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院門口,兩名促使僕婦認真地守在兩旁,雖不像士兵那般恭謹,但也規矩得令人贊嘆了。
不遠處,明瑯環視四周,琥珀色的瞳仁一縮,對周媽媽小聲道︰「你先回去。」
「是。」
惠安院的正廳內,老夫人常氏正在用膳,她是吃齋念佛之人,衣衫素淨,飯菜清淡,身後一尊青銅小鼎,徐徐散發著雅致幽香。
「老夫人,三少爺來了。」
「他怎麼來了?」不是驚訝明瑯醒了,而是驚訝明瑯過來請安了。但她也就隨口一問,並不指望別人回答。簡單用過膳後,她在崔媽媽的攙扶下來到了正廳,崔媽媽遞過一杯花茶,羅氏接過,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在觸及明瑯身上那件舊氅衣時不著痕跡地顫了一下。
「跪下。」
明瑯二話不說跪了下來,所謂隨遇而安,尊嚴有用的話,她和明熙早在十年前就餓死了。
羅氏又是一驚,這小祖宗一個月恨不得有三十天不來請安,即便來了也是敷衍了事,做錯了事死不承認還算好的,誰教訓兩句他破口大罵是常有的。她原是隨口一句令他打退堂鼓的話,沒想到他真跪了,還跪得態度恭謹。
「孫兒給祖母請安,祖母萬福!」明瑯揚起笑臉,乖巧地說道。
羅氏滿眼都是震驚︰「你,起來吧。」本該訓斥他一番,但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明瑯並未依言起身,而是鄭重其事道︰「孫兒犯了錯,請祖母責罰!」
「哦?你倒是說說,你犯了什麼錯。」羅氏渾濁的老眼不經意地亮了一分。
明瑯其實不記得事發經過,但從周媽媽和春桃口里得知自己是帶著長姐沐嵐偷跑出府遭遇了南詔國的歹徒的,她正色道︰「孫兒不遵守府里的規矩,一時貪玩偷跑出府,遭遇了無比危險的境況,差點兒害得父親斷了香火,孫兒真是沐家的罪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孫兒才發現活著有多好!慈母多敗兒,從前孫兒理解不了祖母和父親的用心,但現在孫兒都明白了!只有真正希望孫兒成為一個國之棟梁的人才會對孫兒嚴加管教。祖母,孫兒不求您的原諒,但請您別再生氣,傷了自己的身體。父親不在家,母親久病纏身,孫兒最親近的……可只有您了。」
說著,明瑯撩起氅衣的一角擦了擦擠出來的眼淚。
明瑯的確是打了一張深情的底牌,這底牌不是羅氏對她的祖孫之情,而是羅氏和老侯爺的夫妻之情。這件氅衣是她十歲生日那年老侯爺親手獵獲的銀狐皮所制,老侯爺在世時最疼的是她,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她。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老夫人對她心灰意冷多多少少與她辜負了老侯爺的一番厚望有關。
羅氏眼眶一紅︰「罷了罷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懲罰就免了。」
明瑯哀嘆一聲︰「多謝祖母帝惜!從今天開始,孫兒一定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但年關將至,孫兒想潛心為祖母抄寫佛經祈福,請祖母允許孫兒入住佛堂,何時抄完一百遍《金剛經》何時再來向祖母問安。」
「這……」若說方才羅氏是真被明瑯的覺悟所打動,那麼此刻便是因她過于恭謹的言行而起了疑心了,這個孫子頑劣慣了,素來不喜讀書寫字,剛剛卻自請抄寫佛經?她的老眸里閃過一絲意味難辨的光,「那好,你去吧。」
崔媽媽暗嘆,唉!畫蛇添足!若是不說這番話,老夫人定是信他的並也有可能疼他的,但眼下,怕是——
明瑯心中一喜︰「多謝祖母。」
她就是要挑起老夫人的懷疑!
「回去歇著吧,你入住佛堂一事我會與你二嬸知會,讓她打點好了你再進去。」羅氏面無表情地吩咐完,明瑯開開心心地離開了惠安院,自始至終羅氏一句也沒關心過她的身體狀況,明瑯並不失望,她本來就是個鳩佔鵲巢的孤魂,她的目的就是活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好好地活著。
待門口傳來了粗使僕婦恭送明瑯的聲音,羅氏把玩著佛珠的手才忽而一停,她給崔媽媽使了個眼色,崔媽媽會意,躬身跟了上去。
月朗星稀,寒風徹骨。
明瑯沒有直接回凌風院,而是去往了芳華院,不出意外地,半路遇見了氣沖沖燈氏。想來也對,唐氏去凌風院撲了個空,不炸毛才怪!她一定想知道她究竟變了沒有,呵呵,她可不會這麼快給她答案。
她調整好表情,揚起一副天真爛漫的笑靨,脆生生地喚道︰「二嬸!」
唐氏腳步匆匆,忽而一頓,發髻上的珍珠瓔珞使勁兒一晃,敲打著她的面龐,冰涼冰涼。她轉過身的那一霎,明瑯已經撲進了她的懷里,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但又似乎不太一樣,哪里不一樣,她說不上來。
她收起怒火和厭惡,笑得慈祥,也含了深深的擔憂︰「你去哪兒了?害得我好找,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說你剛清醒怎麼不多休息一下?偏四處亂跑呢?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你讓二嬸我的心里如何好受?」
你是擔心我月兌離了你的掌控吧!明瑯心里惡寒,這人究竟有多無恥才能卑鄙成這樣?長得秀美,偏有一副蛇蠍心腸!
明瑯忍住想要一舉掐死她的沖動,甜甜地笑道︰「我去祖母那兒請安了,你教的法子真管用!現在祖母別提有多喜歡我了!」
她教的法子?她教了他什麼法子?唐氏狐疑地眨了眨眼,正欲出聲詢問,被明瑯委屈著打斷︰「我還沒吃晚膳呢,好餓好餓啊,二嬸,我想吃鱔魚、蚌肉、南瓜和香菇。」
其實她不是怕唐氏會問什麼,而是毒癮好像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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