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插滿了長劍的舞台看上去滿目瘡痍,根本無處落腳,顯然不適合再做比試的擂台。♀因此,第三局的比試搬到了室外,就在外院與內堂之間的大天井里。
劍風和那個身形削瘦而手掌巨大的老者對峙而立,二人周圍的方圓三十丈內,除了獨霸山莊一名手提金鑼和擊根的家丁,別無他人。
圍觀的群眾已經退到了這個無形而有界的擂台之外,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壓低了呼吸的聲音,放緩了呼吸的頻率。
如果這一輪再由虛夜這邊勝出,那麼,獨霸山莊就是三連敗,繼而輸掉賭局。反之,迎來第四回合的他們還有翻盤的機會,並且贏回之前輸掉的面子。
這一局,關系到獨霸山莊今後能否繼續在北陸混下去的命運。
那名老者顯然知道這一點,他攤開雙手,反掌觀紋,那雙手竟在明顯的顫抖,全然不知道他是緊張還什麼其他原因。
「小凡,我真的可以……」吞下一口唾沫之後,他連說話的聲音都開始不利索了,眾人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心中不約而同的掠過「獨霸山莊完了」的念頭,可是,下一刻,他們就轉變了想法,古怪而駭異的看著那名老者,「可以……可以殺人嗎?」
獨不凡生硬的挪動右臂,總算將手掌放在了兒子的腦袋上,他強撐著笑容,附耳告訴他內室有驚喜,讓他自己去找。
小男孩歡呼一聲,在一眾家庭的簇擁下跑遠了。
直到這時,獨不凡才撐起全身的力氣,滿頭大汗的站了起來,讓駐家醫師為自己處理斷臂。
「七叔,禁足您這麼些年,您辛苦了。」獨不凡的聲音很平緩,盡管虛弱無力,但是。他眼中彰顯的濃重恨意分明在告訴大家。他勢必報仇雪恨,「所以,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吧!」
獨三叔蒼白的臉孔浮現出一抹異樣的潮紅,看著劍風,他眼中爆綻的殺意根本掩飾不住,他用舌頭分別舌忝了舌忝左右手的手掌,露出一個神經質的微笑。♀
這一局,劍風沒有使慣用的龍雀刀,他把龍雀刀交給了虛夜。因為,他想感受一下觸感的力量。他要證明自己也有資格憑借身體發膚,戰勝對手。
此刻的他,少了刀鋒,仿佛就少了那股氣勢,然而,挺直了背脊的他,卻像極了一柄尚未亮出鋒芒的利刃!
「有那麼點意思。嗯咳咳。」花滿樓睜開眼楮,若有所思的看了劍風一眼。
虛夜一直扶著他,見狀不由露出驚喜的表情,「花老板,你總算醒了。」
「又不是多重的傷,死不了當然要醒。」
「小樓,你就別逞強了。」炙吒滅毫不留情的打擊道︰「失血那麼多,要不是老子及時幫你處理,你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花滿樓干咳兩聲。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小白臉,速速報上名來!」獨三叔伸出拳頭,然後遞出食指,戟指劍風道︰「老夫從來不殺無名之輩!」
如是換作以往,性子冷酷的劍風說不定已經提刀向他砍去了,但是此際,他根本不置一詞,而那目光,冷銳似箭。
「你很傲啊,小白臉!」獨三叔咧開大嘴,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在不斷的摩擦中發出嘎 嘎 的聲響,配合著他時而握緊拳頭時而松弛引起的骨骼踫撞聲,形狀古怪的他仿佛一台緩緩運轉的機器似的,「那麼,你就成為我手下第一具無名死尸吧!」
那個家丁受到現場氣機的影響,汗水涔涔而下,敲響了金鑼就腳底抹油逃走。
有風吹來,北陸的風,永遠那麼的凜冽而干燥。風吹在人臉上,就像無數冰針刺進了毛孔,這陣風生生吹落了黃桐的樹葉,幾片葉子在緩緩下墜。
金鑼特有的響聲尚在嗡鳴,黃桐葉已經落地。♀
獨三叔爆發出強絕的氣勢,快步向劍風撲去,而他那雙本就大得過于異常的手掌,居然又漲大了三分,十根粗壯的手指赫然閃爍著金屬一般的光澤。
劍風不閃不避,他的眼神漸漸展露出以往的犀利,環繞周身運行的靈氣,直到獨三叔的撲殺及體時,才驟然集中釋放。
炙吒滅和花滿樓同時眼楮一眯。
虛夜窮盡靈覺感知,才捕捉到那一瞬間的風華。
風早已止息,黃桐葉仍在地上翻滾。
劍風的雙肩濺出兩綹鮮血,但是,除了臉色微微發白,他的眼神依舊犀利,他的拳頭依舊嵌在獨三叔的心窩處,不偏毫厘,那道卷起黃桐葉滾動的風,正是透過獨三叔的身軀沖出去的氣勁余力。
獨三叔的雙手掐進了劍風的肩胛骨,但是,直到過去了半分鐘,他依舊保持著身子前傾的姿勢,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再看他的眼楮,眼球微微凸起,那一對眼白之中,居然有龜裂的血色紋路在蔓延。
無疑,劍風對磐體靈氣的運用非常獨到,他以徹底舍棄左肩的代價,先獨三叔一步堅固了右肩,他的目的很明確,他只是為了聚集剩余的七分靈氣于一點,並且快速出拳轟出去,而他的左肩,則在獨三叔的巨爪下粉碎性骨折,至于亦不能匹敵其巨爪握力的右肩,還算沒有報廢。
劍風忍著痛,略微機械的慢慢收回右拳,隨即轉身走向虛夜等人。
在一片不可思議的驚呼聲中,獨三叔轟然倒地,那雙可怕的巨手終于開始收縮。
獨不凡尚在處理傷勢,見狀氣得臉青唇白,他根本沒有想到戰局結束得如此突兀,而這一敗,獨霸山莊將顏面掃地,而自己……
一念及此,他體內的羞怒之氣再也無法抑制,靈覺威壓一迫出,那名修靈有所小成的醫師立即噴血倒地。
周圍的人咋呼一聲,隨即作鳥獸散。
虛夜扶住劍風,關心道︰「劍風,沒事吧?」
劍風直視著花滿樓,正色道︰「現在我有資格對你的手做評論了嗎?」
「嗯。」花滿樓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不僅有首肯之意,還露出些許欽佩神色。
劍風嘴角一揚。這才道︰「有滅叔的超強技術和你虛夜的醫術作保證。我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先前見識了炙吒滅輕車熟路對花滿樓的止血包扎,他根本不擔心自己的雙臂廢掉。
「哼哼,」炙吒滅冷笑兩聲,環抱著雙手玩笑道︰「你不怕老子把你吃了嗎?」很顯然,他已把劍風當做自己的晚輩,不然,他就得在劍風轉變的稱呼上一驚一乍了。
劍風傲然道︰「你想來的話,盡管試試。」
「哈哈……」炙吒滅爆發出一陣狂笑,不想把其余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來,就順勢踏出一步。毫不收斂狂妄之意的說道︰「怎麼,不服嗎?你們已經輸了。獨莊主,按照之前的約定,今天晚上,嘿嘿嘿。」
霎時間,獨不凡臉如土色,神氣灰敗。
正在這時,那名依舊沒有褪下黑袍的人排眾而出。發出輕緩的笑聲。
眾人一听這聲音,神情都是為之一滯,連獨不凡都不例外。
這是一個年輕的聲音,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獨霸山莊要是這樣就認輸了,那可不行。」
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種清逸的沙啞,有著北方典型的蒼涼和蕭瑟味道,偏偏又予人奇妙而清幽的听覺效應。
虛夜和劍風的臉色隨之一變,在他們的腦海中。不可遏止的浮現出一角冰雪般靈透的下頜輪廓與一只毫無瑕疵的玉手。
「是你?」虛夜遲疑著開口發問,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干澀。
然後,他又依稀看見了她那唇角的清淺一揚。
「是我。」
兩人既像在猜啞謎,又像在說情話。
可是,現場的每一個人都很奇異的沒有出言打攪。
而獨不凡顯然是松了一口氣,不管這個女人是誰,她的突然出現,似乎為獨霸山莊帶來了一絲生機。至于本該出現而沒有現身的那位叔父,他根本沒有心思去過問。
虛夜做了一個深呼吸,問道︰「敢問姑娘,你說‘不行’的意思是……」
「很簡單。」玉湘楹朱唇微啟,攤開雙手道︰「因為還沒分出勝負啊。」
「沒有分出勝負?」虛夜重復了一遍她說的話,不禁蹙眉道︰「他明明已經敗了啊?」
玉湘楹悄立不動,一縷靈覺幽幽泛起,隨即繞著獨三叔轉了一圈,道︰「他還活著,因此沒有死。」
「那又如何?」炙吒滅已經被她慢悠悠說話的語速惹得不耐煩了。
虛夜若有所思。
「他只是昏過去了而已。」玉湘楹不以為意,繼續緩緩道︰「別忘了,游戲的規則是一方死亡或者認輸之前,勝負便不見分曉。而他,現在還活著,而且沒有坦言‘我認輸’,因此,這一局的比試還沒結束。」
虛夜微微一笑,道︰「姑娘此話有點強詞奪理啊!」
玉湘楹只是輕笑。
炙吒滅一揮手,道︰「算了,小夜子,哪怕她強詞奪理,但是可以自圓其說,那麼,她就是對的,我們也就別爭了。劍風,去為那個‘巨爪怪’引渡吧!」
劍風眼楮半闔著,冷冷道︰「我拒絕。」
「你說什麼?!」炙吒滅頓時火冒三丈。
「能給個理由嗎?」花滿樓也露出不解的表情。
劍風平靜的說道︰「從他倒地不起那一刻起,勝負就已見分曉,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未完的任務?如果再讓我去殺他,這種行徑只會髒了我的手,我做不到。」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僵持著?」炙吒滅探頭望他,冷冷的低聲道︰「丹青閣的小子,你可不要太猖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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