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保護他。說的確是真的。
齊青素來不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小伙子,若不是自己真正關心的人,他都全然不屑一顧的。柳彥卿和自己同時入門,又是同齡。自第一次見這個小師弟,齊青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
柳彥卿雖然性子很冷,卻待自己很好。
每回自己背錯藥材名字被師傅罰跪時,都是小師弟在一邊陪著。
每回下山歷練,被小混混欺負時,都是師弟幫忙打跑他們的。
冬天,他們會圍著火爐啃地里挖來的番薯;夏天,他們會一起下溫熱的天池撒歡游水。
齊青和他一般大卻完全沒有柳彥卿來的成熟。五六歲的孩子,終日除了學習藥理和歡天喜地的玩耍。他們的世界總是干淨的如同一張白紙。
直到兩人都八歲那年,那年齊青失去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齊青的娘親是席芙蓉宗家的妹妹,席家女子信佛大過一切。每逢過年過節,每月十五這天都會前往寺廟拜佛求願。
那年也和往年一樣,小齊青難得的得了半月的年假,伴著娘親來還願。卻覺得那年的冬季似乎比以往都冷上許多。那年的雪也似乎特別白。
小齊青永遠都不會忘了當自己趴在萬象寺的牆頭上蹬著小腳丫夠冰稜時,見到的雪地里的那一幕。
那身下漫開的血霧灑滿雪地,口吐白沫,月復間還插著一把寒光肆意的匕首的女人,不就是剛剛還和自己討論晚飯吃什麼的娘親嗎?
「夫人身重奇毒,失血過多。只怕無力回天了!」
「對不住!老朽無能!」
一個、兩個、三個,那些背著藥箱匆忙趕來的鳳京的名醫,一邊擦著汗,一邊眼神忽閃。
不行!真的不可以!
娘親還沒有給青兒做新衣服,還沒有夸青兒又長高了。
「你想救人?想變強?」
「想!」
師傅說,我命由我不由天;
師傅說,想變強就收起你那無聊的無知;
師傅說,十年,這十年!你是我的了!把這個吃下去——
從那之後,無邪的小齊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門心思鑽研醫術的齊青。僅僅十年,他的醫術早已超越了天山老人。即便一日一日的藥童生活,早已讓他失去了一個正常孩童該有的生長發育空間。
這一切的變化,柳彥卿自是全然看在眼底的。他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勸他。人生的路是他自己選擇的。那樣一份沉重的背負,是旁觀的人無權否定的。
他能做到的只是默默陪著齊青。慕容紫月雖是武夷國七皇子,卻比柳彥卿更喜歡齊青。素日往他那間制藥的小屋子跑的也是最勤的。
雖然齊青會壞壞的給師兄弟下毒,雖然慕容紫月真的變成了「紫」月,雖然每次柳彥卿都會病痛難耐。大家都好像早已習慣了。也樂意了。
漸漸的,齊青也開心起來了。因為他在乎的人都已近被自己喂成了「半藥人」,雖不能說是萬毒不侵,也能算得上百毒不侵了。
可此刻面前這該死的家伙!
齊青頓時卸下了所有的力氣,直直的看著鳳知秋。都說世事無常,命運總歸會來的。
原來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安排。
「你夠了!我和柳伯伯建議將小師弟留在你這里修養是有原因的。他所中的毒也並沒你當年的那般厲害。」
齊青一坐在床上,輕輕將柳彥卿落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里,小聲說著。
「那卿哥哥他——」
「你、你那日可有誤食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沒有的。那晚娘親喂我喝了解將的方子,我當時雖迷糊的很,卻是沒有——不對!」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齊青眼底一翻,不耐煩的挑眉怒道。
「……」
鳳知秋眸色微沉,心底恍然想起,他似乎確有吃下東西!
那晚自娘親哭著退出寢室後,他本該是直接昏死過去的,卻沒有來得覺得身上一陣火辣燙熱,口干舌燥。難道!
「小白臉,你說吃的東西,若是酒水可算?」
齊青瞥了他一眼,忽略‘小白臉’這個稱呼,微微點了點頭。心下覺得︰這人果然不值得一交!
那就是了!那晚他迷糊之間模索著喝了一壺酒水,是的!那濃郁的酒香味道!錯不了了!
鳳知秋拖著手肯定的點了點頭,走到桌邊,若是沒記錯的話,他拿起桌上的酒壺,酒壺里盛著皇爺爺特地派人準備的他最愛喝的︰桂花酒了。
「給,是這個!」
一把拿開酒壺的蓋子,蜀南桂花酒自是極好的。素有「百里飄香」的美譽。配著這宮中存酒特質的酒壺,所有的香氣都被鎖在壺內。此刻一開,自是滿屋飄香。
「快蓋上!」
誰知齊青一聞到這個味道,立馬臉色一白。雙目微眯,嚴肅的怒視著鳳知秋。
怎麼了嘛!真是!
鳳知秋雖被他看得一陣不爽,但還是乖乖將手里的壺蓋了起來。可惜還是晚了——
「啊!」
只見床上昏迷一個多時辰的人忽的申吟一聲,素來白皙的臉上瞬間爬滿了密密麻麻細弱柳絮的血絲,大滴大滴的汗珠一並盜了出來。
「快!別愣著了,按住他!」
鳳知秋一見床上的美人渾身不對勁,立馬就慌了!他听話的一把按住上身不安分動彈的柳彥卿。眼角卻瞥見齊青在自己身後猛地拽開了蓋在那人身上的錦被。
被下的身子此刻緊緊所成了一團,散開的褻衣衣襟處露出了一片同樣爬滿血絲的胸膛。看的鳳知秋心底一疼。雙手忍不住緊緊扣住。身子也壓了下去。
「美人!卿哥哥!你醒醒啊!別怕!我們馬上救你!」
鳳知秋急得一頭汗,轉過頭去沉聲吼道,
「怎麼回事!你快救救他啊!他很疼啊!」
那小白臉他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看什麼看!美人唇都要咬碎了!鳳知秋眼底一紅,伸出兩根手指直直的掰開了柳彥卿緊咬的唇齒。
誰知剛剛伸進去,那人似乎真的疼級了,一口結實的咬了下來——
「啊!」
齊青哪管得了他在干什麼,細細查看之後立馬抽出三根銀針,取出隨身攜帶的藥包,淬了藥便朝柳彥卿檀中、關元、和鳩尾三處大穴刺了下去。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昏迷中的人這才安靜下來。臉色也不似剛才漲紅如血!
只是齊青才回過頭,便看見鳳知秋滿頭冷汗,只見他被柳彥卿咬著的手指盡已經鮮血淋灕了!
這人還真是——
「我幫你上藥吧!」
「不要!呵呵,美人,這樣的傷口你是在懲罰我嗎?罷了!就算是你提前送我的訂婚戒指好了!」
鳳知秋看著左手中指和食指,堅決拒絕道。手指上剛剛被柳彥卿咬的地方此刻早已鮮血斑斑,只怕會留疤了吧。他忽而痞痞一笑。絕美的容顏上由于疼痛而冒出的慘白此刻卻仿佛享受一般。甘之如飴。
吧唧一口,俯身親在了那人白皙的臉上。
無論齊青怎麼拽也不肯離開床榻半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