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虔仰起頭,任由雨水淋下,沖洗他干淨的面龐,良久之後,才抹了把臉,正色道︰「炎師弟以中年之齡,帶藝投入我道德宗門下,修行八年下山歷練,雖投入地下世界為本宗不忿,但區區兩年就嶄露頭角,也算為道德宗爭回了顏面。又用五年時間苦心孤詣,整合了那群桀驁不馴的散兵游勇,組建大陸第一支團隊性質的獵命師組織,並規定只接玄級中品以上的高難度任務,再在五年間闖出偌大名頭,名懾玄靈大陸,因擅使火術,加之姓炎,故而得了‘炎之聖者’的雅號。十三年後,決戰幻魔妖山,幾乎站到了世界之巔,隨後卻突然人間蒸發,幾十年音訊全無。人人都道他死了,只有我知道,他,依然活著
說到這里,他深深的看了炎之聖者一眼。
兩人的目光頓時交擊鎖纏在一起。
「他的天才絕能,實在不是我能及,」穆之虔繼續以那種蒼涼老調道︰「銅琵、鐵琶、紅牙、象板既然齊名,功力自然都在伯仲之間,那麼反過來推敲,雖然不知什麼原因,但是我認為,當日決戰他很有可能未盡全力,其實力,或許才是‘四霸’之冠!哪像我,自七歲被掌教至尊收養,歷時四十九年,才有幸得此薄名
「哼!」炎之聖者道︰「什麼‘四霸’之冠,簡直是狗屁,狗屁之極!」
穆之虔不以為忤,嘆了口氣道︰「如今我步入百歲之齡,理應安養靜心,反倒起了爭雄之心,期望能在紅牙象板之間,見個真章。當然,帶這孩子回道德宗,也是起了愛才之心,希望能收個弟子承我衣缽說著朝虛夜意味深長的望了望。
「哈!哈哈哈哈!」炎之聖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話,大笑起來,听在耳朵里陣陣刺痛,「穆之虔穆師兄,你很好,很好!」
笑聲倏止,他立即換了張臉似的猙獰道︰「穆之虔,論資排輩,我叫你聲‘師兄’,但是你別忘了,我長你十一歲三個月零二十七天!」
「確實如此穆之虔閉上了眼楮,不無感慨。
炎之聖者瞪著雙目,那二七一十四圈紫紋仿佛活了過來,緩緩旋轉。虛夜站在他身側,只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微微凝縮,潛伏著莫大的殺機。
「難道你不懂‘先來後到’的道理嗎?!」炎之聖者聲色俱厲道︰「掌教利用‘擎天寅卦’推算出這天玄王朝將有一名大才出世,希望就此將他」指著虛夜,「帶回道德宗悉心教,以望培養出一名巨頭來重振道德宗雄風。你以為這些我都不知道?」
虛夜這才隱約猜到一些穆之虔先前感謝自己的原因,只是不明個中還有這麼一層復雜糾纏的關系。
「別忘了,炎某人對元靈波動的感應,或許比不上掌教,但也差不到哪里去!」炎之聖者緊握著拐杖,關節處都因用力而略微發白。
「可是,誰也沒想到,周邊各勢力居然因此聞風而動,還以為道德宗這次突然出山又相中了什麼好寶貝,哈哈,豈料只為尋找新一代門人,風隱啊,你這趟可是白來了!」
「你……你說什麼,我才沒有,沒有……」風隱不經意被他點中心事,一時又想不出反擊之詞,鬧得支支吾吾。
「只不過風隱先生的組織也算厲害嘍,要知道德宗行事素來隱秘,能夠捕風捉影到一些信息,絕非一般的三腳貓角色能夠做到炎之聖者這句話似褒實貶,逼得風隱很是難堪卻無從反駁。
目光射向穆之虔,他繼續道︰「炎某不才,連穆師兄這種淡泊之人都起了愛才之心,難道我就不該找個人傳承衣缽?嘿,我不分晝夜奔赴星峰,將他帶到這片隱世處所,為的就是要搶在道德宗其他門人之前輕蔑的笑了笑,「現在你一來就張口要人,哪有這麼好的事?」
風隱一度拿他沒有辦法,又因和穆之虔同來,自然起了幫村之意,此刻抓住機會,連忙插口,陰惻惻的道︰「那你想怎樣?難道我們不辭辛苦趕到這里,便這樣灰溜溜的無功而返嗎?」
「關我鳥事!」
炎之聖者淡淡的掃了他一眼,身旁燒得正旺的火焰呼的一下搖擺,下一刻他人已欺到風隱跟前,右手食中二指出擊如風,直插風隱雙眼。
風隱甚是警覺,連忙抬手護住眼簾。
驀地炎之聖者手腕翻轉,手形突變,手心手背挾著兩股厲風,「啪啪」兩聲,分別在風隱左右臉頰上摑了兩個大耳刮子,在細雨中很是突兀清亮,隨即飄身而回。
虛夜只覺察到自己的衣袂動了動,眼中的炎之聖者卻仿佛根本沒有動過。
風隱的臉頰頓時高高的腫了起來。
炎之聖者雙手環胸,「嘿嘿」冷笑,「我這兩巴掌叫做‘象牙掌’,雖然比不得穆師兄的絕技,但是,風隱先生,你覺得滋味如何呀?」
風隱吐出兩顆和著血的大牙,怔了怔,馬上醒悟對方是在用反話譏諷自己「狗嘴吐不出象牙」,頓時怒極,大罵一聲「他媽的」,抄起腰間一把金光燦然的匕首,就要沖上去找炎老頭子拼命。
穆之虔伸出右臂擋在前面,回瞪他一眼,他立刻唯唯諾諾的退了回來。
炎之聖者嘴角勾起一個刻薄的弧度,冷冷道︰「穆師兄果然好威風,好煞氣!」話鋒一轉,「如果你當真沒有私心,只為光大門楣,行,隔個三五年,我將虛夜帶回宗門便是。另外,還請大師兄轉告掌教,在此之前,不要派任何門人來騷擾我和我徒兒,否認別怪炎某人辣手無情!畢竟,像‘無聲谷’這種一年半載也無人能夠擅闖的好去處,天底下除了七大魔森、迷失水塢、冥海、殷墟、雷池那些凶險之地,恐怕還真找不到第二個了。而它對道德宗的真傳弟子,卻是絕對開放的
盡管穆之虔很有風度的保持著嘴角的微笑,眼色也有些冷冽了,「別忘了,你也是道德宗門人
「不錯話是這樣說了,可是炎之聖者顯然沒有那麼高的覺悟,「但是你也別忘了,我早叛出了道德宗
穆之虔為之語塞。
而虛夜則是匪夷所思,炎老不是自稱道德宗門人嗎?他此刻如此說,到底是什麼意思?那我成了什麼?人人爭奪的香餑餑?思慮及此,一股怒氣勃然而生。
胡思亂想之際,炎之聖者下面一段話就漏掉了,趕忙沉住氣凝神傾听。
「……我一直感激和敬重太師叔他老人家,一直不敢忘記道德宗的好。可是,這不代表我苟同掌教的做派,他驅逐太師叔,以此完成一人獨尊的美夢,可見用心之險惡。他貴為掌教,不尊師長,不愛護座下門人,行事處處小氣多疑,道德宗五十年來的衰敗,就是因他排斥異己而起!」
「住嘴!」穆之虔終于動怒,喝道︰「師尊一直為振興本宗殫精竭慮,你五十年都不在宗內,又知道些什麼?」
一直漠然的洛芸見越鬧越僵,淡淡道︰「今天我來這里的目的,只為見證二霸之爭。至于你們門派內的事務,還請私下解決
風隱的嘴角殘留著一絲血跡,眼中怨毒之色越來越盛,听洛芸這麼一說,心里拍手稱快,暗想正好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至于這「利」是什麼,他倒沒去細想,反正不是虛夜。于是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義姿態,道︰「正是!」
「那敢情好啊!」炎之聖者沉著臉道︰「我們就用輸贏來決定誰做虛夜的授業之人,反正老夫也是技癢很久了。至于輸的人,請自行離開,並發誓永不泄露穿越庭園的密徑或幫助他人來到此地見穆之虔頷首認同,轉頭問虛夜道︰「你同意嗎?」
雖然虛夜並不了解道德宗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是從炎之聖者激憤的言語之中,感受到了他對師門深切的敬重,知道先前錯怪了他,心里驀然對他平添一份尊重儒慕,是以听他這麼一問,立馬不假思索道︰「炎老,我只認你這個師父!」
炎之聖者怪叫一聲,爽朗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好徒兒,好徒兒!但若不顯顯為師的手段,他們恐怕還真以為炎老頭子的‘紅牙’已經月兌落了!」
仿佛受到了他氣機的牽引,天上一聲驚雷突然炸響,豆大的雨點,嘩啦啦的打了下來。
他右手一振,直截了當掣出了黑色拐杖,緩移到月復下,兩手呈立斬勢,用掌心夾緊拐杖,一聲低嘯隨之響起。
山谷中,崖壁上小塊的砂石立刻撲簌簌滾落下來。
然後,他撥動大拇指,其余八指同時向外一擦,只見拐杖旋轉著緩緩升到了胸前,並就此定在那里「呼呼」飛旋,隨即收回右手,左手用力向杖身虛抓,漸漸握緊的骨節發出 里啪啦一陣炒蠶豆般的爆響,一股力量綿綿密密,如利刃般削過拐杖表皮,頓時,那黑色的漆皮翻卷著層層剝落,現出里層的紫檀木紋理。
炎之聖者的左手猛然握實。
噗的一聲,木屑爆裂,瑩紅的光芒乍然閃現,一柄通體艷紅,沒有刃口,沒有劍墩的流線型長劍赫然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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