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夕陽紅 第八章︰二伯和二嬸

作者 ︰ 璐瑤格格

听父親說,在他很小的時候,二嬸就嫁到了我們家。

那時候,家里很窮,買一點做飯用的土煤,都拿不出錢,灶房里總是煙霧繚繞,嗆得人喘不過氣。

于是,二嬸就去割蒿草,田間地畔割回來臭烘烘的蒿草,攤開在院子里,曬干了,就可以燒火做飯。

做一頓飯,二嬸總是拉個臉,煙燻火燎的一頓飯做完,她就坐在門檻上擦眼楮。這些,二伯從不知道,因為他從不進灶房,他只曉得吃飯,卻不知道這一頓飯二嬸要掉多少眼淚才可以做成。

二嬸從沒嫌棄過什麼,每天都割草,做飯,喂豬還要掙工分。二伯在外邊給人做點零工,販賣點小物件賺點零用錢,家里的零活,像割草,做飯,照顧老人和孩子這樣的事自然就落到二嬸身上了。

家里生活很拮據,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女乃女乃背著年幼的父親到處挖點野菜,有時在人家挖過的洋芋地里偶爾刨出一兩只洋芋,年幼的父親就樂得手舞足蹈的,好像有了這個東西就餓不了一樣。

有一回,二伯幫人家蓋房子,回來得很晚。

全家人都圍坐在油燈下,爺爺抽著旱煙,吧嗒吧嗒的,好像在擔心什麼,焦黃色的臉龐這時候溢滿了沉重與擔憂。

女乃女乃納著鞋底,刺刺地穿針引線,偶爾在頭發上蹭一下,我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幼稚地理解為磨針,現在想起來,誰在頭發上磨針呢?

二嬸把飯做好了,碗筷整齊地擺在案板上,等著二伯回來一起吃。

「 當—」一下門開了,瘋瘋癲癲的二伯嘴里不知道還罵些什麼,臉紅得像一片火燒雲,看來是喝醉了。女乃女乃急忙起身倒了杯茶,想讓二伯喝下去。二嬸一直陰著臉︰「媽,不用了,算了吧,我扶他去休息

「去吧,早點休息,都忙了一天了

女乃女乃坐在板凳上,一句話也沒說,看著桌子上的飯菜,一點食欲都沒有了。

二嬸扶著跌跌撞撞的二伯,有點力不從心。

進了屋,二嬸癱坐在地上抽抽噎噎︰「我在你們家累死累活的,你成天喝個爛醉回家,家里的事從不過問。

你去問下,看誰家還在用蒿草做飯,你怎麼知道,煙燻火燎的,我做那一頓飯容易嗎?」

二伯爬在炕頭上一個勁地抽煙,好像並沒有太醉,他一 轆爬起來,啪的一巴掌將二嬸打了個趔趄,嘴里罵道︰「燒草的日子是不好過,女人不做飯,還想干什麼?嫌我窮啊,你滾啊,自有人為我燒草做飯。你還不知道吧,有的人還等著為我做飯呢,我就是因為你,佔著茅坑不拉屎,你滾!」

二嬸趴在桌子上,看著這間灰暗的小屋子,心里委屈的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窗外,黑乎乎的,月亮躲在雲層里,立在牆角的鐵鍬和掃帚,好像對自己依依不舍。

公婆的屋子里,燈還亮著,多好的老人,這個時候,公公應該是抽著一鍋旱煙,婆婆應該納著鞋底,一針一線,微弱的燈光下,他們話著家常,大半都是談著自己好酒的兒子吧。

二嬸的娘家也不遠,也就是兩三里地吧。

想到二伯說的那話,她的心里像刀割一樣。

省吃儉用,忙里忙外,沒想到,到頭來還沒落到什麼好處?

有人等著為人家做飯,自己算什麼呢?自己怎麼這麼沒志氣,擋了人家的路,難怪他會天天喝得爛醉回家。

人常說,酒後吐真言,我還死皮賴臉地搡在這兒干嘛啊。二嬸越想越氣,捂著半邊臉,跑回了娘家。

一覺睡到天明的二伯,迷迷糊糊地喊著二嬸,當他睜開眼,卻發現炕上只有自己一個人。也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一腳踹開被子,氣狠狠地罵了一聲︰死婆娘,就出去了。

听女乃女乃說,二伯在外面干活時被工頭嫌棄了,裝了一肚子的氣,回來二嬸再說他窮,一下子激怒了他,他才動手打了二嬸。

女乃女乃的話,我听了也覺得不舒服,明明是你兒子打人在先,還需要什麼理由啊,打人就是不對嘛?

第二天,女乃女乃起得很早,急急忙忙收拾好房間,就準備去二嬸的娘家。

二伯看見女乃女乃急匆匆的樣子,就猜到了一定是要去叫二嬸回家。

他一把拽住女乃女乃的手,死活不讓去。女乃女乃生氣地罵著︰「你這雜孫,把你老婆打跑了,家里誰來管,你弟弟還要有人帶,你爹那腿又拉不來

二伯見女乃女乃生氣了,忙上前又是梳頭發又是按肩膀︰「媽,您別生氣,我這次如果去叫她,那說不定她抓住這個茬又有下次呢。

您先別著急,我們都別去,她自然就回來了,再說,讓您替我贖罪,我會虧死的。這幾天,外面沒活,我幫您照顧弟弟,還不行嗎?」

二伯可真能說會道,一向固執的女乃女乃竟然被他給說服了︰「也好,正在氣頭上,讓她浪一浪也好

二嬸走了,可把二伯給害苦了︰他除了割草,幫女乃女乃燒火做飯。

一頓飯做熟,燻得他又是擰鼻子又是抹眼淚的,嘴里不停地咒罵著二嬸。

一兩天這樣的日子,對于二伯來說,真是度日如年啊。

二嬸在的時候,他連端飯都不用的,哪還用的上燒火和面這種男人做不來的苦差事啊。

想著自己端坐在飯桌前,像使喚佣人一樣︰「筷子!碗,再來一碗,快點吃完飯,碗還原地不動,伸伸懶腰,躺在炕上,二嬸又得收拾刷鍋洗碗,忙了一天,二嬸的腳心都發麻了,沒有人知道其實她也是人,她也需要被人呵護,她也需要休息。

一個禮拜過去了,二嬸還是沒有回來。女乃女乃有些著急了,就拉著二伯要去向人家道歉。二伯不想去,又不想說不去,于是,勸女乃女乃︰「媽,您千萬別去,向他們賠禮是我的事,不管您的事,再說,人是我打的,我要去承認錯誤只需帶上小弟就行了

「帶你小弟?」女乃女乃有些不明白。

「媽,小弟的面子比我大呢

「臭小子,鬼點子不小呢,虧你想得出來,那好吧,帶你小弟,快去快回女乃女乃叮囑。

兄弟倆去了,看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背影,女乃女乃的心里說不清什麼滋味。

女乃女乃一生未育,父親和二伯都是大女乃生的。女乃女乃說,大女乃生父親時大出血,臨終時把父親和二伯都托付給了她。女乃女乃是用羊女乃喂父親長大的,所以,對于父親來說,女乃女乃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二嬸的娘家住在河畔,兩邊都是綠茵茵的柳樹,屋後是一片菜地,那里,有蔬菜和瓜果,田間勞動的是一位個子矮小的婦女,頭上裹著一塊毛巾,皮膚曬得黝黑發亮,二嬸時不時地會帶回來一些各種蔬菜,女乃女乃接過二嬸帶回來的蔬菜,高興得合不攏嘴,只有二伯,從不過問,他總認為,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二嬸雖然嘴上不說,在心里,她始終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一把年紀了,在菜園里辛辛苦苦地,我一點忙都忙不上,他倒好,一點情意也沒有。

那個頭上裹著毛巾,皮膚黝黑的女人,正是二嬸的母親。她老遠看見二伯拖著父親來了,趕忙縮著身子往家跑,估計是想告訴女兒,讓女兒躲起來。「老妖精——」二伯看那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由得罵了出來。

父親還小,但是眼楮很尖,他看見了籮筐底下的二嬸就不停地叫︰「哥哥,在那二嬸的母親鐵個臉,雙手叉在腰間,兩只眼楮像要蹦出來一樣,沖著年幼的父親喊︰「小鬼頭,叫什麼?」父親嚇得躲到二伯身後去了。

二嬸的母親像一根柱子立在二伯面前,指著二伯大罵︰「窮光蛋一個,還敢打我女兒哩?你不是嫌我女兒礙事,有人等著給你做飯嗎?去找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傻不死的像我女兒一樣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怎麼?現在帶上這麼一個人精想騙取我女兒的同情心嗎?門都沒有。你媽不敢來還是?」

二伯氣得滿臉通紅,卻不敢說什麼。怎麼說,反正自己打了人,就是挨一頓打,也沒什麼的。

「啪—」一巴掌打了過來,二嬸連爬帶滾地從籮筐下面爬出來,拽著父親的衣角,哭著央求︰「爸,別打我媽了,我跟他們兄弟回去就是了

原來是二嬸的父親,他平時慈眉善目,很少發火,可一旦發起火,就沒轍了。

不過,他也算是個明事理的人,不會故意刁難人。

老人有五六十歲的樣子,眼楮瞪得好大,他向二嬸吼道︰「你們娘倆個想上天,我不吭聲,你倒是不識好歹,現在人家請你,你還不回去?

以後兩口子吵架這種破事,別往我家跑,我還嫌臊得慌二伯听到這些話,心里過意不去,覺得不該讓老人家這麼動氣。就這樣,二嬸隨著二伯回來了。

女乃女乃見二嬸回來了,忙急急忙忙地迎了出去,接過二嬸的包袱扔給二伯,抓住二手的手︰「琴娃,你回來就好,我保證從此以後不敢多動你一個指頭女乃女乃說完朝著二伯狠狠地瞪了一眼。

二嬸也許是怕她的父親吧,還是良心有所感悟,很愧疚地說︰「媽,本來兩口子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可我卻自私地呆在娘家,讓忙您忙里忙外二嬸有些激動,女乃女乃在一旁扶起她,多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犯了錯誤在父母面前祈求原諒。

「琴娃,沒事的,只要你們兩口子和和氣氣的,我累點也沒什麼的

「吆,媽,您可別被她的花言巧語給忽悠住了,黃鼠狼給雞拜年,那能按好心麼。要真是那樣,那您前生可算燒了高香了,今世得來一孝順媳婦啊二伯在一旁說著一些風涼話,二伯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這些口是心非的話,只能證明他心里是開心的,所以二嬸也不計較。

女乃女乃一手托著兒媳婦,一手托著年幼的父親,邊往屋里走邊罵著二伯︰「走,咱娘仨去吃飯了,讓那臭小子一個人慢慢磨嘴皮子吧!餓了讓後院的大黃狗舌忝舌忝嘴巴

二伯氣得直努嘴,沒辦法,趕緊跟上她們,要不然,真的這頓就得餓肚子了。

給讀者的話:

二叔死了,因病,那個病據說是因為二嬸得罪了那臭道士,被人家放的病。懷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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