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繼續留在這里。」
這天早上,當她醒過來時,那個男人已經不在,她走出帳篷,看見他走向她,吐出了這句宣告。
「為什麼?」她和他已經在這里待了十多天,那些騎兵並沒有出現,她幾乎已經開始認為那蒙古軍隊已經放棄。
「因為那個。」他回身指著遠方天地交接之處。
她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頭驀然一沉
遠處有炊煙,還有鳥群不時盤旋,那炊煙和鳥群距離很遠,但十分密集,它們咋天還不在那里,那麼密集的坎煙,只代表了一件事。
有軍隊。
「你確定你能騎馬?」她收回視線,看著他間。
「我確定我們不能被逮到。」他說。
那回答了一切,她轉身收拾東西。
他幫著她打包,將那些行囊綁在馬背上,讓她先上了馬,才踩著馬鎧坐到她後面,握緊了韁繩,讓黑馬載著兩人入了山。
他和她小心的在山移動著,連著幾天都不敢生火,夜里只靠著彼此的體溫取暖,如果兩人能看見軍隊的炊煙,那表示對方也看得見他們的。
越往山上,天氣越嚴寒。
兩人連著越過了幾座山,到了第四天,就算站在山頂稜在線,回頭也早已看不見草原,但仍不敢掉以輕心。
山上很美,鳥獸比人多,她在第一天就看見野馬群在山谷中奔騰而過,偶爾還能看見長角羚羊站在岩石上遙望著兩人,然後轉瞬間就躍上更高的山岩上離去。
曾經有兩次她遠遠看見一頂圓帳,座落在山谷草原里,一旁有著大批的羊群在吃草。
兩次他都避開那些牧民,遠遠的繞了過去。
她羨慕的看著那些羊群和那冒著炊煙的圓帳,但不說要靠近。
他帶著她繼續穿越山脈,挑著艱險的山路走,以擺月兌可能的追蹤者,她一直很安靜,不曾叫過苦,每天還趁著尚有天光時,幫他檢查傷口換藥,以至于他沒有意識到她的情況並不好,直到這天清晨,他幾乎叫不醒她,見她臉泛紅熱,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發了高燒。
該死,這女人在過去這些天,一直強撐著!
他沒有察覺,是因為他的體溫也很高,但這不是理由,他比她強壯許多,應該要注意到她不舒服,應該要給她多一點休息時間。
他對自己的疏忽感到惱怒,只能盡快將她帶上了馬。
繡夜在昏沉中,感覺到他抱著她上了馬,她清楚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在這之前,她還以為他會因為身上的傷而撐不住騎馬的顛簸,沒想到竟是她先倒群山很美,也很危險,她兩天前就開始喘不過氣來,她盡力撐著,可在經過這些日子的折騰之後,她的體力已經到了盡頭。
當他叫喚她時,她很想爬起來,卻連眼楮都睜不太開。她其實不是很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他喂著她喝水,記得黑馬載著兩人往山下走。
「不可以別下山別回去」
當她發現他在下山,意識雖然模糊,卻依然忍不住揪抓著他的衣,虛弱的靠在他肩頭上說。
「沒事的,你放心,我沒走回頭路。」
「我不想……不想……再當奴隸了……我寧願……死在山里……」「你不會死的。」他拿披風圍著她,將她緊擁。「越過這座山脈,山下有座廢城,那里有商旅聚集,定也有大夫。
只要到了那里,一切都會好轉的。」他的話,讓心抽緊,人口聚集的地方,也表示容易被人發現,她想抗議,但他伸手覆著她的臉。
「別擔心,沒事的,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他的聲音萬分沙啞,她懷疑他知道他要求她做什麼。
相信我一
他說,她好他有多久沒這樣和人要求。
熱淚,莫名濕了眼眶,她閉上眼,虛弱的靠在這個男人身上。
她知道,在內心深處,早在他為了她傷了拉蘇,叛逃軍營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信了他,她清楚他並沒有那麼糟,和他相比,制造武器的她,手上染的血並沒有少到哪里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
這句悄然的囈語,讓他心頭發慌,不敢相信她竟然在道歉,再顧不得掩藏行跡,他挑了一條最快最方便的路途直奔山中隘口,星夜兼程的越過那最後一座山巒後便直接下山。
他花了兩天一夜才下了山。
山下比山上溫暖許多,但懷中的女人時冷時熱,還不時顫抖,即便他喂她吃了他所知道的退燒草藥,也沒有好轉。
那座廢棄的古城不是他記得的樣子,但那里有人,非但有人,人還很多。
大街上人來人往,聚集著不同的民族與人種,為了不引人注意,他以披風緊緊包裹著她與自己,不讓人因他身上的戰袍多看兩眼。
進城後,他抱著她下馬,找了個賣酸女乃和大餅的攤商詢問。
「這兒哪里有大夫?」
「大夫?之前是有個大夫,但上個月他就過世啦。」他心頭一沉,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正當他轉身要走,那攤商的老婆看著他抱在懷里的人臉色萬分蒼白,不禁叫住了他。
「大爺,這兒現在雖然沒大夫,不過城東烏鴉巷那兒住著一位巫女,雖然她脾氣不太好,但我之前得了風寒,給那巫女看兩天就好了,要不你去那兒試試。」
巫女多是懂點醫術的,況且現在他也沒得選,懷里的女人一直在發抖,情況越來越糟,他開口間。
「城東哪里?」
「屋頂上停了_誰烏鴉的那戶就是,很好認的。放心,那些烏鴉不擾人的,只是看著挺嚇人就是。」他謝了那位大娘,抱著她重新上馬,策馬騎了過去。
那巫女住的地方真的很好認,不像城里其他地方都顯熱鬧,那整條街到處空蕩蕩的,就街尾那戶大院的屋瓦上停了好幾只烏鴉。
寒風呼呼吹過屋前只剩空枝的幾株大樹,將幾戶沒有人住的敞開房門吹得吱呀作響。那些直叮著人看的烏鴉在屋檐上動也不動的,只讓這兒看起來更加蒼涼可憐。
他策馬來到門前,抱著她下馬敲了敲門。
沒人應門,只有一只烏鴉振翅對他張嘴叫了兩下,那烏鴉一叫,其他烏鴉也跟著拍打翅膀叫了起來,一時間嘎聲四響,幾根黑羽隨著落了下來。
換作旁人,大概早就嚇得轉身逃跑,但他看也沒看它們一眼,只是抬手用力再槌了幾下大門。
那厚實的大門在他敲到一半時,突地應聲而開。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
一聲冷斥,瞬間讓群鴉安靜下來。
他朝門內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隔著整個前院,站在敞開的廳門前。那女子劍眉朗目,容貌極美,卻異常白皙,身著黑衣的她站在陰暗的屋檐下,看起來像是只有那張白臉飄浮在那里。
「什麼事?」她瞪著他,張開那張粉色的唇,冷聲斥責。
這女人怪異得很,這麼冷的天,她仍赤著腳,像是一點也不畏懼這嚴寒。但巫醫都很怪異,至少她脖子上沒串著人骨,腰帶上也沒曬干的耳朵或鼻子。
事實上,她說的是漢語,穿的是漢服,真絲織造的黑衣裙邊,還有著若隱若現的細微刺繡。
「你會醫病嗎?」他開口間。
那巫女看向他懷里的女人,然後看了他腰側一眼,冷聲間。
「你是兵?」
他抿著唇,幾乎想側過身,遮住那把斜背在身後的大刀,但最終仍是沒有動,只看著那女人回道。
「不是。」
她瞅著他,那一剎,他害怕這女人會因為他是兵而拒絕救她,恐懼攫住了心,他嗄聲開口,懇求。
「拜托,請你救她。」
「她是你什麼人?」巫女目兒著他,問。
他眼一緊,張嘴吐出四個字。
「她是我妻。」
巫女挑起右眉,半晌,方一甩袖轉身回到廳里,冷冷丟下一句。
「進來吧。」
他心頭略松,在那些聚集在屋瓦上的烏鴉注視下,抱著懷里的女人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