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句話後，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又好似都在等對方先開口，玄子丹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瞧著，總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一杯茶盡，南宮義伸手欲取壺再倒，卻被華昀攔住，「義少爺，‘一點紅’雖香卻是寒涼之物；一杯剛好，再多就不美了。」
南宮義怔了怔，溫和笑起來，「義某過量了，多謝公子提醒。」他將手收回來，看向玄子丹，臉上笑容不變，「能否請公子的隨從暫且退避？義某有些話想‘單獨’和公子談談。」
「單獨」兩個字落了很重的音，意思很明顯。
華昀勾起唇角，瞧，有人憋不住了。「子丹，你先出去。」
玄子丹有些模不著頭腦，瞧著兩人之間看似平和，卻莫名有點暗潮洶涌的氣氛，非常明智的選擇退下，剩下的事就交給萬能的陛下吧。
華昀放下杯盞，「不知義少爺想談什麼？」
「義少爺？」南宮義黑如玄石的眼底突然涌出點點異色，「公子可知，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會這麼叫我？」
華昀笑而不語，仿佛沒听出這句話里幾近鮮明的試探。
南宮義也不追問，轉而道︰「可會弈棋？」
華昀揚眉，「輸了條件任開嗎？」
「不，」南宮義不知按了什麼地方，矮桌上憑空陷下去一塊，托出一整套黑白棋子，顯然是早已經準備好了。他將黑子推向華昀，定定的看她，「輸一子，問一個問題。」
華昀捻起一粒子在手中把玩，看著南宮義堅定的眼神下隱而不發的急切與擔憂，心中突然有點微澀，隨手放下黑子，「好。」
南宮義不再說話，緊接著落子。
屋內突然安靜下來，只听到黑白棋子交錯落下的噠噠聲，兩人的動作都很快，眨眼間便覆蓋了一小塊棋盤，而南宮義輸掉第一子時，開局還不到十分鐘。
華昀拿起那粒被吃掉的白子，隨手丟在一邊，「整個南宮家有多少糧草庫存？」
南宮義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卻也很快回答，「約十三萬石。」順勢落下一子，拿起被吃的黑子，「你的名字，是日光的‘昀’，還是白雲的‘雲’？」〔注1〕
「都是，也都不是。」華昀又落下一子，見南宮義皺眉，補充道，「我沒撒謊，以前是日光的‘昀’，現在是白雲的‘雲’，不過我覺得沒什麼區別。」
她拿起三粒白子在他面前一晃，「你的心不靜，再這樣下去會輸得很慘。」
「無妨。」這棋的輸贏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答案。
他想要的答案！
華昀聳聳肩，「南宮家有多少可流動庫存銀兩？多少私衛多少鐵匠？南宮鈺在哪？你的毒……是不是還沒解？」
這是五個問題，南宮義可以挑選回答其中三個，前四個問題的答案對華昀來說都挺重要，唯獨最後一個，答案她早就知道，會問這樣一句廢話，不過是個暗示。
——放眼整個天下，知道南宮長少爺身中劇毒的人並不多，聖懿就是其中之一。
南宮義霍然抬起頭來，死死的盯著華昀，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幾乎捻不穩手里的棋子。
華昀沒有抬頭，聲音清冷，「你還沒回答我。」
南宮義手一抖，下意識咬緊了牙關，「私衛一千二，暗衛三百；鐵匠五百；小鈺已經兩年沒回家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他的聲音有點發顫，華昀听得很清楚，卻沒有抬頭。
南宮義的眼里涌出幾近憤怒的光，狠狠落下一子，吃掉她近十顆子，諷刺道︰「看來華‘公子’的心也不像表面那麼平靜！這盤棋勝負如何還是未知數！」
華昀動作一頓，挑眉看了他一眼，那神情說不出來的熟悉自然，勾唇笑道︰「這點子，我還不缺。」
南宮義霍然站起來，一拂袖撥亂了棋盤，臉色漲紅，胸口起伏，臉色卻冷得像塊冰，「既然不缺，你來干什麼！」
華昀苦笑，「我是不缺，但我的國家很缺，百姓很缺，所以我也缺。」她指了指亂七八糟的棋盤，語氣加重，「一個子也丟不起。」
南宮義看著她，表情似恨不得沖過去咬死她。
華昀嘆了口氣，將散亂的棋子慢慢合攏，眉目微垂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溫柔，但說話那玩世不恭的語氣卻能把人給氣死，「我來了你都不高興，難不成要我永遠不來你才滿意？」
「你！」南宮義氣的要跳腳，指著她說不出話來，突然像發了脾氣的小孩一把將她還沒收好的棋子全甩了出去。「有什麼好撿的！我不要了！」
華昀眨眨眼，「原來你發脾氣的時候和小鈺是一個樣，怪不得是親兄弟。」
南宮義只感覺自己快被這沒心沒肺的小女人給氣炸了，也第一次體會到南宮鈺總是在她面前暴跳如雷的悲催感，腦子里一個勁的考慮是把她踹死好還是掐死好。
她不可能不知道他這段日子是怎麼過的，他有多擔心她的處境，會這樣嬉皮打諢只有一個原因——他想知道的事，她不想說！
南宮義突然覺得全身無力，心頭那股戾氣就像來時那般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看著對面乖乖坐著的人，他深吸了口氣，按著脹痛的額頭重新坐下來，強迫自己冷靜，卻還忍不住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華昀繼續眨眼，假裝自己很純情，「這樣子不好嗎？我覺得……」
「華昀！」厲色打斷，誰要听那些無所謂的廢話！
華昀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就進了這具身體，變成華雲天了。」見南宮義臉色鐵青，急忙道，「我用宇文毅的腦袋發誓我沒說謊！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比珍珠還真！」
說著竟有點委屈起來，南宮義生什麼氣啊，她也不樂意變成這樣啊！這擺明了是老天爺閑著蛋疼故意耍她玩，要不然怎麼不讓她重生成秦國皇帝，揮手一甩直接滅了齊國，多痛快！
雖然知道這女人的委屈十有八九是裝的，但南宮義還偏吃這套，瞪了她半晌也沒瞪出朵花來，只要怏怏息鼓，板著臉道︰「別給我打諢，說詳細點！華雲天是個什麼東西？你怎麼會變成男人？若有一句假話你就別想從我這拿到任何東西！」咬牙切齒︰「別想！」
他可不是南宮鈺，沒那麼容易糊弄！
華昀垂著頭一臉蔫白菜相，忍不住的月復誹，果然還是小鈺比較可愛……
－－－－－－題外話－－－－－－
〔注1〕︰華昀的「昀」和白雲的「雲」，發音是一樣的，但是字意相差很遠。在文中，「昀」字代表的是聖懿皇後，「雲」字代表的是其他人，南宮義問女主名字是「昀」還是「雲」，其實是借此暗問，她是聖懿還是其他人。所以當女主說「都是，也都不是」的時候，他才會皺眉，以為女主在糊弄他。
〔注2〕︰嬉皮打諢︰在這里是指東拉西扯不說正題、故意分擾他人注意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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