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之聖者望著不住搓揉著太陽穴,神情十分復雜的左覡,開口問道︰「村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左覡的臉龐閃過一抹陰翳,沉吟片刻,終究是道出了實情,原來,就在前夜,有刺客潛進木葉村,偷襲了村長。
「他受了傷?」炎之聖者心中一震,別人或許不曉得木葉村村長的實力如何,但是他很清楚那個老妖怪的厲害,一般的刺客,不,哪怕那些非凡之輩,想近他的身都難,更別說成功偷襲了。
到了他們這步境界,在百米範圍內的任何元靈波動,哪怕再細微,只要存在,便一定無法避開他們放張出去的「防」網洞察。
猛然,炎之聖者想到了什麼,驚疑道︰「莫非……莫非是他的身體?」
左覡立即意識到炎之聖者和村長是舊識,不然不可能透過一點細枝末節就能猜到村長的身體狀況上去,他做了個深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閣下到底是何人?」
炎之聖者沒料到對方的頭腦轉得如此之快,斂著眼道︰「你們這一代人,是不大可能听說過我的。不過,老夫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給村長帶個話,就說姓炎的老友來訪
左覡皺了皺眉,見炎之聖者一臉坦誠,于是應承下來,隨後吩咐火旺達領他和虛夜以及風隱去休息,而他,則在火火、火瑜兒的陪同下,朝村長的住處走去。
炎之聖者沒有馬上替風隱解綁,而是沉聲問道︰「偷襲一事,跟你是否有關?」
風隱被那不知材質的麻繩綁了三天三夜,早就受不了了,听炎之聖者這麼一問,不禁連稱冤枉,知情的火旺達等人也表示,此事與他無關。然而當炎之聖者問及他為何被囚時,風隱的臉則漲成了豬肝色,支吾了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另外一名叫火福的漢子為虛夜和炎之聖者解了惑,說是風隱在村子里兜售假藥,並且售價奇高,因此觸怒了村民,所以被逮。
這令虛夜很無語,要知道,風隱可是宗匠級別的煉金師,其藥煉術更是達到了被稱作「黑巫」的水準,要說他的藥買得貴還在情理之中,但說成販賣假藥,打死虛夜也不信,事後,他私下追問風隱,風隱才委屈的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那天他听從炎之聖者的安排,就直接來了木葉村,不過,他並不是為了備置物資,而是先行疏通關系,以便後到的他們不那麼被村里人排斥,可惜的是,村里人態度強硬,他找不到入手點。
他開始想辦法,最終決定從自己最自豪的煉藥上入手,于是特地壓低利潤,只以高出成本一成的價格出售各類藥丸,目的當然是為了討好村民。但他始料不及的是,其中一個村民指出他賣的是假藥,而且聲稱就算這藥能起效,也不應該有如此高的價格,這令他深感恥辱,身為頂尖煉金師,他的尊嚴不容污蔑。
于是,他憤怒的出手了。
那個村民被他打傷了,而他因此捅了馬蜂窩,就被一群人打傷了。
風隱講述完畢,鼻青臉腫的感嘆道︰「紅了眼的人是可怕的,哪怕他們的力量再小!當他們集合成為一股力量時,無論你多強大,都無從反抗
虛夜看著他的豬頭模樣,深以為然。
三人被臨時安置在一間比較寬敞明朗的木屋里。虛夜隨處打量了一番,臉色便有些古怪了。
整間屋子透著木質的清香,木桌、木椅、木床的用料居然全是上等的沉香木,好吧,這些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如果牆板和穹頂也用上這等木料,那就令人震驚了。像這種上等沉香,紋理層次相當清晰分明,青藍相間的縱向條紋無不彰示它的稀有和昂貴。在外面的世界,一片這樣的沉香木,足以兌換十枚以上的赤金葉,而在這里,它就像再普通不過的材料,隨意用在這些村民的建築之上。
若是這一幕落在一個純粹的收藏家眼里,想必那家伙一定會失聲驚呼「天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注意到這些,虛夜終于有些明白為什麼風隱會遭遇那種事情了。
翌日,火火一早就來敲門。
風隱問清事由,轉頭告知炎之聖者︰村長召見。
虛夜洗漱完畢,換了身衣裳,便和炎之聖者一同前往村長的居室。風隱這兩天被折磨得夠嗆,所以留下來稍事休整。
村長屋里。
房門緊閉,窗戶關著。
在一片搖曳的燭光中,虛夜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躺在不到六尺長的床上,潔白的床單蓋住了他胸口以下的部位,他那枯瘦的雙臂放在床單外面,眼簾半闔,氣息微弱。
左覡、火旺達以及那名蒙面男分居兩側,前者坐著,後兩者則挺胸而立。
老人的氣色很差,當他的目光觸及炎之聖者時,出現了短暫的停頓,旋即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炎之聖者回以微笑,走到床邊,拉過一張竹椅坐下,然後握住老人的手,默默感受著對方微弱跳動的脈搏,良久才輕聲道︰「影老頭,我們有三十年沒見了吧?」
「哦,已經這麼久了麼?」老人的臉龐露出緬懷的表情。
「是啊!」炎之聖者長出一口氣,似乎頗為感慨,「想當初,我們幾個里面,就數你的身子骨最差,想不到三十年後再相見,你的身體更差了
老人嘆息一聲,「老嘍,不中用了
「到底是誰?」炎之聖者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芒。
老人搖了搖頭。
「一點線索都沒有?」炎之聖者疑惑道。
「他帶了面具
「面具?」虛夜一驚,自從橡樹林遇襲之後,他對這個詞匯相當敏感。
「咦?」老人撐起眼皮,渾濁的目光掃過虛夜。
虛夜立即感到,在他面前,自己就像**著身子一樣,渾身上下每一處細節都逃不過對方那雙眼楮。
炎之聖者適時拿手遮住了老人的眼楮,依舊是聲音很小,「影老頭,這是我新收的徒弟,不是外人,你不要過分用神,注意保重身體
「怪不得,怪不得老人綻出高興的笑容,「果然天賦異稟,是個可造之材!」
一旁的左覡低垂著臉,而火旺達和蒙面男則同時露出了震驚之色,能得到村長口稱「可造之材」的人,當今的木葉村,除了左覡,再無他人。
這可是極高的評價!
「說說事情的經過吧炎之聖者道。
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吞吞道︰「那天晚上,我剛從收藏室整理完資料出來,便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面。我故意將其引到暗處,可是就在準備動手的一剎那,借助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臉,他竟是村里的火福
「他見我發現了他,沒有任何異色,招呼著向我走過來,我沒有在意,直到感到威脅,才發現他的手里多出一柄匕首。他居然想殺我?」老人的聲音帶著不可思議,「我沒有傷他的意思,所以繳了他的武器,但是當我觸及他的目光,我發現,他的眼神空洞,眼白微微透著黑氣,我頓時意識到他被人施了傀儡術,只有這種惡毒的術法才會產生如此效果。而就在下一刻,我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疾速向我迫近
「距離?」炎之聖者馬上問道。
「不到八米了,」老人苦笑道︰「等我察覺到的時候
炎之聖者的眼楮危險的眯了眯。
虛夜跟著問道︰「他一擊得手啦?」
老人微微一哂,搖了搖頭。
「那你是在纏斗中受的傷?」炎之聖者補充道。
「嗯,」老人點頭道︰「那人使用的玄術相當詭異,而且非常擅于借助夜色的掩護,我居然無法看清他到底用的什麼兵器攻擊,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每次發動的攻擊,都不是實體攻擊,我透過靈覺,感知就像自己在跟一群微小的元靈體在作戰,期間震散了他至少三十幾波攻勢,而火福這個傀儡又適時援護,我唯有防守不攻,因此中了他一招
「你沒有使用‘金剛琉璃身’?」
「那招太耗體力,我這副身子骨,如今僅能維持一分半鐘的靈氣輸出,但是纏斗將近六分鐘老人的臉色越發苦澀,「火影早非當年的火影了
火影?木葉村的村長原來名叫「火影」,那……
驀然間,一道晴空霹靂在虛夜腦中劃過,他頓時呆若木雞般楞在原地,臉孔時紅時白。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個人人修靈的非凡村落在外界鮮有傳聞很不正常,只是搜索完全部的記憶,也沒有關于「木葉村」的印象,但是,當得知村長叫火影時,他猛地醒悟,這個村傳于外界的名號不是木葉,而是火影。他們每一代村長,都會改名為「火影」,而這就成了村子的真實名號。
火影村、咒泉鄉、丹青閣、尸魂酒館,這四處地方,在玄靈大陸的名頭可是一點都不亞于七大魔森以及冥海、殷墟等凶險之地,它們統統被打上了「有去無回」的標語。
由此可見,木葉村的排外具有絕對的理由。長久背負的惡名,造成村民思想的嚴重偏激,外來之人自然不受待見。
「傷勢嚴重不?」
炎之聖者的話把虛夜從夢游之中牽回了現實,他捏了捏火影的手,言語中充滿關切,由于背對著虛夜,所以並沒有注意自家弟子突變的臉色。
「本來不嚴重,但是他的手法很古怪,我無法成功逼出他刺入我體內的異種靈氣。那股冰刺般的靈氣一直潛伏在我體內,我只能竭力壓制它不發作
「所以你的身體一直在衰竭炎之聖者眉頭緊鎖,沉吟道︰「我能幫你解除痛苦嗎?」
「難老人吐出一個字,分析道︰「你我功法屬性相仿,不是我自夸,我努力了這麼些天,根本一籌莫展,想必就算你出手,也不會有多大進展。再說,左覡的醫術在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高明,但他亦無半點辦法
「該死!」炎之聖者狠狠的罵了一句。
老人拍了拍炎之聖者的手背,指著床頭木櫃上放著的半張面具道︰「這是我受傷之際,從他臉上扒拉下來的
炎之聖者和虛夜的視線隨之轉移到那張面具上。
那是半張銀色的軟皮面具,眼窟窿淌下一綹血紅的曲線,在顴骨處勾勒了一個怪異的環中環圖紋,延伸至下巴。它的材質很特殊,觸之有木質的感覺。
雖然村長說是從那人臉上強行扒下來的,但這半張面具的切口異常整齊,如果戴在臉上,可以完美的將額頭、鼻粱、嘴唇、一直到下頜,均分為二。
「那他長什麼樣?」炎之聖者連忙問道。
老人閉了閉眼楮,正色道︰「很恐怖,如果非要形容,我想,他的臉部曾經被嚴重燒傷過,已經面目全非。當時我揭開他的面具時,甚至看到了蛆蟲,是僵死的蛆蟲硬殼,就像化石標本一樣,嵌在他糜爛干縮的皮肉里,密密麻麻的,令人作嘔!」
听到這里,虛夜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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