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大嬸總覺得自己的大兒子最講仁義道德了直到她在街上撞見她不想撞見的那一幕,那一刻,大嬸忘記了街道上的車水馬龍,腦袋一陣眩暈︰這還是自己那個听話又孝順的放宏嗎?
放宏的性格豁達,從來不惹父母生氣,做起事情來也是有條不紊,遇到好吃的東西時,他總是不爭不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小弟弟,其次是自己的父母,輪到他的時候,常常是一些殘渣剩余,他總是悄無聲息地,對這個沒有半點怨言。
因此,大嬸總是會在姐妹一哄而搶之前,悄悄地留一點給放宏,每當放宏發現自己的桌子上出現一些誘人的吃食時,他的心里總會默默地難受好一陣子,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母親給他留下的,在放宏幼小的心靈里,大嬸是他的保護傘,于是,大嬸說出來的話,放宏會無條件地遵從,就連娶媳婦也是。
自從娶了楊萍,放宏慢慢地和大嬸有了隔閡,不會像以前那樣隔三差五地去大嬸那里,听她嘮叨著無關自己的瑣事,因為大嬸有的時候說出的話和做出的事很讓楊萍不滿,很多時候,楊萍只是假裝溫和,假裝賢惠,但在自己丈夫的面前,她從來都不需要掩飾些什麼。她的衣著,她的言行雖然談不上放蕩,但自如總是相當有余的,放宏明白,所以他盡量少去大嬸那里,省得楊萍又思來想去地瞎折騰自己。
大嬸也是心知肚明的人,她知道在楊萍的內心她是怎樣的人,但楊萍至少是那種顧全大局的人,不會像老三媳婦那樣,不顧臉面,為點滴小事撕破臉皮大動干戈的女人,這點,大嬸還是很欣賞的。當然,說對她沒有一點怨言,那顯然不現實,畢竟她不是亞娃,也不是杏兒。
其實,放宏自己找的那個對象,個子不高,人也老實,嘴上不會說好听的話,但心地善良,從不曉得耍心眼。她唯獨犯的一個錯誤就是對放宏太好了,好得讓大嬸有些嫉妒。有一回,大嬸從自己的田里路過,竟然發現那個女人抱著自己的兒子放宏不放,她一下子生氣地吼道︰「大白天的,像什麼話?一個女孩子,連最起碼的臉面都麼有
那個女孩听到大嬸的這句話,又羞又惱,捂著臉,邊哭邊跑,任放宏在後面怎麼叫,她都不回頭。
大嬸看見放宏在沒命地喊著一個陌生的女孩,生氣地大喊︰「放宏,別喊了,讓她去,這麼不顧臉皮的姑娘還要她做啥?」
放宏站住了,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緊握著的雙拳青筋突綻︰「娘,她怎麼得罪您了?她怎麼沒臉皮了?她愛我?我愛她,抱抱又怎麼了?」
大嬸雙手叉在腰間,理直氣壯地罵道︰「行啊,小子,長大了,翅膀硬了,撒叫個愛啊?找了誰還不是睡覺生娃啊?感情算個屁,不能當飯吃
放宏捂著臉,蹲在那里,半天說了一句︰「好的,我听您的,娶了楊萍,不過,您一定會後悔的
在楊萍進門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怎樣的情況下走進放宏家的大門的,她只知道婆婆是那麼善良,幫她繡鞋墊,幫她裁剪新的衣服,還把自己一副舍不得戴的銀鐲子給了她,楊萍只有感激和慶幸,而放宏對她的態度卻是不冷不熱,奇怪的是她卻一點都不在乎,好像她要嫁的人是大嬸而不是放宏。
新婚之夜,大紅色的喜字貼在牆壁上,大紅色的帳子里坐著一個披著紅色蓋頭的新人,燈光昏昏暗暗的,房間里似乎有太多縈繞的煙霧,以至于蓋頭下的新人不斷地發出咳咳的聲音。
放宏的胸花歪歪扭扭地貼在他的左胸,手里拎著半瓶酒,一邊走,一邊打著咯,發出難聞的酒味。走到楊萍面前,他狠狠地將半瓶酒砸在地板上,大聲罵道︰「你這個妖精,伙同我媽,逼我娶你,讓我失去了我心愛的女孩,你圖的是什麼?我要錢沒錢,要貌沒貌,你何苦呢?我不會動你的,今晚,炕中間擺上一個桌子,你左我右,這就是我們的以後,你滿意了嗎?陰險的女人
楊萍這才知道,原來婆婆的那些好都是有原因的,可現在,自己又該怎麼辦呢?她自己取下鮮紅的蓋頭,忽然覺得那是一灘鮮紅的血,葬送自己生命的血跡。她什麼都沒有說,輕輕地走過去將醉如爛泥的放宏扶上了炕,她不怪他,至少他是真心去面對一個人的,而自己的那個婆婆,又怎麼會把自己卷入這樣的一場有紛爭的婚姻呢?她獨自痛苦著,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滿屋子的酒氣讓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就是自己的新婚之夜。楊萍一邊嘲諷著自己,一邊打開了窗戶。
楊萍覺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第二天就生氣地回了娘家,按農村的規矩,新媳婦進門是三天以後才回娘家,當楊萍的母親看到自己的女兒哭喪著臉跑回來的時候,心里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急忙迎上去問︰「萍兒,怎麼了?是不是放宏欺負你了?」
「媽——」楊萍撲在母親的懷里,哇的一聲,這一聲不僅僅是欺負那麼簡單的,楊萍的母親撫模著女兒的頭,思緒早已飄到九霄雲外了。
楊萍沒有說什麼,她的母親就想到了這是個錯誤。而這個錯誤的發生全是楊萍的父親一手造成的。楊萍的母親,向來賢惠溫順,對丈夫的任何做法都理解,支持,唯獨在楊萍的這個問題上,她有著自己的見解,沒想到,她沒張口就跟自己的丈夫吵了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的男人吵架,她的固執與決絕並沒有改變自己老公的想法,相反,他卻執意將自己的愛女嫁給並不知底細的放宏,而且全然不顧老婆的反抗。
過了好久,楊萍的哭聲越來越小了,母親的手一下一下地拍著楊萍的肩膀的速度也越來越慢,楊萍感到有些奇怪︰「媽,您怎麼了?您有事瞞著我?」
楊萍的母親這才緩過神來︰「哦,沒事。孩子,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楊萍听得出來,母親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隱,這些話是安慰自己的,也是安慰女兒的。
看到母親紅腫的眼楮,楊萍的心里酸酸的,她是那麼理解母親,一定是母親受到了什麼委屈,不然不會這麼傷心的。
經不住女兒的再三糾纏,楊萍的母親終于抵抗不住了,一股腦地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楊萍︰「你現在的婆婆正是你爹的表姐,因為你婆婆看上的機靈懂事才去央求你爹將你嫁給放宏做媳婦的,而你爹對放宏的一切並不知情,他只是經不住他表姐的一再央求,才答應了她。所以,這事不能怪你爹,是你婆婆她故意隱瞞實情
楊萍看著自己的母親,好像有很多埋怨,又好像不忍心去埋怨母親。她拽著母親的衣袖,懂事地安慰著母親︰「娘,我婆婆對我挺好的,這事我不能怨誰,這是我的命,您也不要怪父親,再說,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會明知道那是懸崖還把我推向懸崖的
看到女兒這麼懂事,楊萍的母親感到很欣慰。對丈夫當初的固執,突然變得很理解了。
大嬸發現楊萍不在了,就把放宏叫了過來問︰「你們是不是斗嘴了?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想的是什麼?但你別忘了,你和楊萍才是有證夫妻,那傻姑娘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山窩窩里出來的,要啥沒啥,楊萍的爹好歹也是個村長,以後真要是有啥困難,他會不管嗎?」
放宏听到大嬸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她怎麼傻了?她不過就是瞎了眼,看上了我而已,她有什麼過錯呢?我承認,她的家里是很困難,可這些跟她有什麼關系呢?即使人家有黃金百斗,那也是人家的啊?」
大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听著兒子說出的話,覺得挺有幾分道理,但是,她沒有辦法在兒子面前承認自己在這事上犯的錯誤,于是,她假裝生氣地訓斥兒子︰「你還有理了不成?楊萍哪去了?被你氣跑了,你還強詞奪理,你念了幾天書,全都用來數落老娘我嗎?總之,你必須把楊萍給我找回來,而且要好好對待她,不然,我就死給你看
放宏氣得啞口無言,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怨氣,但在母親面前,他有能說什麼。
從那以後,大嬸再也沒有為楊萍的事和放宏吵過,放宏覺得,一切都已成定局,自己何必又跟老媽過不去呢?怪,也只能怪他和自己中意的姑娘無緣而已。
生活一天天地在過,平靜的日子免不了爭吵,楊萍和放宏吵架的次數一天比一天頻繁,大嬸有的時候會去勸幾句,有的時候,她也懶得去,嘴里嘟嘟地咒罵著︰「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活破煩了這是。隨你們吵吧,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令大嬸感到意外的是,放宏竟然一氣之下離開了家,把楊萍和孩子們都丟在一間黑暗的小屋子里,這可是著實惹怒了大嬸,她叫喳喳地跑進廚房,抄起 面杖,往放宏平時干活的地方跑去。
去鎮上的車不多,大嬸手里攥著一根 面杖,那樣子應該是既滑稽又明顯吧。車上的人不多,大嬸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了下來,看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這臭小子,再怎麼說,也不能拋下老婆孩子一走了之啊,唉,這楊萍,嘴巴不饒人,可過日子還像那麼回事的,村里有幾個媳婦能像她一樣把家里整理得緊緊有條的呢?這小子家里撒事不管,偶爾回一次家,還嫌棄這不對,那不好的,真是活膩了
下了車,大嬸直接穿過馬路,奔向放宏工作的地方。她手里的 面杖在這個鎮上招來了更多人的目光,經過馬路,對面是一棵樹,樹底下的長凳上,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抱在一起,親熱地耳語著。路過的人都埋頭走過去,只有大嬸一直在看那男的,她覺得那男的好像是放宏,仔細一看,不對,那臉型,那輪廓,分明就是放宏。
忽然,那男的起身,拉著那女的一陣猛跑,那女的好像還在嘰嘰喳喳地說什麼,具體說了什麼,沒有人能听得清。
大嬸將 面杖換了個拿法,像拿著一把鞭子,抄近道去攔住那男子,那女的好像發現了,突然大喊︰「不好,她追過來了
大嬸知道自己肯定跑不過年輕人,跑著跑著突然哎呀大叫一聲跌倒,放宏听到叫聲,急忙跑到大嬸身邊︰「媽,您怎麼了?」
正當放宏蹲下來靠近大嬸的時候,大嬸突然一把扯住放宏的衣袖,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氣喘吁吁地咒罵︰「你這個畜生,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丟在家里,自己跑出來鬼混,我不會讓你的詭計得逞的
大嬸掄起 面杖,對準兒子的後背一頓狂打,直到她感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了,這才停下來,但是,她的嘴巴依然沒有停︰「我知道你這婚姻是我一手造成的,但現在孩子都這麼大了,你還無故生非,人家楊萍在家里辛辛苦苦地又是種地又是拉扯孩子,你一個人在外面就混你一個,沒想到你還跟那妖精又勾搭在一起了?我不會饒了你的,畜生
放宏這次人丟大了,工作也丟了,一身狼狽地回了家。這一回,大嬸是全家人崇拜的偶像,就連楊萍也是滿心的感激。
給讀者的話:
如果是幻覺就好了,最近的自己盲目得連自己都犯嘀咕,晚上都沒有更新了,手機送修這麼一段日子了,還是沒有動靜,有些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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