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夕陽紅 第十二章︰喪母之痛

作者 ︰ 璐瑤格格

田野里,向近處看,麥苗的尖上掛著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向遠望去,有一列火車風馳電掣地向前行駛,像一條巨大的蟒蛇向前行走。

葛旭一家也忙得風風火火的,菜園里也長滿了草,幾顆泛黃的白菜在草底下羞羞澀澀地生長著,好像在這個菜園里草是主人,而那幾只泛黃的白菜倒是外來客,時刻等待被清除似的。豬圈里那只黑色的老母豬馬上就要生了,看著它整天趴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葛旭就覺得它好辛苦,要是人的話,哪里痛,哪里累都可以說出來的,可惜它,偏偏不會說話。再看看自己的妻子聶蕾,整天挺個大肚子,跟在自己身後,幫著拎個水壺拿只鐵鍬的,這樣的小事,他本己可以做,可妻子還是要跟上,說自己一個人在家沒事干。「唉,也是的,重活干不了,眼看家里這樣那樣的活自己幫不上忙,坐在家里不是心更焦嗎?」葛旭一個人忙里忙外,菜園一陣,豬圈一陣,家里還有臥病在床的母親,還得時刻叮囑妻子不要干重活。聶蕾是一個閑不住的女人,懷孕的這段時間里,她也是搶著干點零活,有時候背著葛旭,拎個水桶什麼的,她覺得自己是可以的,沒有那麼嬌氣,可是她也許不知道流產這種事情與嬌氣和不嬌氣都沒有關系的,不靈的時候,拎幾桶水都沒關系的,拎的時候,別說一桶水,走路不小心跌倒都會導致流產。

葛旭的媳婦在家里,早上一大早,葛旭就囑咐她早前起來,煮兩個荷包蛋吃,不用說,這一個蛋是給媳婦的,一個是給老媽的,聶蕾感動地支支吾吾了半天,肚子里一天比一天沉,最近還有很明顯的胎動跡象,她模著自己的肚子,覺得她和葛旭的愛情結晶即將誕生了,略過她的嘴角蕩漾著一絲甜美的微笑。葛旭扛著犁,趕著兩頭肥大的牛兒出了門,不遠的山坡上,有一片荒地,他想抽個時間耕了,完了種上點秋糧,墊補墊補生活也比放在那里長蒿草要好得多。因為兩年都沒動了,地皮變得硬邦邦的,犁頭再怎麼鋒利,也很容易被高大的蒿草根給卡住,累得兩頭牛兒呼哧呼哧地只喘粗氣,那頭母牛前些日子產下了一頭小牛犢,長長的睫毛下,一對圓圓的眼楮,顯得很生氣,四只蹄子撒起歡來,追也追不上。葛旭累得時候,會靠在地埂邊的柳樹上,撫模著它光滑這身體,會不自覺地喃喃自語︰「小家伙,就是不會說話啊,多聰明,就知道圍繞著自己的母親轉

有的時候,母牛耕地的時候,累得呼哧呼哧的,小牛蹦過來,頭猛烈地頂著母牛的乳部,而母牛則將另外一只腿側翹著,瞧,多麼會疼愛自己的孩子呢?再看看這小牛犢,吃就吃,還那麼用力地頂母親。真是印了一句古話︰老人心在兒女上,兒女心在石頭上。葛旭的思緒,在這浩渺的田野上,無限地飛奔,像小牛兒在田野里無限撒歡的樣子。中午的時候,牛也累了一身的汗,葛旭也累了,扛著犁趕著牛回家了。回到家才發現丟了一樣東西,不,是老牛的寶貝——小牛不見了。「壞了,它肯定還在麥田里撒歡呢放下犁頭,葛旭連衣服都顧不上放,慌慌張張地往回趕。山坡上,已經不見了小牛的影子,他學著母親的叫聲,哞哞地邊跑邊叫,還真是的,小牛兒听到哞哞聲,從不遠處的麥田里飛快地跑了過來。葛旭樂呵呵地笑著,撫模著牛兒,好像與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見面一樣。奇怪的是,不到三分鐘,小牛又撒起歡來了,任他怎麼陰陽換氣地學老牛哞哞叫,它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了,在後山的田地里撒歡。沒辦法,葛旭只能一步一步攆緊它,別讓小牛走丟了。

「啊,娃呼哧.呼哧」葛旭的母親喘著粗氣,眼楮望著門外,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媽,你別嚇我,你兒子還不在啊聶蕾嚇得兩腿發軟,感覺眼前無限的黑暗朝她襲來,身後有東西,很沉很沉,拖得她拾不起雙腿。她想跑,卻跑不快。

「五叔,我婆婆不行了,葛旭耕地把小牛丟了,又找去了。您快幫忙看看啊聶蕾不顧顏面地哭著央求五叔。

「好的,我進去看,你別哭了,慢點,別跑,你這身子,唉,去溝沿上喊,把葛旭喊回來,迎著風,能听見的,他媽總得見他一面吧。真是的,放了兩年的荒地,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耕五叔埋怨著,叮囑著,自己慌慌忙忙地進去了。

溝沿上,煙囪里的煙,浩浩渺渺地接成一座煙橋,據說,看見煙橋,誰家就是要死人的。聶蕾顧不上看什麼煙橋,望著對面上坡上兩個小黑點,估計,一個就是葛旭,一個就是那該死的小牛犢。

「葛旭,你趕緊回來,回來晚了,就再也見不到咱媽了聶蕾眼楮里填滿了眼淚,話沒出來,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原來,人的生命就是這麼脆弱,看見婆婆剛才那痛苦的眼神,她一定很渴望見到自己的兒子,那雙眼神是一種訣別的期待,期待兒子的歸來。我怎麼能讓老人家這麼失望地走了呢?于是,她用盡了渾身的力量,聲嘶力竭地喊罵著︰「葛旭,你這個畜生,你怎麼還不會來?你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媽在家里放命呢?兩畝荒地都長了兩年的黃蒿了,你為撒偏偏選擇今個耕呢?葛旭,葛旭,死不了的,快跑啊,晚了,就再也見不到咱媽了聶蕾感覺自己的聲貝還不夠,又聲嘶力竭地喊了兩聲,終于山坡那邊傳來聲音︰「我回來了,讓媽等著我,我跑呢那聲音是她第一次听到丈夫帶著哭腔喊出的那一句話。聶蕾坐在地上,像一灘稀泥,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媽,你等等,等等你的兒子,他在拼命往回跑呢

「媽,我,我回來了葛旭淚眼婆娑地像離弦的箭一樣沖向母親的房間。

「晚了,聶蕾叫我的時候,她一直在向門外張望,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等你。但是你一個找牛,就找了幾個小時,我讓聶蕾在溝沿喊你,你就趕緊往回跑啊五叔一邊嘆氣一邊說。

「媽,媽,」葛旭狠狠地錘了錘自己的胸部。

「孩子,別傷心了。你媽整天睡床,自己活著也受罪,這麼走了也好。你媽臨走時拉著我的手說,說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們,她還沒抱上孫子,沒幫你們把女圭女圭拉扯上,她不放心。人們常說,死不瞑目,你媽就這樣的,就是還不放心你們麼。我答應了她,她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五叔說話的時候,嘴角抽搐著,眼楮紅紅的,作為一名長輩,他還是盡量安慰孩子們不傷心,自己的那一點難過誰,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生命的脆弱,也可能是葛旭和母親最終未能見上最後一面。

空蕩蕩的屋子里,葛旭不說話,看著桌子上母親的遺像,心里酸酸的,眼楮像被誰捅了一拳似的,又酸又痛。晾衣繩上搭著孝帽,一片白,回憶起母親以前對自己的種種,他都覺得那是應該的,跟現在失去母親來說,那點小小的辱罵又能算做什麼呢?

聶蕾看著自己的老公,心里有說不清的難過。

「喝杯水潤潤喉嚨吧葛旭搖搖頭,臉黃得像一張蠟紙。

「老公,別傷心了。相信媽在天有靈,她一定理解你,你不是故意的,原諒自己吧聶蕾安慰著老公。

「我只是後悔,後悔老天這麼安排我的人生?父親走的時候因為列車晚點沒能及時趕回來,而到了母親上,沒想到我傻傻得犁地回來的人,竟把小牛丟了,回頭找小牛,就是這麼一會的功夫,我就永遠地失去了母親,你可以想象我的心情嗎?現在,我真的只有你了,老婆葛旭望著聶蕾,一臉的茫然和無助,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老公,你是我的全部,不,還有我肚子里的寶貝,我們的孩子。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媽在天有靈,一定會祈福我們的聶蕾的安慰,讓葛旭感覺生活還有一點希望,而這點希望于自己的妻子和妻子肚子里的寶貝。

給讀者的話:

總覺得一切都是宿命中的注定,荒了幾年的地一直都沒動,為什麼葛旭偏偏在母親咽氣的時候去耕那塊荒地呢?其實,好多宿命的東西都是我們無法改變的東西,只有默默地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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