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吾坐在火車上，怔忡的看著陸少川站在月台處，和她們揮手告別。鸞鸞可憐兮兮的趴在玻璃上，隔空送了他一個飛吻。他在那邊笑得璀璨，也回她的吻。陽光清朗，他站在那，姿態迷人，引來周遭女孩子各種傾慕的眼神。鸞鸞突然扭頭問她，「媽媽，為什麼叔叔不來送我們？」景吾微愣了一瞬。閔星憐看了眼女兒，又看了看孫女兒，心里也沉甸甸。這幾天她總是听孩子對那個人念念不忘。孩子有多喜歡他，閔星憐心里也漸漸有數了。女兒待他的心思，她更是看得分明。只可惜……「叔叔有很多事要忙，所以趕不及來送我們。不過，他有讓董叔叔過來看鸞鸞，這就夠了，是不是？」景吾輕柔的撫慰女兒失落的心，模著她軟軟的卷發。「那好吧。」火車開啟，等到離開月台鸞鸞就不再伸頭看了，坐回椅子里，兩條小腿吊著。雖然沒說什麼，可是，心里還是有沮喪的。景吾看得明白，心里不好受。「媽媽。」鸞鸞突然別過臉來，兩只眼亮亮的，「我們給叔叔打個電話好不好？他一定也和鸞鸞一樣想鸞鸞。」「……」景吾本能的想要拒絕。下意識里，她真的不想和馬上要結婚的他再有任何牽扯，不，準確來說，她是害怕。她只好說︰，「媽媽沒有叔叔的電話號碼。」「可以前不是有的麼？」「……刪了。」這是實話。和沈夫人談話回來後，她就刪了。總怕自己會有忍不住打他電話的那天，可是……刪了後，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多此一舉。手機上可以刪掉，心上的又如何刪？鸞鸞揪著小眉頭，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媽媽怎麼能把叔叔的號碼刪掉呢，又要鸞鸞叫爸爸，又要和叔叔斷絕來往，你們大人真是好復雜……」她小聲嘟囔著，似抱怨。景吾終究是不忍心的。將手機拿出來，撥了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沒有等到那邊接通就直接遞到鸞鸞手里。鸞鸞大眼滴溜溜的轉了個圈，機靈得很，嬉笑著，「原來媽媽已經會背叔叔的電話了哦。」「……」景吾簡直拿她沒辦法，「听電話。」她狀似不在意這個電話一樣，只是低頭和母親說著話。可是，當鸞鸞在那兒甜甜的叫了聲‘叔叔’後，她心尖兒還是不自覺跳動了下。那端，沈沉軒正往會議室走。看到屏幕上跳動的號碼時，原本冷沉的臉色倏然有了變化。深邃的眸底浮出的亮色，讓董毓仲都看得分明。立刻默默的聯系秘書，讓會議往後推了兩分鐘。沈沉軒將文件交給董毓仲，重新轉身回了辦公室，接了電話。听到那邊孩子甜甜的一聲‘叔叔’，心里還是很滿足的。雖然，不是‘爸爸’。這種事只能慢慢來，他有的是耐心。只要她能開口，就是個好現象。「叔叔，你現在很忙麼？」鸞鸞問他。「嗯，還好。講電話是沒問題。」他語氣一派輕松。「哦，媽媽說你很忙，所以沒來送我們。少川爸爸送我們過來的。」孩子天真的說著實話。沈沉軒在這邊听著，心里堵。「媽媽呢？媽媽怎麼沒接電話？」一會兒，他才問。鸞鸞大大的眼楮看著對面的媽媽。景吾也把視線朝她投過來，心里竟是忍不住有隱隱的期待。他們父女倆在聊自己？或者是……他有提起她？「又不是媽媽要打叔叔的電話，是鸞鸞求了媽媽好久才打的哦。媽媽都把叔叔的號碼刪掉了。」「……」景吾簡直無語。這小丫頭真的是……什麼話都說！「她把我號碼刪掉了？」沈沉軒語氣都涼了幾分，重復問了一遍。「嗯，媽媽是這麼說的。」「……」躺著中槍的某人，表示很不開心。「讓媽媽听電話。」沈沉軒說。鸞鸞點著小腦袋，把手機往景吾跟前一遞，「媽媽，叔叔讓你听電話。」景吾皺眉，想了一下，搖頭。「你和他說就好。」「哦。」鸞鸞又拿了回去，「叔叔，媽媽可能不想和你說話哦。她說，讓我和你說就好。」景吾真是拿這孩子沒辦法。沈沉軒在那邊臉色黑了又黑，連呼吸都沉了，「你告訴她，我有正事要和她說。」鸞鸞認真的傳話，「叔叔說有正事要和媽媽說。」景吾想，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正事呢？但，到底還是把電話拿了過去。擱在耳邊，沉默。那端，他也沉默。有那麼一瞬，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听著彼此的呼吸聲。听著听著，心都酸了……景吾吸口氣，開口，率先打破了這份讓人覺得窒悶的氛圍，「鸞鸞說，你有事？」「……」他能有什麼事？正事都還在會議室里等著他。「a市的房子都租好沒有？」「嗯。」她輕點頭。「還是以前那間小房子？」那地方，他帶走鸞鸞的時候去過一次。「是。」他擰著眉，「那兒不透氣，不通風，又陰涼潮濕的，怎麼住人？冬天在那過，要凍出毛病來！」景吾嘆氣。那種地方，當然是不能和他的房子比的。「可是那房子便宜，而且我們都住習慣了。」「你重新找個好點的房子，搬出來。」「……」景吾咬著唇，不說話。沈沉軒換了迂回的策略，「就算你受得住那環境，鸞鸞受得了？你媽受得了？她年紀也大了，你不是一直說她身體不好，在你那種房子里住著，回頭凍出風濕來，你後悔都來不及。」他的話，是字字在理。景吾听著，心里卻是一片酸楚。他想，若是沒有鸞鸞，他們現在怕是一個字都說不上的，因為，找不到理由……「我知道了，我會留意。」听她這麼說，沈沉軒語氣軟了些，「把房子找好，費用我負擔。」「不用了。」「別逞強。」沈沉軒說。「我不是逞強，你的心意我替鸞鸞謝謝你……」景吾看了眼孩子，吁口氣，才說︰「現在在我還能支撐的情況下，希望你還是讓我自己來。如果哪天鸞鸞真有什麼需要你的地方，我會主動找你的。」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盡可能的平淡，透著顯而易見的疏離。輕而易舉就將他們之間的關系，撇得清清楚楚。一瞬間，仿佛他們之間除了鸞鸞，就再沒有其他內容可聊。除了鸞鸞，也沒有任何其他牽扯……「如果沒事的話，我先掛了。」景吾想了想，深吸口氣，又補了一句︰「听說你星期一要結婚，新婚快樂。」誰結婚，不希望得到祝福？可是，在他這，特例！這聲祝福，于他來說，無意是最殘忍的一把刀。在他重重的掛斷電話之前，景吾什麼都沒听到，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冷沉的低哼。良久……她握著電話，听著那端機械的嘟嘟聲，只覺得通體發寒。很涼……涼得發抖。最後那句話，本可以不說的。說出來，是提醒自己，也是提醒他。「媽媽？」「媽媽！」在鸞鸞叫了她兩聲後，她才猛然回神。閔星憐見她臉色蒼白，擔心的看她，「沒事吧？」景吾搖搖頭，迅速收起閃爍著淚光的眸子，低頭把手機放回包內，才淺笑著問鸞鸞，「怎麼了？」「叔叔要結婚了？」心，痙.攣著痛。景吾笑得越發燦爛，沖她點頭。「叔叔不是我爸爸嗎，那新娘子為什麼不是媽媽？」鸞鸞又不開心了，一張白女敕女敕的小臉都快揪成一團了。閔星憐不忍心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兒，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實在太殘忍。她將鸞鸞抱在腿上，說︰「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是不懂的。剛剛你也說了，大人的世界很復雜。」「姥姥，你不說我就更不懂了。大家的爸爸新娘子都是媽媽，為什麼只有鸞鸞的不是？」鸞鸞說著說著，就覺得委屈了。別人家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她卻只有媽媽和姥姥。好不容易接受叔叔，叫他一聲爸爸了，他卻要娶別的新娘子。這叫她小小的心里很不舒服。景吾怕她難過，還是柔聲安慰她，「這是爸爸的選擇，鸞鸞，每個人的選擇都需要被尊重。沒有誰規定爸爸一定要娶媽媽，知道嗎？」「可是，叔叔為什麼就不能娶媽媽？」景吾眸色暗了又暗。垂下眼，斂去眼底的波瀾，良久才抬起來，看著鸞鸞的眼，說︰「也許……媽媽和爸爸沒有緣分。」因為，無緣，所以四年前，彼此含恨擦肩。因為，無緣，所以四年後，她目送著他為他人披上嫁衣。鸞鸞听不懂，只知道是爸爸不要媽媽，要別的女人。她小嘴一扁，鬧起別扭，快哭了，又委屈又任性的哼了一聲，「我討厭叔叔，再也不要和叔叔打電話，再也不要叫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