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太蒼城內,道路卻是多曲折狹窄,大多數只容一輛馬車經過便已是極限。愨鵡曉路上行人無一不是步行。也正因此,對于明玨一行這般馬車當路,都是不由得投去一番鄙夷怨怒的視線。不過,這些視線倒是在看到馬車之上虯龍游天般行雲流水的「君」字時,頓時煙消雲散,紛紛低下頭,避過讓路。
看著這般情景,明玨再度感嘆了一下,而就在這時,仿佛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眼前逐漸明朗。他們終于是突破了重重狹堵,進入了這太蒼城內唯一的寬闊道路。
這里雖然只與方才的街道一步之隔,卻是天差地別。人煙罕至,寬敞到足以容納四輛馬車齊頭並進的道路之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唯有蕭瑟的秋風來回掃蕩著干淨無塵的路面。
明玨沉下心思,不由朝著周遭仔細觀察了一番,卻是見得這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道路兩邊,稀稀疏疏地錯落著幾座宅子,卻無一不是金碧輝煌,氣勢磅礡,儼然便是一派富庶人家。
「這里是哪里?」她問道。
八字胡中年男子立刻如實以告︰「這里是這太蒼城各大勢力的聚集之地。」
古靈兒噫了一聲,撇撇嘴︰「這里跟剛才那里,差距好大……」能夠
雷簫點著肥頭,一臉不喜︰「我不喜歡這里!」
心知這人絕對是在嫌棄這里不像方才那般到處都有著小販販賣各種食物,明玨嘆了口氣,眼角瞥到從剛才就一直沉默下來的楚旭,不由有些狐疑。
二哥這一句不說,怎麼讓她隱隱感覺有些怨念升騰的錯覺?
她也沒做什麼吧?
錯覺!一定是錯覺!
明玨拼命搖著頭,甩掉腦海中的各種想法,扭頭對那八字胡問道︰「這里都有哪些勢力駐扎?」
「有衍天都四大家族,本地沈家、榮家,還有我盛靈閣,共七方勢力。」八字胡回道。
「沈家?」明玨驚了一聲,「他們少主是不是叫沈聰?」
「是!現任家主名為沈毅,沈聰是他獨子。」八字胡眼中精光一閃,已是主動為明玨解釋起來︰「現在的太蒼城,我盛靈閣雖只關注商業,卻也佔了半壁江山。衍天都四大家族,楚宮火龍,實力極為雄厚,壟斷了另外半壁的十之**,剩余一二由沈、榮兩家瓜分。不過,因著藥師分會的震懾,四大家族對這城內諸事倒並未有太多爭斗,只一心關注著靈獸山脈的開發。幾十年來,這太蒼城也一直相安無事。可最近半年,倒是听說那沈聰殺害了血骨宗少宗主鐘克耘,血骨宗人雖然顧忌藥師分會,如此血海深仇卻也不得不報,幾乎是在半年之內便拔除了沈家在外的一切明樁暗樁,徒留這太蒼城大本營孤立無援。」
「我听說這里今日會有個斗藥大會,其余六大勢力都會參加麼?」明玨問著。
八字胡點點頭,「今年的斗藥形式略有不同,有消息稱藥師分會今年將要開啟塵封已久的太蒼門,獲勝者更是可以直接入駐藥師分會成為核心會員,益處多多,所以引得各方人馬甚至靈院都來參加,四大家族是肯定會參加的。榮家大公子、二小姐都是煉藥好手,自然也不會例外。至于沈家,目前倒是沒有要參加的跡象。畢竟這斗藥大會旨在提拔年輕藥師,三十歲以上皆不在參與範圍,而沈家似乎不具備這般人選。」
明玨繼續問道︰「這斗藥今日何時開始?」
八字胡回答︰「午夜之時。」
如此詳細的解釋,明玨已是再提不出問題,不由微微頜首,不再說話,心中思量起來。
「此次斗藥大會,若血骨宗勝出,便等于是在藥師分會的臉上狠狠踩了一腳,日後再要對付沈家,便會少些顧忌。雖說這翻爭斗與我無關,不過若能漁翁得利的話,也是好事一樁。更何況,那鐘克耘死有余辜,葉浩也屢次追殺于我,還有宮楚兩大家族……倒不如我也參加這次斗藥,趁機加強煉藥之術,也順勢渾水模魚,將這潭水攪得更混一點!」
如此想著,明玨眼中冷光閃爍,有了些計較。
一旁的楚旭一言不發,听著明玨與那八字胡的談話,撇撇嘴,修長的身子更是朝那馬車一角窩了窩,側過臉,哼哼唧唧碎碎念。
「這些我都知道,問我不就行了,還跑去問那個什麼盛靈閣的胡子男!胡子拉碴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貨!」
與他心意相通的墨麟終于是頂著一頭爆炸黑毛,鑽出了楚旭大手的蹂躪,亮著兩只水汪汪的眼楮,欲哭無淚--為毛受傷的都是獸啊!
而在這時,這馬車終于是停了下來,八字胡微微一笑,得體大方,顯然是經歷甚廣,率先跳下馬車,為明玨等人撩起車簾,躬身以請。
「閣下,這便是我盛靈閣駐地,請!」
古靈兒、雷簫早就在這馬車的狹小空間中待煩了,這番能夠下車了,立馬便是撒開短腿、肥腿,一溜煙跑了出去,那小速度快得,就算是後面有靈獸追都沒這麼快的!
楚旭直起身子,抱著墨麟,踏起蓮步,優雅無敵,儼然一副華麗貴婦人的姿態,緩緩走下車,卻是連正眼都沒給明玨一個,直讓後者有些模不著頭腦。
望著那漸行漸遠的紅衣人,明玨莫名其妙地捎捎頭,一臉茫然--她好像沒得罪過二哥啊!
「閣下,閣下,閣下……」眼見明玨愣在當場,八字胡連連喚著。
「啊?什麼?」明玨驚醒。
八字胡臉上依舊漾著那得體到近乎虛假的笑容,躬身伸出右手,道︰「請!」
「哦!」明玨突然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跳下車,伸手一拍那人低下的肩膀,笑道︰「還未請教您貴姓啊?」
八字胡道︰「免貴姓吳,閣下可以喚我小吳……」
小吳?
哆嗦下一身雞皮疙瘩,明玨上下打量著那八字胡,他看去年紀約莫在50上下,雖說在四大陸上已算年輕,不過,她才16啊!她至于頂著一個足以當人家孫女的年紀,去喊「爺爺」小吳嗎?
「呵呵,我還是叫您吳掌櫃吧!你也別一直閣下閣下的叫我了,喚我王玉便好!」明玨干笑道。
吳掌櫃貌似有些受寵若驚,連忙拒絕︰「閣下乃我盛靈閣貴賓,在下豈敢失了禮數,不如我便喚您王公子吧!」
深知這已是吳掌櫃的極限,明玨也不勉強,點了下頭,便是順他所指走進了那大宅子當中。
不遠處,一輛馬車飛馳過來,停在另一棟宅子門前,一個溫潤俊逸的青衫男子已是跳了下來。
眼角處,似乎有著一抹純潔至極的縴白掃過,如同深夜里那撥開雲霧後乍放光華的月,皎潔而神聖,讓他鬼使神差地望了過去。
入眼處,那白影早已不知所蹤,他不由愣了下,似乎是在思考方才的那驚鴻一瞥是否只是他過度操勞的後遺幻覺。
卻在這時,一聲蘊含著些許埋怨的嬌俏女聲自馬車中發出,一只白玉縴手已是伸到他面前有些時候了。
「聰哥,發什麼呆啊!人家手都伸酸了!」
聞言,沈聰立刻收回視線,溫文爾雅的笑意如同是覆上一層假面,好看至極,卻也虛假至極,卻是一瞬迷亂了那女子的心神。
「月華,抱歉!」他略帶歉意地道,看著那女子雙頰飛染出的紅霞,眼光一蕩,嘴角笑意更深,白皙如玉的手頓時溫柔地圈住了女子柔荑。
隨著那女子下車,一男子朗笑著從馬車里跳了下來,看著那滿面羞赧的少女,不由戲謔起來︰「一物降一物!哈哈哈,沈老弟,我胡家這連我爹娘都控制不住的刁蠻公主,果然是只有在你面前才會化身柔順小綿羊啊!」
這男子身長八尺有余,俊逸非常,發髻束起,頭戴紫玉之冠,一身絳色雲錦織袍,上繡紫羅祥雲紋路,看去便知不是一般子弟。
他便是鐘城胡家大公子,胡俊。而那少女是他妹妹,胡月華。
「大哥!」那女子聞言不由跺腳,嬌呵一句,低著頭羞紅了臉,卻是不著痕跡地朝著一旁的沈聰瞥了眼,顯然是對沈聰的看法極為重視。
沈聰笑了起來,探手一伸,道︰「胡兄,家父已備好上等酒菜,為你二人接風,預祝你今晚斗藥大會大放異彩!請!」
「好!承沈老弟吉言!」胡俊听著,心里極為高興,大笑著便是大步走進。
胡月華嬌羞地看了沈聰一眼,後者微微笑著,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柔荑。胡月華欲語還休,象征性地掙扎了幾下,垂頭掩下一臉滿足,便也就這麼任由沈聰牽著她走了進去。
而在她沒有看到的地方,沈聰再度朝方才那宅子看了一眼,眼眸微凝。
那里是--盛靈閣……
……
盛靈閣不愧是天下第一閣,總領四大陸經濟命脈,在這不起眼的太蒼小城的駐地,確也遠超東陵宮家不知多少倍!
偌大的庭院,盡數珍奇異樹,天材地寶,直讓明玨看花了眼,若是再加上幾只靈獸,這儼然便是一個小型的靈獸山脈啊!
腳下踏著頂級黃粱玉髓鋪設的路面,明玨的心有些微微的忐忑,不由放輕了腳步,貓步而行--她這麼個五大三粗的體魄,會不會一不小心把這地板踩壞了啊!
她四下觀望著,這里的樓閣房屋都是各式玉石打造,棟棟顏色各異,每一棟卻都只有一種顏色,毫無雜色,可見用玉之多之純,這世間只怕也只有盛靈閣才有如此大手筆。
陽光直射,玉髓流轉。一棟棟樓閣閃爍著熠熠華光,在這庭院之中投射下九彩之光,那是比聖階聖芒更加精純而絢麗的顏色,仿佛是只有天界之神方才具備的神暈。一經亮出,便是直接閃瞎了三個人的眼。
明玨、古靈兒、雷簫的嘴幾乎是張成了「O」形,臉上布滿震驚,卻是各懷心思。
明玨︰「暴發戶啊暴發戶,暴發戶攤上我,那我也等于是暴發戶啦!」
古靈兒︰「好玩好玩,真想把它搬回家啊!」
「多浪費啊!」相比之下,雷簫的想法似乎是要正常一點︰「這要換成吃的,夠我吃多少年啊!」
眼見面前這呆若木雞口水險些要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某三人,楚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過去--沒反應!
跺腳--還是沒反應!
咳兩聲--依舊沒反應!
有道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某人終于是選擇了大爆發。
上前兩步,深深呼吸,氣沉丹田,薄唇微啟,純純嗓音猶如洪水肆虐,音波所過,竟然險些掀翻了某三人。
明玨頓時驚醒,不由有些尷尬,卻是死皮賴臉挺直了身板,以仙風道骨的45度角仰望天空,好一派正義凜然,道貌岸然的姿態!
卻在這時,吳掌櫃回過頭來,笑道︰「王公子,這里便是你們的居所了。請任意挑選!您要的衣服馬上便到,若還有什麼吩咐,只管告訴我便是。」
「麻煩吳掌櫃了!」明玨說著,古靈兒、雷簫已是蹦蹦跳跳地選擇了一座樓閣,反觀楚旭也是撇撇嘴,一臉怨念地走了過去,理都沒理她。
此刻,她也是管不了那麼多,對吳掌櫃道︰「煩勞吳掌櫃幫我物色一件藥鼎!」
「藥鼎?」吳掌櫃驚了一下,不過好歹也是經歷過諸多風雨的人,一瞬便恢復常態,笑道︰「雖說我盛靈閣主管拍賣一事,不過這藥鼎,卻是只有藥師分會才有資格售賣。眼下若我代公子去選,倒也並無不可,怕就怕在下選的,不稱公子的手。因此,這……」
聞言,明玨思量再三,確也覺得吳掌櫃所說極對,正欲發話,卻听後者繼續問道︰「公子,你可是打算參加今日的斗藥?」
明玨直言︰「沒錯!」
吳掌櫃點頭,道︰「那不知公子您現在是幾品藥師,可曾參加過藥師品級考核?」
「考核?」明玨愣了下,這一點她顯然不知道,「不是煉出幾品的丹藥,便就是幾品藥師了麼?」
吳掌櫃搖頭,「確是這樣沒錯,可若是想憑借藥師身份在這四大陸上行走,還是得要參加考核獲得藥師分會承認的品級才行。更何況,這斗藥可必須是有了品級的藥師才能參加的。」
「多謝吳掌櫃提醒了!」明玨抱拳謝之,轉身已是朝著一旁的另一座樓閣走去,「吳掌櫃,待會衣服來了,就先放在我門口吧!三個小時之內,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是!」吳掌櫃回道。
……
閣樓的頂樓是一片空蕩的區域,沒有繁復的家具,沒有奢華的裝飾,有的只是一面透明的房頂,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天空,以供主人夜間賞星,晝里觀天之用,確也正和明玨之意。
還未攀升到頭頂的太陽傾斜而照,三寸日光,投射下來,正中那個瘦削的身影,在她身上落下了一層金黃的光膜,熠熠生輝。
明玨深吐一口氣,靜息盤坐在這頂樓中央,便是閉上雙眼,雙掌攤開,置于膝上,一火一寒,兩道靈氣已是噴發出來。
這一次,她便要一鼓作氣,直沖五段大宗師,凝集源火、源水,甚至源光!
雖說她才方方晉入四段不久,若是常人,要晉升五段,只怕還得費上一年半載,不過,明玨體內的靈氣早已在一次次與靈院、血骨宗、楚家對戰的過程中豐郁雄厚起來,更何況,她還擁有光靈素。體內的靈素陰陽雙葉,以她體內的水火靈氣為養料,吸收運轉過後,卻也能轉化為一絲絲瑩白光靈氣,化為她用。
而這光靈氣乃是天地正統王者之道,柔和中帶著無匹的霸道。
王者,豈是尋常所能企及?
王者,又豈會甘願屈居人下?
是以,修煉了大天明訣之後,明玨的修為精進速度可謂一日千里,卻還未曾留下一丁點的後遺癥。
原先在那靈獸山脈中殺機四伏,她倒是沒那麼多閑情逸致來做這些,不過眼下,一切安穩,心境自然是豁然開朗,她也便再無顧忌了。
氣息深吐,明玨雙掌翻動,一排排水火靈氣夢幻交織,推波逐浪,順著她手風所向,扭轉彎曲,在這一片空曠閣樓之上演繹著冰火變遷。
右側,寒氣冰封,朵朵冰霜之花綻放開來。
左側,烈火如歌,火光搖曳著低沉的魅惑。
一時間,明玨的臉上也是呈現出藍黑二色,卻並非是靈氣光華映照所致,反而更像是從肌膚內里滲透出來的詭異。
陰陽雙面,也許這才是正解!
丹田中,那陰陽雙葉高頻顫抖起來,如同是亟待長大的孩子,嗷嗷待哺,瘋狂地吸收著葉下的靈元。
晉入大宗師之後,體內儲存的靈氣豐郁了十倍不止,原本稀疏的靈氣旋便是被濃縮成了這麼個四拳大小的靈元。一般的大宗師,即便是巔峰之境,兩拳大小已是罕見,像明玨這般大小的靈元,一旦說出去,只怕立刻便會引發軒然大波。
不過,即便她的靈氣超于常人,眼下卻也是不夠那陰陽雙葉吸的!
一黑一紅兩片靈素葉子,不過兩指大小,看去似乎沒有一丁點的威懾,吸收起明玨的靈元來,卻是如同長鯨吸水般,無窮無盡。
明玨在心里嘆了口氣,果然要同時凝集水火兩系之源,還是有些困難啊!
一般人一次凝集一源,便已是極限,明玨這妖孽竟然想一蹴而就,一心二用同時凝集兩源,還是水、火這兩道截然相反的源。
不得不說,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畢竟,凝集源的過程中,必須引導靈氣游走全身大小筋脈,將體內靈氣召集到極限,然後一瞬爆發,以靈識壓縮包裹,趁他病要他命,在靈氣爆發體外的瞬間,爆極反弱的時候無限壓縮,方才能夠成功。像她這般水火同濟,若是一個疏導不利,失敗是小,若然水火在她體內兩廂踫撞湮滅,那一瞬產生的力量,可是足以令她灰飛煙滅。更別說,她擁有的還是力量更盛的變異靈氣了。
這些道理,明玨心里都是清楚無比。只不過眼下,斗藥大會在即,在這個足以同時打擊血骨宗、宮家、還有楚家的絕佳機遇面前,她已是再顧不上那三月不得動用靈識的警告,也再顧不得這些優柔寡斷。
初生牛犢不怕虎!
一年多來,她對于體內靈氣的掌控已是進步許多,靈識經過這些日子的修養也有了些改善,而這也是她現在敢于一搏的原因。
不再猶豫,渾身靈識一瞬放出,不過幾日沒有動用,這靈識便已是如同洪水消漲,驚濤拍岸,一經放出,便是卷起千堆雪!
「嗯?」旁邊的閣樓之中,一直閉目養神的楚旭猛然睜開眼,直接忽視掉不遠處圓桌前餓狼撲食的古靈兒、雷簫二人,視線猛地聚焦到了前上方的一面牆壁之上,手下柔柔地撓了撓墨麟的黑毛,面色陰沉仿佛隨時都能滴出水來。
事不宜遲!
雙手交握胸前,一個幽玄的手印凝結出來,明玨面色凝重無比,手下水火兩廂湮滅的劈啪聲,如雷貫耳,股股水汽帶著極大的勁氣漫天而起,竟是在空中沖出了一朵碩大的蘑菇雲,一股氣旋掃蕩過去。
一時間,整個頂樓如蒙大雨,無數的水汽遇冷液化下來,打落在那白衣人的身上。
突然,明玨睜開雙眼,就在那雙手處水火即將完全消融之際,猛地分開雙手,姆、中二指一扣,分別搭落膝頭,靈識已是分為兩股,同時包裹過去。
未免意外,她還是決定兵分兩路,雙保險!畢竟比起這斗藥、源火,她的命還是最重要的。
陰陽雙葉再度頻顫,長鯨吸水,靈氣逆流而上,原先停留在筋脈之中偏安一隅的靈氣末支,全部都被融合起來,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如同一道道寒流岩漿,在明玨身體中肆虐開來,直沖丹田。
明玨雖然做得輕松,體內卻是痛苦無比。
冰火無情,一是這寒流、岩漿一過,便是如同當初在那太極陰陽泉中鍛骨淬體一般的冰火兩重天,每一重都足以令她崩潰。
二便是那靈識。楚旭說的沒錯,她靈識損耗過多,現在她不過方才放出不久,便已覺得有些力不從心,頭腦發脹--這是靈識透支的表現。
不過,箭在弦上由不得她再做猶豫!
明玨一鼓作氣,靈識不要命地往外輸出,幾乎是生拉硬拽一般,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已是將體內的水火兩靈氣盡數調動,薈萃到了丹田。
此刻,她的丹田中,靈元不再。有的,只是兩團比原先的靈院還要巨大許多的靈氣團子,一黑一藍,忽明忽暗,閃爍著璀璨的光彩。
這般情景,饒是明玨都不由驚了一下。想不到她全身筋脈中的靈氣調動起來,竟然有如此之巨!看那樣子,每一團只怕都有西瓜大小,真不知道她的小丹田是怎麼放下的!
不及她反應,只見那陰陽雙葉微微顫抖了一下,猶如是有著靈風拂過,那兩團靈氣竟仿佛是應召而動,不由分說,不受明玨控制地涌入了那雙葉之中。
黑、藍的匹練在丹田中交織存在,如同是晝夜交替,演繹著人世間最平凡卻也最玄奧的自然之景。
晝夜變換,世事變遷,天地孕育,自然而然。
陰陽雙葉如蒙甘霖,茁壯成長,不稍片刻便已成長到巴掌大小,再不似原先的二指之弱,那一瞬爆發而出的光靈素能量,居然直接便讓明玨一步蹦到了五段之階。
按理說,這般實力精進,明玨是該高興的。可是,現下她卻是不由無語起來。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就算是這靈素不發威,她晉階也該是妥妥的。可是,這般全身水火靈氣都被這坑爹的靈素葉子吸了,她還拿個毛來凝集源火、源水啊!
尼瑪,她這算是自己坑了自己麼?
明玨泫然欲泣,抿了抿嘴,頂著昏昏沉沉的小腦袋,默默咽下了一大把辛酸淚……
卻在這時,只見那陰陽雙葉似乎是有了靈智一般,雙葉卷曲,如同觸手一般觸踫起來,看上去像極了兩個要好的朋友。
而這一踫,便又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礡之力迸發出來,瞬間涌上她的身體,她身軀一顫,仿佛是被一股強大的意志控制了心神,整個人都是沉寂下來,端坐,不動如山。
她周身上下盡數被白光籠罩,面色說不出的坦然、淡定,像是看透了滄海桑田,世事變故,人間冷暖的諸天神佛。雙眼如炬,燃燒著白光火焰,世上一切黑暗都將在這諸神之光面前無所遁形。
嘩!
一股氣旋跌宕開來,明玨身後白光一閃,天明之翼瞬間展開,如在下一刻收攏起來,如同母親的雙手,將那人兒收攏在內,一股溫暖的氣息擴散出來。
那是生機。
明玨鬼使神差地閉上眼,眼前一片黑暗,天地未分,生靈未出,一切都是這樣的混沌,這樣的寂寞……
忽然,一道白光閃電橫空裂開,猶如是宇宙洪荒睜開了沉睡的眼。下一刻,混沌初分,輕氣上浮,濁氣下沉,天地已成,衍化陰陽。再下,四象皆具,晝夜交替,斗轉星移,生機籠罩天地,生靈正在孕育。
種子,生根,破土,發芽,枝葉……
周遭是一片至純的白,明玨身形筆直,猶如一道擎天柱,鼎天鎮地。
此刻,她的腦海中不斷演化著生靈、生機。一瞬千年,風霜雨打,雷霆火焰,那顆幼苗依舊是那般堅韌地挺立世間。
「陰陽之道,通天貫地,無處不在。想是那萬千災禍,天罰地怒,在這種子的生長過程中,卻也不過是平添幾分陰陽和諧罷了!」明玨睜開雙眼,眼中那諸神之光不知何時已然退去,卻依舊反射著一抹驚心動魄的光芒,仿佛大千萬象盡在她眼中包羅,星光四射。
她嘆道︰「天下之大,無處不陰陽。上下是陰陽,日月是陰陽,水火是陰陽,男女也是陰陽。白麒,你我對于陰陽的界定似乎都過于偏頗了!」
此語一出,獸靈域中某個懸浮著的團子輕輕動了一下,而那陰陽雙葉卻仿佛是受到了神之指令一般,立刻卷曲成股,你儂我儂,糾纏起來,攀爬之上,不一會,便匯成了一道黑紅交織的麻花,直沖天際,唯有那頂端分開兩叉,看得出來是由兩股交織而成。
「咦,」明玨驚呼一聲,不由細看過去,「想不到這一次沒凝成源水、源火,倒是便宜了這靈素葉子,不過,這般變故,我似乎沒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啊!」
照理說,她對陰陽有了新的感悟和認知,即便是修為不進,也該是有點實質的變化,可眼下,似乎……
「難道又被自己坑了一次?」明玨不由疑惑。
卻在下一刻,一抹靈通之力拂嘯全身,明玨舒服得幾乎是要怒發沖冠,便是見得那靈素葉子頂端的兩道分叉,閃爍兩下,尖端竟是分別有著一滴晶瑩的液體凝聚出來。
嘀!
如有水滴石穿,終會靈泉,蕩起一圈漣漪。
那一黑一紅兩滴液體,紅到發紫,黑比星夜,像是濃縮到了極致的源,紅液向上懸浮起來如日中天,黑液下落止于陰陽葉根部,月落西山,紅黑二色靈光不住閃爍。
「莫不是我體內的火與水,演化成了日月,這分明便是生靈生長的軌跡啊!」明玨頓時驚呆了,「看來這大天明訣和光靈素果然便是天地生機之靈,這般好東西,竟也會誣為邪脈,真不知道世人是怎麼想的!」
眼光流轉,明玨深思一番,自言自語道︰「看來還是要找機會打听打听宮家的淵源,還有那八大世家以及萬年前的事才好……」
心念一動,身後天明之翼頓時收回,一切都再度恢復了平常,而明玨卻再也不是方才那個她。她站立起來,頭昏昏沉沉,踉蹌了幾下,便是無奈搖頭,下樓去了。
現在這般的她,也不知能不能參加斗藥大會啊!畢竟,她凝集源火失敗了是事實!
嘎吱!
精雕細琢的古檀木之門霍然打開,一股清晰的檀木香氣擴散出來,沁人心脾,仿佛一瞬便減輕了她的頭暈。
頭頂日頭正好,恰似她丹田內的一番小洞天。
明玨眯著眼,沐浴陽光走出,身上暖暖的,再看這天這地這日頭,這大千萬物,卻仿佛有了種超月兌于俗卻又融于俗的奇妙感覺。
她知道這是一種心境的提升,是世人一直追求卻難以企及的東西。
古靈兒幾人早已吃飽喝足走來,吳掌櫃也是聞聲趕來,似乎有著要緊之事相報。
門已然打開,這四人順勢望去,那抹白影一如方才,卻又不似方才,有種說不出的超月兌和蛻變。
她仿佛融于空氣,飄渺到讓人抓不住握不著,卻也正因此,方才隨處而在,若非他們親眼看著明玨遠遠站著,只怕都要以為,她就在身旁了。
古靈兒、雷簫眨了眨眼--是錯覺麼?
吳掌櫃瞳孔一縮,自是看出了明玨的變化,心中暗贊這才不過一刻鐘,王公子便已有如此進展,果然不愧是主上看重的人啊!
幾人之中,唯有楚旭面上不見一絲情緒,眼眸凝成漩渦。
「王公子,恭喜了!」吳掌櫃笑道。
明玨撓了撓頭,干笑兩聲--她能說其實她失敗了麼?
吳掌櫃繼續道︰「那邊藥師分會已經開門了,您若是想參加今日斗藥的話,便要趕緊去挑選心怡的藥鼎了,據我所知,這次要買藥鼎的人,可不只有一個兩個啊!」
明玨點點頭,雖說藥鼎對于煉藥來說至關重要,擁有一個好的藥鼎,即便是低一等的藥師想要練出高等的丹藥,也未必不可能。這便是藥鼎的重要性。
不過,她也並不是靠藥鼎決勝負的人。隨便來一個便好,質量上乘,也便是錦上添花。
明玨剛要邁出步子,那邊一道夾著怒氣的喝聲已是爆發出來︰「你要參加斗藥?!」
「呵呵,是啊!」明玨干笑著,看著那薄怒的俊臉,不由失了些底氣,「二哥,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就讓我玩玩嘛!」
「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三個月內不準動用靈識,方才你便……現在還要去參加這勞什子的斗藥大會,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當成你二哥?」楚旭字字珠璣,怒意盎然。
這般凌厲的氣勢之下,明玨也是有些退縮,心中思量一番,眼下確實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一旦錯過,不知還要等待多久,不由面色一正,語氣堅定︰「二哥,這斗藥大會可是同時攻擊宮楚兩家還有血骨宗的好……」
「住口!」楚旭大喝一聲,聲音之大,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顫抖,膽小如古靈兒、雷簫都是不由屏住呼吸,縮了縮身子。
他們何曾見過這般憤怒的楚旭?
略微沉寂,楚旭似乎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卻覺心煩意燥,不由轉過身去,長袖一拂,已是大步離去。
「我若報仇,自有他法,絕不會如你這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今天若敢走出盛靈閣的大門,以後便也不用認我這個二哥了……」
!
語畢,身掩,門關。
「王玉,怎麼辦?」古靈兒扯了下明玨的袖子。
「二弟他好像很生氣……」雷簫弱弱地道。
明玨皺著眉,伸手揉了揉額頭。這下嚴重了,雖說楚旭這般關心自己,她覺得很溫暖,不過這斗藥她真的不能錯過啊!
吳掌櫃靜靜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良久的沉默,時間都仿佛凝滯了幾分,明玨方才發話︰「先去藥師分會!」
古靈兒、雷簫聞言,一人一手,連忙拉住她,道︰「你不怕二哥(弟)他……」
明玨沒有回頭,眼眸如海,不知在想些什麼,輕輕甩開古靈兒二人的束縛,已是朝門外走去。吳掌櫃緊隨其後。
徒留古靈兒、雷簫二人面面相覷。
閣樓之中,楚旭背靠著門,仰望頭頂,有些寂寞的蕭索。
胸口的衣襟晃動了兩下,黑光一閃,一個黑毛團子已是從他懷中跳出,落在地上。
楚旭眼神變了下,收回目光,低身坐在地上,朝著墨麟招了招手。後者卻並未動作,只是蹲坐原地,獸臉凝重地看著他。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墨麟口吐人言,「你覺得你傷得是一千,還是八百?」
突兀的問題帶了些值得深思的難度,一下子便讓楚旭僵住了。
良久,他苦笑一聲,揚起頭,看著那富麗堂皇的屋頂,不由失了神,低沉的嗓音沙啞得有些欲哭。
「誰知道呢?」
……
在這架獨屬盛靈閣奢華的馬車之中,明玨靜靜靠坐在一角,雲淡風輕,似乎方才的一切沒有對她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
一旁的吳掌櫃顯然是極為老練,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而這時,他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不一會,明玨率先發話︰「吳掌櫃,有面具嗎?」
「有!剛進的一批貨里,恰有一面寒涎面具,是用北鼎極寒之地封天冰國的寒涎煉成,不過這面具寒氣太重,一般人只怕……」
話還沒說完,已是被明玨不耐地揮手打斷︰「給我便好!至于價錢,先記著吧!日後我會還的……」
吳掌櫃惶恐,雖然不明白明玨要此何用,卻也不深究,指尖一劃,一道寒氣疾射出來,直奔明玨。她順手拿住,想也不想,便直接覆在了面上,直讓吳掌櫃嚇得魂飛魄散。
這王公子面上雖然不在乎,心里怕也是難過到了極點啊!不過,再怎麼難過,也不能這麼折騰自己啊!這寒涎面具是隨便戴的麼?
不過,下一刻,他便驚呆了--明玨竟然沒有被那寒氣凍傷!
接過面具的手依舊是那麼白皙,沒有一絲凍傷的痕跡,而那眼眸依舊清澈,仿佛那常人無法承受的寒氣根本沒有對她造成一絲的影響。當時制作、運輸這寒涎面具之時,盛靈閣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凍傷,甚至凍死啊!
吳掌櫃深吸了口氣,果然不愧是閣主看上的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他心中所想,明玨自是不知。不過經過了寒毒珠寒氣襲身,還有那每月定時寒毒發作的痛楚,這寒涎的寒氣真的是太小兒科了。她閉上眼,面頰之上的淡淡冷氣釋放出來,讓她的神志清醒無比,而她卻恨透了這種清醒。
以後便也不用認我這個二哥了……
以後便也不用認我這個二哥了……
…
楚旭方才的話,如同魔音,一遍遍重復在她的腦海中,折磨著她,心底的冷意遠比這寒涎面具冰冷百倍,千倍,萬倍……
誰又是她的救贖?
就在她心煩意燥之時,馬車停了下來,明玨也是睜開眼,跳下馬車,望著眼前這古樸莊嚴卻是比朔天雲塵先生那個大了不知多少的藥師分會,鼻頭一酸,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