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尚武回到家,已經是夜里10點多了,村子里安安靜靜的,通往村子里的小路上已經沒有什麼動靜了,路旁的樹枝上偶爾可听見那種不吉祥鳥的叫聲,這樣安靜的夜里,叫上這麼一兩聲,總是讓人毛骨悚然的。
那女孩坐在農尚武自行車的後座上,好像一直在說話,但農尚武听到的話卻是極少極少。
女孩見通往村莊的路比較陡峭,而且黑漆漆的又不好走,就噌的一下跳下車,對農尚武說︰「叔,這路也不好走,我還是下來吧,您應該也累了,我們慢慢走上一段
農尚武心想︰這孩子挺懂事的,也好,反正不遠了,走上一段也好。
不知誰家的兩只狗從對面的山窪上跑了下來,邊跑邊叫,農尚武急忙把車子撂在一邊,撿起一塊石頭對準最前面的一只狗打了過去,那狗慘叫一聲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了。
女孩好像受了點驚嚇,縮成一團,身子顫抖個不停。
農尚武安慰她︰「別怕,孩子!是兩只瘋狗。前面就是我家了,看見了嗎?就是那棵大樹前面黑色大門的這家
女孩抬起頭,看見那扇黑色而氣派的大門,朝著農尚武笑了笑。
咚咚
農尚武瞧了一會門,里面好像沒有什麼動靜,接著又是一陣強烈的咚咚聲。
這時,里面有個大約40多歲女人的聲音飄了出來︰「來了,像是鬼子進村了,還以為你不會來了,老不死的
女孩似乎有點害怕,往農尚武的身後站了站。
農尚武拍拍女孩的肩膀,憐愛地說︰「孩子,別怕,你嬸子就這樣,炮筒子脾氣,但心眼好
大門吱嘎地一聲,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40多歲的女人,身穿淡藍的外套,腳上拖著一雙棉拖鞋,個子不高,體型微胖,額頭上有一塊黑色的痣,兩鬢的頭發有點花白了。
不用說,這女人就是農尚武的妻子耿芹菜了,她本想開門後把老頭子狠狠訓斥一番,卻沒想到開門之後卻看到了除去農尚武之外的另外一張陌生的女孩的臉。
農尚武沒有解釋什麼,只說了一句:「快點進屋先弄點東西再說吧
耿芹菜看見農尚武嚴肅的臉,也不好再埋怨什麼,關上大門,匆匆走進廚房,叮叮咚咚的一陣,端了兩碗熱騰騰的面,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農尚武的這間房子,是村上最體面也最闊氣的,地板上擦得亮亮的,燈光打在地板上發出刺眼的光芒。
爐火生得很旺,火苗呼啦呼啦地跳躍著。耿芹菜把一張方形厚實的餐桌拉到火爐旁,又拽過一把椅子,不難看到,耿芹菜把家里的家具個個都擦得 亮 亮的,女孩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本來破舊的衣服沾滿了吐,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凳子,沒敢坐。
耿芹菜麻利地把飯菜端上桌來,發現女孩依然站著,她好像是明白了,沖著女孩笑著說︰「坐吧,沒事的,家具髒了可以擦洗的
農尚武把自己的抽屜拉開,拿出一盒卷煙,點上,抽了起來。
煙霧彌漫得滿屋子都是,農尚武示意女孩坐下︰「坐,孩子,坐下先吃點飯。不用害怕,以後這就是你家
女孩終于坐下來。
耿芹菜洗手的時候,忽然听到農尚武示意女孩坐下的話,心里咯 一下︰「怎麼回事?難道他要收養她啊?家里的娃還不夠多嗎?老不死的,這麼大的事竟然不跟我商量就擅自自主,哼
耿芹菜心里還窩著氣,出來的時候農尚武還在抽煙,她不覺得來氣︰「抽什麼啊?還不吃,面都涼了,待會又說我給你弄的剩飯?」
農尚武看了一眼耿芹菜,說︰「別廢話了,過來,坐下,我有事同你商量
耿芹菜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女孩的旁邊。
女孩似乎能從耿芹菜的眼神里讀懂什麼,她懂事地站起來,叫了一聲︰「嬸子
農尚武開口了︰「這個女孩是我在半道上撿來的,被後娘帶出來說是趕集,結果回去的時候被中途騙下了車,她爹也是成天耍賭,不務正業,孩子在家被後娘欺負的,這臉也是遭後娘毒打的,大晚上的,把一個女娃撂在那山溝里,我實在不忍心就把她帶回了家,反正咱家又沒女孩麼
耿芹菜看了一眼女孩的臉,突然站起身,端起女孩的臉︰「真是你後娘干的嗎?她怎麼這麼狠心呢?當心下輩子投成豬胎!」
女孩點了點頭,眼楮紅紅的,很是一副可憐的樣子。
耿芹菜心里雖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但在這可憐的女孩面前,她還是為這個孩子感到隱隱的心痛。她站了起來,左手搭在右手上露出松樹枝一樣干枯的手指,跟農尚武說︰「老頭子,人都有個七災八難的,何況我們遇上了,怎麼能袖手旁觀?雖然我們已經有七個孩子了,但跟我表姐比起來,人家那要八個孩子,還收養了一個杏兒,只能說盡力
耿芹菜的表姐就是大嬸,在耿芹菜的眼里,大嬸是值得她尊敬的,耿芹菜五歲的時候就沒了娘,因此把大嬸當她的娘,隔三差五的去看看。
農尚武听到妻子的這段話,心里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搓搓手掌,高興地說︰「嗨,我怎麼忘了呢?咱表姐那麼愛計較的人都收養了杏兒,還把杏兒寵得,你這麼大度的人,我還我還擔心你為這事跟我鬧呢?」
耿芹菜一陣顛怒︰「我表姐愛計較嗎?我表姐她小事糊涂,大事可一點不糊涂
農尚武急得︰「好好好,算我狗嘴吐不出象牙
女孩也很懂事,看見耿芹菜原因接受自己,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嬸子,叔,謝謝您,您真是好人!我會報答您的說完,頭磕個不停。
耿芹菜見狀,立即扶起女孩︰「孩子,快別這樣了,你能踫見你叔,就是我們的緣分,別客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讓你叔給你取個名字吧
女孩高興得連連點頭。
農尚武用食指彈著自己的下巴︰「好啊,那就叫農鳳竹吧
女孩激動得再次跪了下來,磕頭並說︰「謝謝爹!謝謝娘!鳳竹感謝爹娘的救命之恩
耿芹菜看到鳳竹這身破爛又髒兮兮的衣服,急忙拉起鳳竹︰「走,去隔壁的房間里給你換幾件像樣的衣服,改天逢集的時候,我帶你去集上給你再買幾件花花的衣服,女娃要打扮
鳳竹跟隨著耿芹菜來到隔壁的房間,這間房間相對比較小,但依然收拾得井井有條,炕上也鋪得整整齊齊的。
耿芹菜從衣櫃里翻出幾件衣服,好像都是她自己穿的,舊是舊了點,但疊放得很整齊。
鳳竹穿上了耿芹菜的衣服,顯得有些大,但不會那麼髒了。
耿芹菜又幫鳳竹梳理好了頭發,從鏡子里看到鳳竹那張臉,她不禁又破口大罵︰「這個臭婊子,挨千刀的,生得孩子準沒
鳳竹一把攥住耿芹菜的手,感激地說︰「娘,別生氣了,我後娘不好,全是因為我爹他不爭氣,賭博的錢也是從我後娘那拿,再說,我後娘人家也有自己的孩子
耿芹菜沒好氣地說︰「有自己孩子就可以虐待別人的孩子嗎?傻孩子,記得你臉上這塊疤,這會影響你一輩子的,有冤抱冤,有仇報仇,不然以後會被人欺負的
鳳竹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忽然覺得耿芹菜的話也不無道理。
到了晚上,農尚武召集了自家的七個兒子過來一起用飯,他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想讓他們都接受鳳竹。
耿芹菜對于農尚武這個舉動,並不是十分的贊成,因為七個兒子,畢竟個性不同,難免會有不愉快發生,這點,她這個做母親的要比農尚武了解多了。
鳳竹到底是個女孩,跟在耿芹菜的身後又是洗碗,又是切菜,那雙小手一看就是平時做慣了家務的雙手,麻利又干淨。
耿芹菜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鳳竹,因為這偌大的廚房里,無論她有多忙,都沒有人來給她幫一下,趕上春節人多的時候小兒子農宇剛會過來幫她幾下,說的是幫忙,其實幫的都是倒忙,無非就是陪她說說話,哪還像鳳竹這麼體貼又麻利啊。
很快,耿芹菜和鳳竹就把做好的才端上了桌子,有魚,有雞,紅燒排骨,還有鳳竹最喜歡的紫菜豆腐湯。
農尚武坐在火爐邊,翹起二郎腿,看著自己手上的一份帳單,嘴里嘟囔著什麼。
七個兒子都坐在飯桌前,手里玩弄著兩根筷子,好像餓得有些等不及了。
菜一端上來,這七個兒子就像餓狼撲食一樣,試圖把桌上的才一掃而光。
農尚武看見如此情景,大怒︰「你們是餓鬼投胎嗎?沒教養的東西就是你們這群,圍在桌子旁把玩著筷子,遲點生怕把你們餓死,我怎麼就生了你們這群沒教養的東西
耿芹菜給兒子們使了使眼色,兒子們才個個乖乖地放下了筷子,齊聲說︰「老爸,您有事盡管指教吧,兒子們餓了一天了
鳳竹看著這七張陌生而滑稽的臉龐,覺得好笑又沒敢笑出來,躲在耿芹菜的身後。
農尚武放下手里的東西,清清嗓子說︰「鳳竹,站到我這邊來
鳳竹站在了農尚武的身邊,低著頭,不言語。
農尚武指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鳳竹說︰「這是我昨晚撿到的一個女孩,取名叫鳳竹,你們挨個介紹認識一下,先從老大開始
大兒子農宇耕,個子不高,黑黑瘦瘦的,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我的爹呀。他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手放在身後,有模有樣地走到鳳竹面前,先是笑笑,然後是呲牙大叫︰「啊?我的爹啊,你不要嚇你兒子了好不好?撿也撿個好看點的嗎?」
農尚武氣得猛拍了一下飯桌︰「放肆!最起碼的對人的一點尊重都沒有嗎?你們都看看臉上這塊疤,它是被後媽打的,你們唯一比她幸運的就是沒有後媽,你還得瑟什麼?」
飯桌上一陣安靜,耿芹菜瞪了大兒子一眼,大兒子立馬就變得聰明了許多,他收斂了剛才的放肆,沉穩地說︰「我叫農宇耕,排行老大,剛才對不起了
「我叫農宇強,排行老二」
「我叫農宇笙,排行老三」
輪到老七農宇剛了,他站起來說︰「以前,我常在電視劇里看到過這樣的鏡頭,沒想到今天會真真實實地出現在我的眼前,而且做這等好事的竟然是我的爹和娘,我為你們感到光榮。真的,鳳竹,我比你大,以後就叫我七哥吧,有事就跟我們說,有這麼多的哥,誰還敢欺負你?就算你那後娘,那也沒那麼肥的膽
農宇笙驚叫了起來︰「呀,老七啊,你真是在牛背上把書嚼著吃了麼,能說的話都叫你說了麼?瞧,鳳竹,你七哥說得多好听
鳳竹忍不住笑了起來,耿芹菜這會倒是生氣了,她指著農宇笙的額頭說︰「虧你還比老七大,瞧瞧,你說的話做的事哪點如你弟弟宇剛了,你還好意思在這冷嘲熱諷的?」
農尚武有些不高興,說實話,這幾個兒子也就老七懂點事,其他這幾個都沒有一個省油的燈,找媳婦要漂亮的,做事要不費力氣的,穿衣還要講排場,吃飯還要上檔次,唉,自己這一攤子恐怕還不夠他們幾個揮霍呢?
耿芹菜看著農尚武嘆氣的樣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總是這樣安慰農尚武︰「老頭子,犯不著,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犯不著跟著他們受累啊?」
農尚武總是苦笑著說︰「看你說的好听的,這一個個的以後找不到媳婦,你和我也安生不到哪去
耿芹菜怎麼能不擔心,她只是不想自己的老頭子生氣,她心想︰要是都是女兒還好辦些,這男娃一個個沒前途,眼頭又這麼高,真是個麻煩。
大嬸的養女杏兒也是個命苦的姑娘,嫁了一個短命鬼,自己又守起寡來。大嬸提起這事,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叫著杏兒可憐,杏兒命苦。
耿芹菜看到表姐難過傷心的樣子,心里也不忍心,總是拍拍大嬸的肩膀安慰她︰「表姐,別難過了,杏兒還年輕,還可以再找啊
大嬸長出了一口氣︰「唉,她姨,你說,她這幾年辛苦得人一下子看起來蒼老了許多,誰願意要她呢?」
耿芹菜忽然想到自己家的老三農宇笙,老三平時油嘴滑舌,但心眼還是蠻好的,要是把老三和杏兒撮合成了,這不是既解決了表姐的心事又圓了自己的夢了嗎?耿芹菜越想越覺得開心。
耿芹菜試探大嬸的想法︰「姐,您覺得宇笙怎麼樣?」
大嬸轉過頭,露出憔悴的面容︰「老三啊,油嘴滑舌的,貪玩,再也沒有啥,我覺得宇剛倒是個好孩子,孝順,懂事
耿芹菜愣了一下︰是不是姐姐看上農宇剛了呢?宇剛還小,我還指望他給我念大學呢?
大嬸猛地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你是不是想讓杏兒嫁給宇笙呢?」
耿芹菜憐愛地擁著大嬸,重重地點了點頭。大嬸能明白耿芹菜的用意,便說︰「唉,就老三那孩子,興許還嫌棄杏兒呢?」
耿芹菜急忙說︰「姐姐,這您盡管放心,他不會嫌棄的,只要他跟杏兒一結婚,我相信他也就不那麼貪玩了。我會待杏兒像親生閨女一樣
大嬸回過頭,望著耿芹菜︰「妹子啊,咱們雖不是親姐妹,但我覺得我們比親姐妹還親。你回去跟妹夫商量一下,對了,給老三通個氣,看那小子願意不願意?」
耿芹菜點了點頭。
大嬸好像尋找到了一點生機,興奮地連忙跑回了家,把這事告訴了杏兒。
杏兒皺著眉頭,半天說了一句話︰「媽,您就別費心了,人家有錢,還沒結過婚,怎麼會要我這個拖油瓶呢?」
大嬸狠狠地瞪了杏兒一眼,怒斥︰「哪有這樣說自己的?你還年輕,要相信自己,我杏兒這幾年日子苦了,要是在咱家,那指不定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杏兒激動得,嬌滴滴地喊了一聲︰「媽—」
大嬸摟過杏兒,認真地說︰「記住,任何時候,你都是媽的寶貝杏兒!」
杏兒像個孩子倚在大嬸的懷里︰「娘,您收養了我,把我養大成人,我就已經很感激了,您還這麼照顧我,時不時地給我塞點錢啊東西了的,現在又擔心我的將來,娘,都怪我,是我不爭氣讓您操心了
大嬸一把撕開杏兒,生氣地說︰「傻孩子,說的什麼話?娘為你操心是應該的,再說,誰讓你小時候那麼惹人疼愛呢?」
杏兒拿起梳子,幫大嬸解開頭發,一梳子一梳子認認真真地幫大嬸梳理著頭發,黑白相間,瘦弱的身體,精干的動作以及憔悴的面龐,這一刻,都足以讓杏兒的眼楮濕潤。
給讀者的話:
眼看沒有存稿了,這兩天還的陪男友玩,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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