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山洞中,明玨的怒吼聲來回擴散,令這清晨的落虎山都仿佛多了一絲凌亂。
二人靜靜地對視著,一個呆愣卻不乏警惕,一個無語又怒火中燒,隱隱間,空氣中,二人視線相交的位置,仿佛有著無形的火花,不住炸裂開來。
楚旭輕咳一聲,整理了下本就不甚凌亂的衣襟,正聲道︰「抱歉,我沒有妹妹,只有個弟弟,若是你口味不輕,倒也可以試試。」
一時間,明玨的頭頂仿佛有著數以萬計的黑線同時飄落,那如同大山般的重量,真是讓她忍不住上前一手掐死這個不著調的貨。
不過,能活蹦亂跳地跟她扯皮,這貨的傷勢估計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明玨站起身來,理了理微亂的衣服,這麼多天了,也該回藥師分會了,只怕先生都該等急了吧!
「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也各回各家吧!」
楚旭一听,卻是騰得站起身來,道︰「你這,是想甩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小爺我?」
明玨微微一笑,腳下步伐卻是不停,直朝那山洞外面走去,絲毫沒將楚旭這話放在心上。
「當初就算你不救我,我照樣可以活下來,況且,這七天,若非我,你只怕也早見閻王去了。一命還一命,更何況,我還救了你兩次,我不欠你……」
洞外光影交錯,煦暖的晨光如同匹練一般投射進來,在那越行越遠的白衣少年身上靜靜地落下一圈絕美的光暈,空靈而神聖。
楚旭愣愣地看著洞口處那美輪美奐的另類之景,一時間,竟全然忘記了反駁,反而漸漸沉淪。
白衣白光,那種純粹的白,以一種極為溫柔卻不失霸道的態勢,在他深邃如海的黝黑雙眸中,突然印刻下一抹白亮的光輝,如同星火一般,照亮了他的世界。卻在他還未來得及體味那溫暖之時,霍然離去,仿佛從未造訪過他的生命一樣。
良久,他噗哧一笑,抬起手來,似在回味初醒之時那抹突兀的溫暖,黝黑的眸子中似有黑芒閃爍,定定地望著明玨離去的方向,卻是漸漸攥緊了拳頭。
「真是個絕情的人兒啊……可是,想跟小爺月兌離關系,可沒這麼簡單。你可是這局棋上最重要的一枚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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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虎山上,低沉而悠遠的龍吟之聲響起,一團白色光影,虛晃如鬼魅,以著一種極端驚人的速度飛掠而過,不過十來分鐘便已到達了朔天鎮中,直往藥師分會的方向掠去。
自從在刀疤那得了這騰龍影步,她從未停止過鑽研和修煉,這些日子以來,這影步雖說是施展得越發得心應手,她卻是能夠感受到,現在的騰龍影步,她施展起來,更多的只是有聲而無形,更別提那神了。
自己這身法靈技,似乎還有更上一層的余地,至于那是什麼,現在的她還無法觸及。不過,她相信,這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腦海之中倏地掠過在聞氏之時,花蝴蝶所展現出來的驚人速度,明玨的眼眸微眯,只怕他也是修練過類似的靈技吧。
想想也對,這身法靈技既不像其他的靈技那樣有著系別之分,對修為也沒有特別要求,正適合花蝴蝶這種身居水深火熱大家族之中的子弟使用。要不,照他那樣,也活不到現在啊!
明玨無奈一笑,卻是搖搖頭,揮散去那充斥著她全身心的雜亂思緒,深吸了口氣,腳下步伐越發凌厲。最近真是魔怔了,老想到那坑爹的貨。
大概是因為太過相似了吧!
同樣的筋脈有損,同樣的廢物出身,同樣淪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同樣執著于那最美的母愛……
太多的相似讓她不禁有了些惺惺相惜的錯覺,竟是如同投石一般,霍然攪亂了她沉寂如鏡的心潮。
不想了,那個人太危險,離得越遠,她就越安全。這一點,她深信不疑。
明玨腳下一踏,身形已是再度躍出數百米之遠,而那藥師分會的大門也是在她的眼前逐漸清晰起來。
古樸的大門處,一抹小小的身影抱膝而坐,將頭深深地埋在雙膝之間,仿佛是忍著疲倦等待她歸來的家人一般,讓她不禁心頭一暖。
她緩下步子,笑著慢慢走近,看著那听著腳步聲耳尖一動,緩緩抬起頭來的小童,打趣道︰「喲,我何德何能,竟然勞煩童大爺在此等待,真是三生有……」
只可惜,她的戲謔還未來得及完全說完,那邊小童已是一個高蹦起來,在明玨滿心歡喜以為他要照往常一樣給她一個碩大的童氏擁抱之時,跳過來,生生給了她一拳。
那股勁道,如同虎豹出擊,身形掠動間,連周遭的空氣都仿佛隨之震顫,拳勢如山,壓頂般空襲而來,竟將明玨打飛數丈之遠,連那炫靈玉面具也被生生打落。
明玨的神志有了短暫的迷離,直到一絲甜腥自她的喉頭涌溢而出,連帶著半側臉都是火辣起來,她方才回過神來,朝著那罪魁禍首怒喝道︰「你瘋啦!是我啊!」
「打得就是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小童的眼里血絲密布,如同魔鬼般滲人,一張原本可愛無匹的圓臉上此刻也是有著猙獰怒色蔓延開來。說罷,又是爆掠而出,一把壓住急欲站起的明玨,便又是一頓惡揍。
明玨顯然被這遠遠超出她正常理解範圍的一幕幕激得有些失神,竟是硬挨下了小童數拳,一張原本該是天下無雙的如玉面龐,此刻卻是青紅交替,不堪入目。
她眸光一緊,雙拳緊握,體內靈素瞬間爆涌而出。白芒閃爍間,一股巨大的作用力如同沖擊波一般迸發出來,生生將小童震開。
明玨猛地翻身壓下,一把制住那掙扎著便又是要一拳揮來的小童,素手成拳,以暴制暴,如同鋼鐵般的拳勢已然彪悍出擊,便欲一拳打醒這莫名其妙的貨,卻在看到那猩紅雙眼中彌漫著的點點水光之時,陡然僵住。
水光匯合,如同山泉一般清澈的淚珠嘩啦啦不住滾下,在小童的圓臉上印刻下一道道猙獰的淚痕,他的嗓音喑啞而哽咽,斷斷續續,有種沉重的悲痛銘刻其上,緩緩地吐出一句令得明玨心底一抽的話語。
「你跑到……哪里去了,老頭子……快不行了……」
明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路狂奔到煉藥室的,她定定地站在門前,依稀樂觀地暗示著自己,方才那不過只是一場玩笑……
而她,只要輕輕地推開這扇門,就能看到那個時常孩子氣,卻是一直和藹包容著自己的雲塵。
沒錯,一定是這樣的,小童他好幾天沒睡了,神志也不清楚了……雲塵先生自己就是煉藥師,各種丹藥一下,立刻原地滿血復活,怎麼可能快不行了。
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她深吸了口氣,心底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抬起輕顫的手,輕輕覆上那扇古樸至極的門,門隨之而開。只是,那門後的場景卻是讓她心下一緊,眼里隱約有著淚光閃爍。
燈火通明的煉藥室中,一抹白影盤膝靜坐在那藥鼎跟前,脊背挺直,如松如竹,可是,他的跟前卻再沒有以往的熾烈,反而暈散著一種無端的冰冷。那種冰,如同附骨之蛆,侵蝕著她的四肢百骸。
她抬起沉重的腳步,走上前去,青紅的臉上蕩漾著一抹苦澀而難看的笑意,輕聲道︰「先生,我回來了!」
雲塵的身體倏地一顫,卻並未回過頭來,長袖一揮,示意明玨坐下。
明玨抹了把眼角滲出的淚水,側過身子看著雲塵,笑道︰「先生,小童最近又犯抽了,竟然騙我說你快不行了。這怎麼可能?」
雲塵扭過頭來,蒼老的臉上有著沉厲的青黑之色不住蠕動,顯得極為可怖。卻是答非所問︰「听我將一個故事可好?」
明玨點點頭,壓抑著心底那急欲噴發的傷痛。
煉藥室的門外,小童頹然地坐在一旁,任臉上淚痕錯布,滿身顫抖,卻是不管不顧,靜靜地听著那段連他都不知道的不堪往事……
一百多年前,南晟大陸,曾有著兩男一女三位杰出的年輕煉藥師如同星辰般升起,令無數人都欣羨無比。而這三人之間的感情,也是尤為微妙,似友情,卻遠超友情,似愛情,卻又沒有超過那個既定的界限。
可是,有一天,這個平衡被人打破,三人的生活注定從此不再平靜。
那一天,其中的一個男人向女人表白了,並得到了接受。他欣喜若狂,第一個就跟那個兄弟分享這份喜悅。
兄弟楞了一下,卻還是衷心的祝福了他們。他很高興,卻是絲毫沒有注意到當女人走近的瞬間,兄弟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
時間飛逝,男人和女人的婚事越發接近,他無微不至地呵護著愛人,幻想著婚後兒女成群的天倫之樂,卻在一次外出歷練回來後,意外發現了女人的秘密。
原來,她愛的,至始至終,都不是他……而是他的兄弟,她之所以答應他的表白,不過是想要刺激兄弟。
男人非常痛苦,竟一時鬼迷心竅,將所有的怒火都發在了兄弟的身上。那一戰,他們斗了整整七天七夜,兄弟無奈,處處忍讓,至始至終都不曾動用殺招。而當時殺紅了眼的他,卻是卑鄙地趁著兄弟服食丹藥補充靈氣的瞬間出手偷襲……
一時間,血光迸裂,如花般綻放,迷亂了他的眼,也成了他一生的夢魘……
關鍵時刻,女人找到了他們決斗的地方,擋在了兄弟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