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有黑羽飄落,幾只烏鴉掠過寒枝,迎著突降的暴雨,倉皇沖出昏暗的橡樹林。
一蓬鮮血噴濺而出。
「啊!」
皮肉撕裂的輕響沒有被星峰港的海潮聲湮沒,卻被一個人的大叫吞噬。
落葉腐爛的霉味之中,頓時多了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氣。
幸虧剛才下意識的側身躲了一下,虛夜才躲過了那股驟然臨近的殺氣的侵襲,可是他已經失去了身體的平衡,在那道死亡的黑影跟他擦身而過時,他就仰天一個踉蹌跌了出去。
雨,越下越猛。雷電交加,密林間昏黑一片,電光交映下,才能瞥見樹搖草動,以及凶手的身影。
作為暗中保護虛夜的人,虛十一和虛十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悚然。一個肯定的點頭,二人交錯身形徑直竄上。
虛十一出手如電,袖口滑出一把長約半尺的袖珍型鯨鯊骨刺,白光森然,直襲黑衣人的腰眼。
虛十七雙臂表層光點凝聚,倒長出一把光之流刃,彎起的弧度令人畏懼。
黑衣人背對虛夜孑然**,頭上套著藏青鐵皮打造的光潔面罩,深陷的眼窩里露出一雙狹長的眸子,透著血鑽般的冷光,充滿了不可一世的滅殺之氣。
他動了!
右手一記沖拳樸實無華的轟出,左手倏地前探,卻後發先至,如靈蛇游弋,進逼虛十一,變化繁雜堪稱眼花繚亂。
虛十一見他手法奇快,出其不意之下,急忙收勢後退。卻見對方食指驀地伸出,舊力未消,又增三分新勁,虛十一陡然發現自己的上半身居然全被籠罩在他的一指之下。
那人的食指畫了半個圓,曲指一彈,準確無比正中骨刺的尖頭。
虛十一虎口劇震,半邊身子都麻了,骨刺哪還拿捏得住,徑自月兌手飛出。
一切僅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這時那人的沖拳才奔掩身而來的虛十七轟去,拳刃相交,發出金鐵撞擊的刺耳錚鳴。
那把流刃頓時出現了奇異的扭曲,隨著黑衣人收緊拳頭一振,靈氣馬上崩散。而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他又突然矮身,那虎腰一扭,轉到虛十一身側,同時提袖一揮,格開虛十七,五指箕張,在虛十一小月復上發力一推。
嗡的一聲,靈氣爆發產生的尖銳清鳴響徹林間!
凡是修為達到玄靈之體,也就是進入體修階段的修靈者,就可以凝練濃縮靈氣,而要到了第六階洗骨,發招方會產生音爆。一階的差距,已是判若雲泥,像虛十七那單純的靈氣倒刃,僅僅在氣修階段的第四階便能練就。
以氣修的功力對抗體修,純屬找死!
虛十一一個身子弓成了蝦米,輕綿綿的離地而起,倒飛出去,接連撞斷三根橡樹樹干,才軟軟的滑了下來,哇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听得背後風聲勁急,黑衣人頭也不回,借助剛才那一記推手的反沖力,身子向後滑行,回肘一擊撞出,身法飄逸得好像在玩舞蹈。
僅僅一個照面就將虛十一撂翻,虛十七內心的震駭無以復加,他見微知著,心下暗生怯意,情知對方這記看似風輕雲淡的肘撞硬接不得,收月復狠狠吸了口氣,以鐵板橋作起手式,向後一仰,雙掌撐地倒翻兩個筋斗,抽身而退。
然而明明閃開了,他卻听到了一絲死亡的低鳴,月復部上一股絞痛,他下意識伸手模了模,一片滑膩冰涼。一個身法堪稱優美的平行大滑步,月兌離戰圈,剛剛吐出胸口的悶氣,他就被月復部那股愈加強烈的拉扯力迫得月兌力撲倒,然後,嘴角鼻孔都滲出了黑血。
中毒?!
他左臂單手撐著地,眸中染上了致命的綠氣,眼珠子下移,但見小月復處一道薄薄的口子正緩慢張開,如一張饕餮巨嘴,大口吞食他殘余的生命力。瀏目一瞥,虛家少爺正手腳並用拼命後挪,連滾帶爬。他艱難的抬起手,伸了出去,似乎是想給予虛夜最後的助力,一個「逃」字卻卡在喉管口怎麼也吐不出,頭一垂,氣絕而亡。
那人眼神冷酷如罩嚴霜,故意放慢腳步,朝虛夜逼近,仿佛是在蓄意加重虛夜死亡前的壓抑氣氛,從而滿足精神上折磨臨死之人的目的。
他每走一步,虛夜的心頭便沉一分。
「超靈術空間逆轉陣符!」
臉色鐵青,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的虛十一扶著折斷的樹干,半跪在地。他不知道自己的肋骨斷了幾根,但是他知道,此刻不能有所保留。
一圈繁復奇異的黑絲自他拍在土地上的手掌處蔓延展開,硬生生咬斷食指流出的血液,就似被賦予了靈性,倏忽間繪出一個完整而晦澀的圖案,原本暗淡的靈氣光芒在一個不太明顯的沉寂之後,驟然盛放,兩條粗如兒臂的血線,向虛夜極速游去。
「咦,居然已經修成‘磐體’之軀,怪不得,怪不得!」這句話立刻使黑衣人在冰冷面具的外表下,予人的印象豐富了一分。然而,他說話的聲音極其尖銳,猶若寒夜梟鳴,听在耳朵里,令人頭皮發麻。
「可惜,才剛到入法
話音剛落,時間,便似靜止了。
黑衣人橫展雙臂,輕身躍高,俯沖直下。颼的一聲,他的身影已然掠過猶在施術的虛十一,他側轉急停,漆黑的衣擺隨之揚起一個旋轉的傘狀弧度。在那縴薄的衣布邊緣上,天青色弧光從虛十一的頸項一抹而過。
點點鮮血,混雜著些許碎骨肉筋,在狂風和泥浪中激蕩。著地,他慢慢挺直了背脊,仿佛君臨的黑夜之王。
生命的嗡嗡清音,流失在天地之間。
虛十一半跪的身軀,微微一滯。接著,血如井噴,一顆頭顱沖天飛起,骨碌碌滾到虛夜跟前。
死不瞑目。
沒有施術者鮮活靈氣支撐的陣符頓時湮滅于無形。
虛夜呆呆的看著那雙夾雜著懊喪、失望、恐懼、擔憂種種負面情緒的眼楮,直到黑衣人逼近,他才醒過神來,不待黑衣人動手,他反而大吼著先行撲去,狀若瘋魔。
黑衣人拂了拂衣袖,抽了滿臉鼻涕眼淚的虛夜一嘴巴。
這一巴掌極重,虛夜狠狠摔在地上,嘔出一口鮮血,只覺得四肢百骸如同散了架一般,無一處不痛,突然眼前一花,抬頭……
雨幕仿佛從中被生生撕開了,再無暴雨迷眼,瞳中的黑衣人居高臨下,血眸森然,那兩片指甲修長鋒銳,雕喙似的指尖懸在離自己胸口不過三寸的位置,陰冷生光。
黑衣人的眼中射出冷漠的笑意,食中二指如入豆腐般戳進了虛夜的心房,抽出時帶起一蓬熱血。
生命之花頃刻凋零。
從一開始,結局就已注定!
黑衣人彈去黏在指頭的血跡,提著虛夜的尸身向密林外走去,鮮血一路滴落。到得一塊不起眼的青石旁,他雙膝跪地,默默的面朝大海,用殺完人的兩根指頭于胸前畫了個五芒星的符形,肅穆而虔誠。
大雨傾瀉到他頭頂半尺處,便自動向四周濺開,一滴水也不能沾到他的身上。他掏出一張灰黑色的符錄,夾在指間,蓄力一搓,一簇蒼炎升騰而起,如幽冥鬼火飄蕩著,快速將其焚盡。
紫黑色的灰燼飄飛在空際,慢慢的,灰暗的半空扭曲旋轉,憑空出現了一個虛空漩渦,一根枯瘦如柴的蒼白小臂伸了出來,拎著一只絲綢袋子。
虛空里面傳出的聲音因為時空割據而帶上了些微疊音,很是模糊「曉得你的習慣,這次只準備了現金,還挺沉的,袋子里有五千枚赤金葉子,按市價折算下來抵得上六千金幣了,你數數,加上之前交付的一半定金,我們的交易到此為止。當然,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合作,不是嗎?」
赤金葉重約五六錢,以成色純正著稱,又因近年才開始流通于市面,相對稀罕,已隱然超越標準重量一兩的金幣,躋身貨幣鏈頂端。五千枚赤金葉子起碼值六千金幣,六十萬個銀幣,由此可見一斑。而在這個充斥著財富和**的時代,五千枚赤金葉子完全足夠一個小貴族滋潤的生活一年。
黑衣人接過袋子,一片一片數出四百枚金葉子,反手又擲了回去,冷漠道︰「多收的五百二,就當另外兩條命的追加款。左手向前一送,虛夜的尸體翻滾著掉進海里。
撲通,水花飛濺,在紊亂的風中飄著,有一種別樣的悲愴和淒涼……
暴雨收歇,雷聲漸泯,風,卻更加冷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永遠是衍生罪惡的溫床,也是棲息地下世界的獵命師交易的最佳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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