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色黑得早。傍晚六點，看上去跟深夜似的。
稀稀拉拉的門口，鐘穎站在學校東門最顯眼的地方等姚宇金。沒有圍巾，在清冷的秋風里，她只好把衣領拉至腮下。原來長發剪掉後，還是會有少許不適應。
掰掰手指，再過兩周就十二月，她的單詞還沒有過完一輪，離報名的gre考試還有半年，想起紅寶里，一大堆跟她互不認識的單詞，無形的壓力源源涌出。
一身修長的身影籠住淡淡的街燈光。他用近乎猜測的語氣，「鐘小姐？」
鐘穎抬頭，姚宇金永遠氣宇軒昂的一襲長黑外套，裹著一身黑色，他皺頭眉頭打量她。卡琪色外套，搭配水藍色牛仔褲，怎麼看都不像是安傾城特意交代過要打扮漂亮點兒的裝扮。除此之外，姚宇金的目光落到她屢屢岔在翻到領子上的短發後，停止不動，他的嘴角似乎很牽強地扯了兩下……
她竟然把頭發剪成這樣。
鐘穎故意裝得無知童真地問︰「姚大哥，怎麼呢？」
他依然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口氣︰「你的長頭發呢？」
鐘穎興奮地月兌口而出︰「啊，下午賣給學校的理發店了，賣了一千塊。算是補償回這三年為它們花掉的洗發水錢……」
似乎此壯舉，對她來說，特別有成就感。
姚宇金想，不知道安傾城知道會怎麼樣。他嘆了口氣，說︰「沒事，先跟我走吧，別讓先生久等了
姚宇金始終喊安傾城先生，不像別人喊他大哥。鐘穎想，原來生意做得不錯，可以把黑身份漂白。
下午回來後，鐘穎直奔自習室，冬天她最討厭洗衣服了，特意為吃餐飯而多洗一套衣服，這麼劃不來的事情她才不會做。跟羅莉呆久了，連她自己都變得節約起來。
況且，姚宇金開來的是一輛夏利，又不是邁巴赫，她用特意為此穿金帶銀，梳妝打扮嗎？
夏利？
上車前，鐘穎特意認真看了一眼，穿得這麼氣宇軒昂姚宇金，站在輛車旁邊，會顯得有多格格不入。而且，她的心里有點不悅，下午明明看到的是邁巴赫，怎麼每回來接她的都是同城出租車級別的車。她就真的這麼廉價嗎？
再說她對他，可是最乖巧听話。不像別的女朋友，總是會主動離開他，這專一，至少值千金吧。
鐘穎憤然地鑽進車里，扣上安全帶，靠著窗想，仔細地想，她確實是很廉價。因為她這幾年，吃的喝的，住的用的，都是用身體跟安傾城換來的。俗稱︰天下無免費的午餐，欠人恩情，以身相許。
她又有什麼資格，有不滿情緒呢？
車子快速地離開a大，漸漸進入繁華地段，往城中心方向開。鐘穎恍然，難怪安傾城讓她穿漂亮點。看來這次她要去的是高檔餐廳，而不是郊區農家院。只是鐘穎左思右想，記不起今日是什麼大日子，安傾城竟然要把她帶到體面的場所，吃飯。
是什麼日子呢？鐘穎開始回憶。
她永遠沒有辦法遺忘第一次遇到安傾城的時候。
那個夏天，父親因為公司背債跳樓自殺，母親不知去向，家里的房子被債主收走後，她變得流離失所。在學校曾是好朋友那些學生的家長們，听聞她們家事後，禁止孩子跟她來往。
突然來臨的孤苦無助，令她生不如死，絕望的她，最後打算跳海自殺。結果在碼頭剛爬上欄桿，听到了兩下槍聲後，嚇醒了，後悔了。
正想往回爬，發現安傾城帶著一幫人，往死里毆打一個帶身有槍支的人。
饑餓和驚嚇之下，鐘穎休克，撲通地掉進了海里。醒來後身在醫院，安傾城坐在旁邊用手剝橙子皮。
他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把橙子皮掰成一瓣一瓣。見她醒了，他溫柔沖她笑，端起滿滿一盤橙子，說︰「把汁吸了，渣可以不吃。醫生說，你只是低血糖
她記得他打人的模樣，沒想到溫柔的時候，這麼好看。
她吸話地把整盤橙子的汁吸干，渣子被他倒進垃圾桶。
接著坐回椅子上，點了支煙，吞吐幾口後，終于開口問她︰「為什麼輕生？」
鐘穎向來對煙味都過敏，但是那次，他聞著安傾城抽的煙，她卻沒有任何過敏癥狀，反倒有點喜歡。
她盯著他看了良久，想起同學位經常說起的，b城行惡的黑幫。緘默不語。
他再問了一句︰「你家里人呢？父母電話多少？」
原本空白的大腦，忽然塞滿了前些日子的惶恐，「哇」的，她哭了開來。
「該死，」安傾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慌張地捏滅了煙，從椅子坐到床沿，一手抱起她的背，用手掩住她的嘴。說︰「不許哭
他有點凶，眼光可以殺人，她害怕得用力忍住悲傷。吸了幾口冷氣穩定情緒後，唯唯諾諾地把這些日子的事情跟他道來。
安傾城再點了支煙，反問︰「你爸爸叫鐘信？信封的信？」
她輕輕地點頭，「可是我找不到我媽媽，家里欠的債務，我沒辦法償還，我才十五歲……」她用力吸著鼻頭，努力抑制哭的**。
「還差多少？」安傾城問。
「房子賣掉後，還差四十萬
安傾城盯著窮途沒路的她看，中蠱了一般，提出跟她做一個交易︰「我借你錢，給你房子住，給你飯吃，供你上學，待你上完學找到工作後再慢慢還我錢，行不行？」
听到安傾城願意幫助她，她眼楮一亮。破涕為笑。都說黑幫老大講義氣，她以為自己否極泰來。
只是沒想到，安傾城隔天就拿著合約來醫院看她，讓她看清楚每一條款後簽字，就算達成協議。也就在當天，他把帶了她回家。那一年，她十五歲。安傾城二十三歲。
自十八歲那年被他佔有後，鐘穎常常想，如果當年她直接死了，或許就不會簽上那份喪權辱國條約，也許就不會有往後這三年這種不尋常的親密關系。只是現在她倒是沒有這種想法了，因為她漸漸意識到，錢與自由同等重要，而安傾城給了她足夠的錢和相對的自由。
她惆悵地盯著車外，車子駛進了一條昏暗車稀的小徑，接著拐進了一個小區。小區環境很好，第一層和第二層都是人造公園，種滿常綠灌木，綠意盎洋。
姚宇金把車停好，頭也不扭地告訴她︰「先生在a座十六層08室等你。我想他應該幫你準備好了衣裳
鐘穎平淡地嗯了一聲。這顯然是在她意料之中，但姚宇金卻說「應該」。只要不要讓她洗多一套衣服，她換一百套都沒關系。
電梯直奔十六層。她心想會不會打擾了他美好的時光，手還是按下門鈴。
安傾城打開門的時候，只是怔了一下，把她邀請進屋。
月兌去的外套掛到鞋櫃旁邊的衣架上，她站在玄關東張西望，尋找今天跟他一起逛街的女人的身影。
听到安傾城把門上了三層鎖，她知道中圈套了。
他從背後抱住她，戲謔地在她耳邊說︰「這發型，蠻清純的嘛。令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你
鐘穎心咯 一下，只有將計就計。
她扭過頭甜甜一笑，想撒個嬌，嘴被他的唇封住，是熟悉的，淡淡的煙草香。
點水式的淺吻後，他如饑似渴地說︰「寶貝，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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