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夕陽紅 第二十八章︰李素的死(一)

作者 ︰ 璐瑤格格

大嬸蹲在外牆下邊,正吃力地用曬干的牛糞一鐵鍬一鐵鍬地往炕里填牛糞,冒出的濃煙夾雜著一股牛糞味,大嬸一邊咳嗽,一邊嘮叨著︰「這懶媳婦,天冷了也不曉得填炕,愣是等著把女圭女圭凍感冒了才行動呢?」

他邊哭邊叫︰「陳家女乃女乃,快去我家看看,我媽死了

听到學強的喊叫,大嬸先是一愣︰不會吧!前一個鐘頭我還看到她在胡麻柴垛下撕柴呢,我還問了一聲,她說女圭女圭要放學了,她準備給女圭女圭做飯呢?

學強搖著大嬸的手臂,一雙小眼楮里充滿了乞憐,大嬸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托起學強,直接奔向對門。

這是一家勤快而整潔的家,嶄新的院牆和大門在整個村莊里是獨樹一幟,門外是對碼得整整齊齊的柴垛,劈得有稜有角,沒有一點參差不齊或是多余的部分,好像是一刀切下去那麼均勻整齊,門前的狗窩也打掃得干干淨淨,就是狗食盆邊緣也保持著它原有的顏色。

院子里很安靜,打掃得干干淨淨的,甚至一片葉子都沒有,牆角立著掃把和鐵鍬,像是隨時整裝待發的部隊一樣,整齊而 亮,這是鄰居高崎的大兒子高小亮家,結婚才幾年,這小倆口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生有一子取名叫學強,高小亮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的大小事及地里的莊稼活全部都丟給了妻子李素。

李素勤儉持家,對婆婆孝順有家,把家里的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條,在這個村子里,像她這樣結婚沒幾年的,不是寄宿在他人籬下,就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為一點小事惹父母生氣,哪還像他們一樣,新房建起來了,電視也有了,沙發也有了,李素一會都不願意停下倆來,農閑的時候還會招攬一些零活,置辦一點家什,為婆婆和兒子增補一些衣服回來,鄰居們都喜歡和她來往,覺得她善良孝順。

大嬸心里七上八下的沒個著落,她領著學強,急急忙忙地走著︰「學強,快點走,找上你女乃女乃一起去看看

學強抬頭看看大嬸,好奇地問︰「陳家女乃女乃,你是不是也會害怕?」

大嬸勉強笑了笑︰「不是的,畢竟只有你女乃女乃對你家比較熟悉,用到什麼他都知道地方,陳家女乃女乃就不行啊

早上的陽光灑滿了半個牆壁,倚在牆下曬太陽的阿貓阿狗,看到路上有人走了過來,也會溜溜地逃跑了,路上這會也沒有人,平時這井台上挑水的人一撥一撥的,今天卻一個人都看不見,只見井台旁邊的老柳樹叉上搭著一捆繩子,也不知道挑水的人哪去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高崎披著自己那件暗灰色的棉襖出來開門了,邊往出走著,邊抱怨著:「誰啊?這一大早的,茶還沒涼呢,就嚷嚷了高崎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是神色緊張的大嬸和他疼愛的孫子學強,看到高崎,學強一下子抱住了爺爺的腿,坐在地上哭著說︰「爺爺,我媽死了!我媽死了!」接著是學強嗚嗚的哭泣聲。

高崎抱起孫子,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很平靜地說︰「孩子,不要亂說了,那是你媽累了,睡著了,走,我們進去吃饅頭去

大嬸立在那里一動不動,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高崎為什麼會那麼鎮定,她突然咒罵了起來︰「高崎,你怎麼知道學強媽是睡著了?睡著了的人難道會叫不醒嗎?再說,學強已經上三年級了,他是不會撒謊的,你怎麼忍心不去看看究竟呢?」

高崎嘆了一口氣說︰「他嬸子,不瞞你說,我是進不了她家的門了,她前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用掃帚將我逐出來的,說是她家的一切是她辛苦賺來的,說什麼我沒資格管這管那的

大嬸也不好說什麼了,看著高崎將學強拉了進去。

不一會,高崎的老婆從里屋出來了,滿臉的疲憊,她是一個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中年婦女,自從嫁給高崎,她的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好的,沒有一天讓她過得開開心心的,自家的男人瞧不起,自然,村子里就沒人能瞧得起她。

就是那麼在村里晃蕩的小孩子,看見高氏都指指點點的,有時候遇上她一個人拉上一車糞土到半山坡上,都沒有人願意幫她一把,有的孩子看見她在地里干活,趁她不注意甚至把蛇卷到她的衣服里把她嚇個半死,自己的那個男人好像天生跟她有仇,即使看見有人在戲弄她,她也像旁觀者一樣視她為笑柄。

只有大兒子高小亮和大兒媳李素很孝順,蓋了新房子還把她接過去住,李素還給婆婆買了新的衣服,添置了新的被褥床單。

高氏提著一個豬食桶,從里屋一步一步走了出來,寬大的衣衫讓她本來就不高的個子顯得更加矮小,看到大嬸,她擦了擦眼楮,把豬食桶一擱,兩只袖子都濕漉漉的,看樣子她是在廚房里剛刷完鍋才把袖子弄濕了。高氏放低聲音說︰「他嬸子,先等我一下,我把豬食倒掉跟你去看看我那兒媳婦

大嬸等了一會,高氏出來了,拍拍身上,跺跺腳說︰「他嬸子,我想快點去看我那兒媳婦,我那沒出息的兒子又不在家,我想學強又這麼大了,他不會撒謊的

兩個人急急忙忙地進了高小亮的家,院子里的繩子上晾著幾件女人的衣服和小孩的衣服,小孩的衣服倒光鮮,女人的內衣是補丁和補丁堆在一起,針腳密密麻麻的,看著這整潔嶄新的房屋,實在是難以想象女主人是怎麼樣的艱苦和樸素。

只見高氏一步並作兩步走進上房,房的台階共有三層,而高氏只用了一步就跨進了兒媳婦的房間。房子里面的東西依然整整齊齊,磚頭鋪的地板被主人拖得紅艷艷的。炕上躺著一個人,想必那就是高小亮的媳婦李素了,一身淡藍色的衣服,手上沾滿了草屑,看樣子是剛從地里回來不久。

高氏看見兒媳婦躺在那里,臉色蒼白,一下子慌了手腳,忙喊著大嬸︰「他嬸子,進來啊,快進來高氏用手指試試她的呼吸,果然已經沒氣了,看來學強並沒有說謊話啊。

高氏又急忙喊道︰「她身子啊,麻煩你往我家跑一趟,讓那老鬼趕緊去置辦棺木和衣服,時間久了,恐怕穿衣服都成困難了

「好的,我這就去了大嬸答應後就急急地去請高崎那個老混蛋了。

大嬸一路小跑,順便招呼鄰居對門的人去幫忙,但她也沒有忘記給高小亮打電話,正好平娃和謝崗有來往,她來到自己家的門口,喊出平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平娃,趕緊去村委會給高小亮打電話,告訴他家出大事了,讓他趕快回家

平娃一臉的驚奇,也沒問什麼,答應了一聲便匆匆跑向村委會。

大嬸這才去請高崎了,如她所料,果然高崎還是那句話︰「她用掃把把我趕出來了,難道我還不顧老臉去她家?」

听了這話,大嬸的氣不打一處來,兩手叉在腰間,像潑婦罵街︰「高崎,你還是個人嗎?現在人都死了,你還計較著她生前說的這話?再說了,誰知道,你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呢?識相的,就趕緊去鎮上置辦棺木和衣服,不然,我可是村頭大喇叭,我非到處宣揚你不可

高崎一看,勢頭不對,趕緊求饒︰「得得,他嬸子,別嚷嚷,我這就去,這就去

高崎扔下手里的鐵杴,衣服也沒換,騎一輛破自行車咯吱咯吱地走了。

大嬸像忽然記起什麼似的,大喊一聲︰「高崎,限你兩個鐘頭置辦好帶過來

高氏也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說她不害怕是假的,但想起她們婆媳間的和睦相處,她也就不那麼害怕了。說來也奇怪,盡管她再怎麼安慰自己,總覺得背後有一股陰森森的感覺。

以前,媳婦會坐在門檻上給她梳頭,說一些安慰她的話,當她詛咒高崎的時候,媳婦總是這樣安慰她︰「媽,您別生氣,總有一天,爹他會後悔的想起這些溫暖的話語,她的心情就會好很多,但同樣,她的眼淚也會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畢竟,還這麼年輕。

學強這個孩子,听話,學習又好,他爸爸不在家,他懂事也孝順,幫女乃女乃洗衣服,幫媽媽燒水做飯,整個一個小大人,這會,他蹲在女乃女乃身邊,像個淚人一樣,高氏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撫模著學強的頭憐愛地說︰「你媽到另一個世界享福去了,不要傷心,你媽在天之靈會保佑你的,一定要好好學習,給你媽爭氣

有了學強的陪伴,高氏沒有那麼害怕了。他打來一盆溫水,給兒媳擦臉,擦身子,擦腳,雙手不停地發抖著,心里覺得上天有些不公平。于是,她念叨著︰「素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啊,不聲不響地走了,這讓我的小亮和學強以後該怎麼活啊?以後的路還長著呢?老天啊,要死也是我啊,我媳婦年紀輕輕又那麼善良,我一把年紀了,還被那老鬼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我活夠了,啊啊啊」

在幫李素洗手的時候,才發現李素的手下壓著一張紙條,高氏不識字,以為是學強寫的作業呢,但當她打開紙張才發現不是學強的字跡,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寫了一張,雖然她不識字,但卻能意識到這張紙的重要性,于是,她又將那張紙疊好,裝在內衣的夾層里,系好衣服。

這個時候,院子里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的人在搭建帳篷,有的在廚房里叮叮咚咚地忙活著。請來的陰陽也都來了,擺好法案,吩咐穿好衣服,抬到門板上,高氏的心才安了下來。

大嬸端著一些東西,在廚房里忙活著。看到高氏,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過去問︰「人都擱好了嗎?」

「好了高氏回答。

大嬸接著說︰「還是沒看見你家那老不死的?」

「沒有高氏似乎有心事。

大嬸湊到高氏耳邊嘀咕了一句︰「我覺得你媳婦的死跟你那老不死的有關?」

高氏先是一愣︰「怎麼?你也覺得?噓—」看到有人過來,高氏打了個手勢。

大嬸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忽然覺得人是這麼的不可思議,再想想高崎前後的那種漠不關心的舉動,他說媳婦用掃把趕他出去,為什麼啊?那麼賢惠孝順的媳婦,怎麼會對自己的公公這麼無禮呢?人都死了,別人都來幫忙,他身為公公,為什麼遲遲不見人影呢?大嬸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蹺。

高氏招招手,示意大嬸跟她出來一下。大嬸跟隨高氏走了出來,來到房後面的一個地窖里,這里平時沒有人來,除非有人來地窖拿東西。

高氏推開地窖的門,走了進去,然後往身後看了看,沒人,便招呼大嬸︰「進來吧,她嬸子,我有話要跟你說

大嬸彎著腰蹲下來,驚奇地說︰「你是不是也發現了什麼?」

高氏騰地一下跪了下來,哭哭啼啼地哀求:「她嬸子,我們也算是老鄰居了,我今天給你說的這些事啊,就只有咱倆知道,千萬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可是關乎性命的事

大嬸急了,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高氏︰「快起來,相信我,我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看你這麼對你兒媳婦,說實話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高氏嘆了一口氣說︰「唉,其實,那天老頭子氣呼呼地回來說,媳婦把他用掃把趕了出來,我就知道,兒媳婦那麼善良,怎麼會把自己的公公趕了出來呢?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想輕薄兒媳婦,被趕了出來

大嬸听完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啊,不會吧?這可是只有在電視上才能看見的東西麼,他怎麼那麼禽獸?」

高氏哭喪著臉說︰「她嬸,你不信,這也正常,可確實是這樣,自己的男人怎麼能不清楚,她每次打我的原因就是嫌我礙事,跟鄰居的李嫂一直勾勾搭搭的,我是敢怒不敢言,直到有一天我找到李嫂的男人,把這事說了,李嫂的那兒子過來給羞辱恐嚇了一番,他因為氣不過,才打了我出氣的。這不,勾搭不上李嫂,才對自己的兒媳婦動了歪腦筋的

大嬸繼續問︰「你怎麼知道這事跟你老頭有關?」

高氏回答︰「第一,知道兒媳婦發生了這種事,他無動于衷,那種鎮靜是一般親人做不出來的,還有,我在給兒媳婦梳洗的時候,發現了一張紙,雖然我看不懂寫的是什麼,但我明白,一定是那老東西侮辱了她,她氣不過才死的,總之,一定跟他有關

這個時候,地窖口突然亮了,地窖的門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讓高氏和大嬸都驚得站了起來。這個人就是高氏的大兒子高小亮。

高小亮的臉像蒙上一層死灰似的,兩個眼楮深深地陷了進去。只見他煽動著干裂的嘴唇問︰「媽,那封信呢?給我

高小亮命令似的,高氏揭開衣服,拿出那張皺巴巴的信,遞給兒子。高小亮的手在發抖,他打開那封信,一字一句,青筋突綻,恨得他直咬牙切齒,高氏急忙上前扶住兒子顫抖的身體︰「孩子,冷靜點,再說,他是你爹

高小亮一聲怒吼,震耳欲聾︰「啊——畜生!畜生!斧頭在哪?斧頭在哪?我要劈了那老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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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回來了,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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