嫂子家里,卻感覺心里怎麼都不得勁兒,就仿佛自己下賤兮兮的跪在地上求了人家似的,不禁又歸罪在白梅珍身上,「回來了叫你好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若不是因為白梅珍回了娘家,她至于這麼去求唐漢成那個酸書生?
蔣玉蘭邊走邊罵,順著河溝回了自己家里。
「大大答應了?」老三唐臨遠坐在屋檐下的陰涼里,手上捧著一本書,見蔣玉蘭進屋,抬眼問道。
「嗯,答應了。估計今兒下午去吧蔣玉蘭的語氣並不怎麼魚躍。
唐曦顏坐在同樣在看書的四叔唐會遠邊上,擺弄著英語書,誰也不知道她看得懂,只當成小孩子玩呢,于是也不理會。
她抬眼瞟了一眼蔣玉蘭,忽的起身, 跑上去,「女乃女乃,我也跟著大爺爺去找媽媽吧!」
蔣玉蘭心里反感這個孫子,但是轉念一想,這娃去了,說不定白梅珍一心軟,回來的可能性更大,于是便違心的咧嘴笑,露出一口黃牙,「好,跟著去吧,叫你媽早點回來
說著,又跟唐會遠道︰「老四,你帶著曦顏去跟你大大說一聲吧
唐會遠應了一聲,將書本丟下,拉起唐曦顏就走。
唐曦顏開心的笑,她知道蔣玉蘭不待見自己,否則也不會直接喊她的名字,一般這莊子上的大人,都是叫小的「娃兒」的,這個家里,也只有蔣玉蘭和三個叔叔喊她名字。
那種疏離顯而易見,不過這都無關緊要了,唐曦顏壓根兒就沒想著能和他們相處好。
午後三點左右,唐漢成也睡醒了,在听明白了唐會遠的意思之後,唐漢成決定帶上唐曦顏,有個孩子畢竟好說話。
于是,兩人一起上路,去外婆家。
上山的時候,唐漢成的自行車就是個累贅,于是唐漢成撅著推著車子,唐曦顏就走在旁邊。
「想你媽了吧?」唐漢成不善言談,半路上冷不丁問出一句話。
「嗯唐曦顏點了點頭,嘴角有笑。
唐漢成騰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女圭女圭頭,把她的黃頭發揉成了一團亂麻,而後道︰「到你外婆家就見到了
對于唐曦顏天真的笑容,他只以為是小孩子出門時候的興奮,並沒有多想什麼。
唐曦顏心里雖然有恨,卻也不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雖說她死的過于蹊蹺,明顯是被暗算的,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再加上就如一團迷霧一般,她幾乎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的心里,其實仇恨所佔的比例很小。
她的笑容,還是陽光的,正常的,表現在五歲的稚女敕容顏上面,自然天真無邪。
只是,她的心,畢竟經歷了太多,無法像表面那樣。
其實,這一次去外婆家,她也只是以防萬一。
按照她對外婆和舅舅的了解,這個時候就算是唐漢成去說話,也不會輕易叫母親回來的。
原因很簡單,舅舅家種的地比唐曦顏家還要多,眼下正是農忙的時候,外婆和舅舅也巴不得家里多個勞動力呢,就算是外婆不待見母親,但這個時候,也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所以,唐漢成這次去,十有**是不成的。
但是唐曦顏想要的,卻是絕對的結果——白梅珍絕對不回去!只有這樣,蔣玉蘭才能意識到,白梅珍給她一輩子做牛做馬那是不現實的事情,才會產生分家的念頭。
她跟著去,就是如果見白梅珍有了回去的念頭,就勸她趕緊打住。
唐曦顏一路上踢著小石子,和其他小孩子的反應沒什麼差別,唐漢成卻不知道,自己這次去,實際上是帶上了阻力。
這是唐曦顏重生之後第一次去外婆家,她的心里其實一點都不開心。
白家的人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外婆和女乃女乃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極度討厭兒媳婦,一個極度護著兒媳婦,不惜犧牲兩個女兒。
前世,小姨的出嫁,其實就是因為外婆想要給娶兒媳婦進門,為了早點湊齊彩禮,這才把小姨草草嫁了出去,還是一個病秧子,後來小姨的日子過得淒淒慘慘,整整二十年,直到唐曦顏死的時候,都已經二零一三年了,她家還總是沒吃的,上唐曦顏家里拉吃的去。
現在這個時候,也就是舅媽快進門,小姨快嫁出去的時候,外婆家,實際上也是烏煙瘴氣,母親也不見得過得好……
想到這里,唐曦顏不禁嘆了口氣,可她也沒辦法,她本事就這麼大,能相處這個逼蔣玉蘭分家的辦法,已經是很難了,別人家的事情,她卻是管不著的,還好母親也不用長期在舅舅家……
她舅舅吧,是個十足的勢利眼,現在倒還不至于對姐姐怎麼樣,畢竟還指望著唐永勝能出一筆錢給他娶媳婦呢。
有錢能使鬼推磨,唐永勝不是什麼有錢人,但勻出幾百來還是可以的,這樣的話,看在錢的面子上,舅舅多少會護著母親……
心思沉沉的想了一路,唐曦顏在上了山之後,就坐在了唐漢成的車子上,竟然沒有發現走了多久。
直到听見前方有人招呼時,她才發現已經到了外婆家門口,而跟唐漢成打招呼的,正是她外公,那個光頭,目光矍鑠,嚴肅的老頭。
「外公……」時隔一世,再喚這個在外婆家唯一對自己真正好點的老人時,唐曦顏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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