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東西毫無疑問是一座藥鼎,卻是超出了明玨見聞的大。愨鵡曉足有十數丈之高的藥鼎,靜靜地佇立在明玨跟前,她仰頭望去,幾乎是看不到頂端。
「這是……」明玨呢喃道。
眼前光芒一閃,棋田掠至一旁,看著這鼎,似乎想起了什麼,面上有些心有余悸的凝重。
「這是神魔鼎,來歷不明,據傳是上古神魔大戰之時魔族用來熔煉神祗之用,不過卻未得到證實。百余年前,我藥師分會一位前輩偶然得到,」棋田說著,眼中露出懷念與敬仰,「覺得這鼎神威濃重,這便留下試煉幾番,卻是發現它與一般之鼎再無二致,失望之余,也便放心留作考核之用。」
「豈料……」棋田語調一變,「豈料這鼎似乎等待良久,一有藥師催火啟動,便立即將那人、藥同時吸入,煉藥的同時煉人……」
他說著,周遭都是頓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當中。
「這種事情接二連三地出現,分會高層也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便決定取締這‘九五’之簽,以防再出意外。所以,小子,這可是你自找的!」
並未理他,明玨仿佛出了神一般愣愣地凝視著這所謂的「神魔鼎」,上下打量。
鼎分雙面,一面神祗,一面惡魔。神祗如天,露出和藹微笑,散發出瑞瑞金芒,滌蕩一切罪惡。惡魔青面獠牙,血口獰笑,一雙猩紅之眼,猶如是鮮血所化,看一眼,便讓人覺得眩暈無比,幾欲走火。而在這神魔交界之處,一個碩大的口綻放出來--那是煉藥,亦或是煉人之所。
神魔鼎巍峨佇立,空氣中風波微動,卻是搖曳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嗚咽,猶如是惡鬼的哭號,低沉索命。
砰砰!
砰砰!
明玨深吸了口氣,收回視線,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這種感覺,像極了--見到久違的親人或朋友……
「藥材給我!」明玨近乎命令般地說著,目光卻是一動不動的盯著那神魔鼎,眼中有著一抹濃烈的興味流出。
「你……」棋田嘴角抽搐,顯然是沒想到明玨如此不知死活,長袖一揮,怒氣與怨氣十足。「這是九五簽規定的藥材,共一百種,時間一炷香,現在開始!」
「百種藥材,才一炷香,怎麼可能?」
「果然不愧是九五至尊簽,別的簽用的都是一般的藥鼎,七七四十九種藥材,三炷香,眼下這才一炷香,誰做得到?」
「做不到都算是好的了,一個不好,小命不保,沒煉到藥,倒把自己煉了,那就虧大了!」
眾人連連點頭,這九五簽卻是凶名太過了些。
王卓面色不改,眼里卻是冷光乍現--死吧,你就死在這神魔鼎中吧!
胡俊、沈聰一副看熱鬧的淡然表情,而那胡月華更是早已命令手下搬來椅凳,茶水伺候,逍遙自在。
明玨淡淡地掃過那百種藥品,從頭到尾,仔仔細細,一個不落。
燭香已然開始燃燒,一股股淡淡的香味散發出來,眾人看著明玨這般浪費時間的舉動,都是不由嗤了一聲,心中暗自揣測--這算是主動放棄的新方式麼?
唯有棋田面露些許愧色--不怪他要求苛刻,只是這簽取締多年,別的簽考核標準已是更改多次,唯獨這簽沒改,這藥材都還是百年前剩下的呢!
生死各安天命,一切全憑禍福!
轉眼間,香已是燃去一半,不少人都是頗有微辭,唧唧歪歪起來。明玨卻是心如止水,終于是將那最後一株藥材查看完畢。
金錢草,天龍骨,菩提祖藤……還有各種她見都沒見過的藥材……
這考核果然是夠難!
明玨猛地抬頭。不過,她若連這都做不到的話,也不用去參加三年之後的藥師大會了,那樣只會丟雲塵先生的臉。
突然的一揮手,縴白的衣袖在那空氣中蕩出一抹完美的弧度,月華正濃,一股勁氣席卷而過,那百種藥材居然在剎那間,全部被明玨甩進了那煉藥之口。
那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內里,猶如是九幽深淵張開的懷抱,等待的絕不僅僅是藥。
「她居然想要同時提煉一百種藥材?!」
「這怎麼可能?」
眾人驚喝出聲,就連棋田都是眸光閃爍,不可置信。
可是,下一刻,明玨便讓他們不得不信。
只見她左手一握一展,體內陰陽雙葉高頻顫起,那如日中天高懸雙葉之上的紅色液滴頓時便發出了血色紅光,旋即,發絲飛揚,她左手向前輕輕一推,一股精銳藍紫火焰便已蓬勃而出,直沖神魔鼎。
「好強的源火!」有人喝著。
「不,」棋田面染些許詭異藍光,眼中突然涌現一抹莫名的狂熱,「這還不是源火……」
「什麼?沒有凝集源火,便已有這般火能量?」眾人齊呼,驚得不能再驚。這樣的火焰不是源火,卻早已勝過不知多少源火。
他們哪里知道明玨煉化、生吞過數之不盡的火系天材地寶、熔靈、源火,體內更是有著光靈素潛移默化地運化,受了如廝之苦,這般火焰卻也不過是相得益彰罷了。
此刻,明玨卻已再無心思去管別人,時間不多了,而她狀似沖動,其實已是深思熟慮,半炷香的時間,一百種藥材,卻是奪了些。唯有這般,她才有一線機會。
「靈識啊靈識,你可一定要撐住啊!」
心中默念一句,幽藍之火同時浸透了神魔鼎,強大的靈識盡數釋放,分門別類,將那百種藥材分別包裹起來。這些藥材中有不少都藥性相沖,這般提煉,若是控制不好,一旦炸爐,她就再無機會了。
棋田的眼又亮了一分。
嘩!
熱氣如浪,激得在場眾人無一不是汗流浹背,卻無人有那閑暇功夫去擦汗,一眾人皆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那足以令人眼花繚亂的熟練煉藥之術,不由面露駭色。
手掌翻飛,猶如蝴蝶鬧春,亦或是飛雪漫天,無人尋得到那神秘軌跡,卻又是那般地美不勝收。
明玨面色淡然,小心翼翼控制著火焰強度、炙烤位置以及靈識,僅僅是少頃之功,那神魔鼎中便已是溢出了淡淡的藥香,沁人心脾,只聞一口,便已是心滿意足。
「這小子的動作花里胡哨,顯然是沒接受過長期正規訓練,不過,卻是步步緊逼,顯然也是練習已久,熟練至極。」棋田心里暗暗下著評論,面上不住點頭,「若得人稍稍指點一番,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藥香愈發濃郁,令得這整個考核殿都是浸透在一股神奇的味道之中。
不久……
「我晉階了!」
「我的隱疾,不那麼痛了!」
「我的……」
…
驚喜之聲接連破出,令得這方才還一片死寂的考核殿立馬變成了歡呼的海洋。不過,片刻之後,眾人齊齊驚醒,用著看妖孽一般的詭異視線僵硬看去--這一切,都是她做到的!
一直防備著的所謂「煉人」並未出現,一切都太過順利,太過容易了一些。眼看神魔鼎中百種液滴正在凝集成形,在那火焰催化下,不斷純化,明玨不由撇了撇嘴--果然,傳言都是越傳越遠的啊!
靈識已經開始有了些匱乏的頹勢,明玨心中明了,不過眼下這藥性已是提純足夠,只要出爐便可。
卻在這時,一陣低低的呼嘯嗚嗚響起,猶如是誰在空中哭泣,那怨念之深,執念之重,讓人有些不禁的毛骨悚然。
棋田大驚失色,頓時大喝︰「快走開!」這一幕,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以為已然忘記,可是當這般前奏出現之時,他的骨子里依舊不由自主地用處了森冷的恐懼。
明玨眸光一凝,看著那左右搖擺起來,似是有些不受控制的火焰,面色凝重。
長期在死亡邊緣模爬滾打,她對危險有著一種超乎常人的感知力。
果然,下一秒,藍火逆勢而起,化為兩條火焰鎖鏈,猶如是從地獄伸出的罪孽,直接鎖住了明玨的身。
緊繃致命!
眾人齊齊退後幾步,皆是怕下一刻,自己變成了那池魚,備受殃及。
唯有藍郁香一驚之下,大步上前,卻已是被王卓、牛胤同時抓住,任她如何反抗,都是不得其法。
明玨冷然處之,腳下已是磨出了兩個深深腳印,顯然是作著頑強抗爭。
「呵,要抓我,還他媽用我自己的火,真是可以啊!」
正與反擊,卻是听得內心深處,突然一道稚女敕的小聲音傳了出來,「隨它進去!」
正是白麒。
早在明玨對陰陽之力的感悟有所突破之時,白麒便已是在那暴漲的陰陽力作用下恢復了大半傷勢,清醒過來,雖說還不宜現身,與明玨做些內心交流,倒是容易。
不過,經過了前幾次的坑爹,要想讓明玨再次相信白麒,估計也是有些困難。
「你確定這次不會坑我?」明玨冷笑看著那神魔鼎,這鼎不知何時已然自動扭轉起來,那對著她的一面,恰是惡魔之面!
白麒明顯是愣了一下,想起前幾次,似乎也有些尷尬,卻是堅持著︰「相信我一次!」
稚女敕的小聲音如孩童般純粹,卻又像歷經滄桑,有著些連她都難以媲美的沉斂,明玨動了心,撇撇嘴,腳下一松,已是被那火焰鎖鏈拉了進去,直進鼎內。
至始至終棋田都袖手旁觀,他知道,這鼎一旦出擊,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多一人上去,不過是平添一道冤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