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凌大陸流雲鎮宮家。
偌大的府邸中,鳥語花香,郁郁蔥蔥。不遠處的池塘,碧水悠悠,清澈見底,魚兒歡快地游往嬉戲,好不愉悅。偶爾一陣微風拂過,一池春水微微皺眉,似乎在怨恨這擾人清靜的不和諧。
而宮家正殿之上卻並非這樣一副祥和景象。
冰冷的地上,一名瘦削少年靜靜地躺在那里,洗瀝的白衣上盡是橫染的土漬,叫囂著似是要淹沒他整個身軀,臉上多處的青腫訴說這少年曾經受過的折磨,狼狽不堪的他此時顯得是那麼弱小,那麼惹人憐閔……
這少年正是宮明玨,宮家嫡系四公子宮雨銘唯一的兒子,流雲鎮人人皆知的「陰陽十三少」。
卻說這宮明玨因為襁褓時期的一場意外大火,燒毀了一半的身體,自那以後只能扛著一張一半漆黑如碳,一半光潔如玉的「陰陽臉」過活,從此成為人們茶余飯後永恆不變的笑點和談資。
不僅如此,那場大火更是讓他自身半數的筋脈隨之盡毀,縱然當年宮雨銘用了無數靈丹妙藥、天材地寶勉強吊住了他的性命,卻依舊沒改變他再也無法修煉靈氣的事實。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修煉一途,強者為尊,是亙古不變的定律。他這樣一個廢物在宮家的待遇可想而知。
在宮家,他住的是最破最偏的院子,吃的是連豬狗都不屑一顧的殘羹剩飯,用的是磕踫、縫補了千萬次的舊物什,就連每一個宮家子孫都有的月錢也經常被人以各種不知所謂的緣由無理克扣。自從五歲時父親前往西衍本家後,更是時不時有多不勝數的旁系子弟前來伺候慰問幾番,這十年來,他身上的青腫就從未徹底消過,更有數次甚至在死亡邊緣徘徊了一圈又繞了回來。
在外人看來,他不過就是個佔著宮家嫡系子孫名額的廢物罷了,兄弟不親,爹娘不在,爺爺不疼,又有誰會在乎這樣一個廢物的死活呢?就連宮家的旁系子弟都可以對他拳打腳踢,惡語相向。
主位之上高高端坐著一個偉岸的身影,一襲玄色長衫勾勒出硬朗威武的體魄,大宗師巔峰強者與身俱來的氣勢,讓在場的人體會到一種深深的壓迫感,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不敢直目而視。
此人正是宮家家主,宮明玨的爺爺--宮皓正。其下首依次坐著三位鬢染霜華的白衣老者,確是宮家三大長老。
冰冷的氣氛彌散籠罩著整個正殿,帶著沉重濃厚的壓抑,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駭人的窒息感。
宮皓正淡淡地瞥了一眼正殿中央昏迷著的那個瘦削少年,眼里全然沒有對自家孫兒的慈愛,沒有對血脈嫡親的憐惜,只有恍若凍結的冷冽,深沉的眸子里不見一絲波瀾。冷冷地朝身側的家衛命令道︰「潑醒他!」語調平穩卻帶著上位者不容質疑的霸氣。
那家衛聞言,朝著宮皓正一拱手,順手拿過座下早已冰涼了不知多久的茶,一個利落的傾斜甩手,茶葉帶水便悉數散落在那地上之人的臉上。
初春的俏寒,映襯著凌亂的茶漬,帶著徹心透骨的涼,透過單薄的衣衫層層滲透進人的皮膚、骨髓、血液和心髒。
地上那抹狼狽的身影一個激靈,幽幽轉醒。睜著惺忪迷蒙的雙眼,宮明玨迷茫的環顧著周遭陌生的景色。
不在自己的小院中。
他突然反應過來,慌忙地從地上爬起身來,身體因著劇烈的動作而傳來深深地刺痛感,使得他的神志也逐漸清晰起來。暈倒前發生的一切都依舊歷歷在目,宮明玨嘴角勾出一抹苦澀的弧度。怎麼,現在這樣是要來興師問罪嗎?
緊握雙拳,強忍住喉頭的那抹甜腥,宮明玨抬起頭看向自己正前方那高高端坐的偉岸身影,威武而莊重,滄桑卻深邃,一雙虎目不怒自威。這就是自己的爺爺啊!這位十年來見面次數少的可以用一只手數過來的爺爺,對自己不管不顧了十年的他名義上的爺爺……
剛毅的臉頰,如同鬼斧神工般的完美雕刻,每一分每一寸,每一絲每一毫都是神來之筆。雖然早已年過半百,兩鬢霜染,卻依舊看得出他青年時候必定是一風華絕代宛若天人的美男子。
突然,宮皓正一聲呵斥喚回了宮明玨的神游。「宮明玨,你可知錯?」
宮明玨微愣,瞥見一旁正怒視著自己仿佛要將自己剝皮拆筋剜心剔骨的二長老,心中頓時了然。只見他挺直了腰桿,半跪在地上,與宮皓正四目相接, 亮的眸子里滿是堅定與倔強︰「啟稟宮-家-主,宮明玨無錯。」
平平的口吻,淡淡的情緒,卻令宮皓正虎軀微顫。
二長老宮陌聞言,狠狠一拍桌子,茶桌瞬間抖落無數木屑,顫巍巍地挺立在那里,「你不顧家族兄弟情義,暗下狠手將我孫兒明然打成重傷,致使他至今仍臥床昏迷不醒,一眾旁系子弟均可作證,你還想抵賴嗎?」
宮明玨冷眼一掃宮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分明是你那陰險狡詐的孫兒心懷不軌,欺我無法修習靈氣,不僅多次對我拳打腳踢,今日甚至還妄圖奪我父親與我的納戒。他不過一個旁系,竟敢妄傷嫡系血脈,本就死有余辜。況且我保護屬于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
宮陌怒火中燒,不禁月兌口而出,「東凌大陸以武為尊,只有強者才配擁有靈器,你一個廢物,有什麼資格擁有此等寶物。」
宮明玨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雙眼微眯著,朝那二長老淡淡的說道︰「這麼說,二長老是承認宮明然妄圖傷害嫡系血脈,搶奪納戒了?」
宮陌怒從心中起,卻又一時語塞,對宮皓正說道︰「家主,那等搶奪納戒之說不過是這小子的片面之詞,實乃無稽之談。我孫兒明然不過是與這孽障切磋武藝而已,這廝卻趁其不備暗下狠手,將明然打成重傷,一眾旁系弟子均可作證。此等心狠手辣,殘害手足的小人存于我宮家,實在有損我宮家名譽,老夫認為必須嚴懲,方能服眾。」
宮明玨聞言心中冷笑一聲。
切磋武藝?你還真說的出口。你見過九段靈者和一個廢物切磋武藝的嗎?你見過切磋武藝把人往死里打的嗎?
這無恥的二長老還有他那青出于藍的孫子宮明然不過就是覬覦父親送給自己的納戒,還編出這麼不要臉的理由,當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大長老捋了捋下巴上長長的白須,垂在臉頰兩側的長眉挑了挑,甚是不以為然,道︰「家主,雖然明字輩的子嗣眾多,但幸存至今卻也就他們幾個了。況且,如今四族大比將至,家中實在不宜在此時再生混亂。在老夫看來,這不過是孩子之間的小小摩擦罷了,況且明然小子似乎也沒有生命危險,我看不如小事化了。對明玨小子,就罰他跪幾天祠堂好了。」
「老夫也同意大長老的意見,畢竟這明玨小子是雨銘唯一的血脈,先天本就不足,又無法修煉靈氣,如果動用家法,只怕他也承受不住。雨銘現在也不在家中,若是這小子因此出了什麼意外,我們也不好向他交待啊!」一旁的三長老也接聲道。
一旁大長老點點頭,也認同了三長老的說法。
听著殿上三位長老的話,宮明玨心中並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他只是一動不動,目不轉楮地盯著正上方端坐著的宮皓正,不想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他想知道,這個名義上的爺爺會做何決定。不可否認,他的心里隱約還帶著些許莫名的期待和忐忑。
宮皓正至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听著三位長老的話,未曾表露過一絲情緒,凌厲的雙眼中依舊是與往常一樣的精明之色,卻似乎多了幾分難辨的猶豫和糾結。
听罷那兩位長老的話,二長老頓時心生不滿,眼見宮皓正仍在猶豫,道︰「家主,明然可是老夫唯一的孫子啊,現在被傷成這樣,老夫怎麼對得起他死去的爹娘啊!」
宮明然的父母當年正是因為家族利益出外辦事遭遇意外而早逝的,這讓宮皓正一直對二長老一系充滿了愧疚,也正因如此,對于這麼多年來宮明然的胡作非為,他也總是睜只眼閉只眼。二長老這一句話真可謂是拿住了宮皓正的七寸,令他更加糾結了。
「而且,本家那邊……」二長老繼續道。
聲音雖小,落入宮皓正的耳中卻恍若降雷,宮皓正心中一怔,眉頭緊皺,當即打斷二長老的話︰「好了,不必再說,本家主自有定斷。」說著,凌厲的視線瞬間掃向宮明玨,眼里的精干透漏著不容置疑的霸氣,繼續道︰「宮明玨,念你年幼又是初犯,這次就罰你去祠堂跪一天一夜,而後再去後山密林采摘陽靈草以作明然療傷之用。」
宮明然被宮明玨用石頭擊中了頭部,失血較多,所以現在仍在昏迷之中,若能煉制二品的補血藥劑,對他的傷勢確有極大的助益,而這陽靈草正是煉制補血藥劑的一味主藥。宮皓正如此做法,也算是站在二長老這一邊的了。
二長老撇撇嘴,似是仍有不滿,但一看宮皓正認真的神色,知道這已不容更改,也無可奈何。
宮明玨冷冷地看著自己的爺爺,初見時的一瞥好感,蕩然無存。這就是自己的爺爺嗎?跪祠堂,采陽靈,這處罰還真是……
宮家誰人不知這後山密林里凶險萬分,不僅道路錯綜復雜,極易迷路再也找不到歸路,更有無數凶獸,殘暴無比。平時,後山密林雖是供宮家弟子歷練之用,但也必須是多名靈者組成一隊方能全身而退。現在讓自己一個人單獨進去采摘陽靈草,宮皓正,你還真是看得起自己這個廢物啊!
如果說十年的不管不顧不問不知還沒有傷透自己的心,那麼現在自己的心已經因為這句話成功被刺得千瘡百孔,形神俱滅。宮明玨只覺得心頭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理智,不禁猛地站起身來朝宮皓正大吼道,「一丘之貉,層層相護,宮明玨無錯,錯的是你們這群有眼無珠的老頭,你們老了,眼楮也瞎了嗎?」
二長老聞言,白眉緊皺,拳頭一握,正欲有所的動作,卻聞宮皓正大喝一聲,「混賬!看看你說的什麼話!來人,把他給我關到祠堂里,不準任何人給他送水和食物,三天之後,把他扔到後山密林里。采不到陽靈草,你就不用回來了!」
兩護衛聞言立即上前,正欲抓住宮明玨,只見宮明玨直起瘦弱的身板,閃過護衛的手,堅毅的雙眸閃過冷冷的光,「我自己走。但是,我沒錯!」說罷即利落地轉身離去。
「慢著!」宮皓正突然一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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