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成離開北京的時候，天氣不怎麼好，下起了毛毛小雨。飛機顧盼和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昂頭飛上了天空。還沒有走出北京，就已經晚點了。
穿雲破霧飛到南方的古老小石城，前來迎接大成的，是他在那兒的一個鐵哥們祥子。祥子露出久違的笑臉問道︰「成哥，你這次來小石城，有什麼打算和計劃？跟我說一說，我也好作出相應的安排。」祥子多年來習慣于稱呼大成「成哥」。一邊開著車，祥子一邊側過頭來笑著探問。
大成笑而不答，卻用手指點著前方那一段段撲面而來的崎嶇道路。那手勢的意思是，哥們，千萬別分心，好好開車，注意路面。
車正開往小石城下面的小石縣縣城所在地——小石鎮。小石鎮處在四省交界之地，深藏于一個橢圓形的盆地之中。它的周圍全是一片片高高低低錯綜復雜的山巒。行走在如此彎曲起伏的山道上，大成提醒自己的哥們祥子開車小心點，也是出于一片善意。
路上很安靜，也很干淨。很顯然，是剛剛下過了雨，刮過了風，塵土和落葉等等之類的東西都見不到了。拐彎抹角地行駛了一段路途，剛要駛下一段緩坡，突然，前方不遠處猛地閃現出了一個龐大的障礙物。那東西像是一下子從地底下蹦出來的，又像是從路邊的河水里浮上來的。只一眨眼工夫，一張驚恐的大臉便閃撲到了飛速奔馳的汽車跟前。要想躲避開去，已經不大可能。祥子在緊急剎車的同時，又猛然打了方向盤，試圖竭力避免撞上去。然而，卻還是听到了那可怕的「 」的一聲悶響。大成心說，糟糕，糟糕，壞事了！
更壞的事還在後頭。
由于祥子打方向盤過于使勁用力，車速又有些快，在各種力的拼搏和牽制下，大成和祥子下的捷達車驀地側身飛飄了起來，緊接著，車在地上咕碌碌打了好幾個驢滾兒，還像上了彈簧似的胡亂蹦跳了幾下。最終的結局卻是那麼奇怪和蹊蹺，車居然又穩穩當當地站立在了剛才他們行駛的公路上。人也沒有受什麼傷，下車反復檢查了一番，車也沒什麼大礙，雖然也有踫撞擦蹭的痕跡，卻只能算是輕傷，並不影響汽車的正常行駛。
大成和祥子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在周邊尋找剛才被汽車踫撞的東西，後來，又不斷擴大了搜索的範圍，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只是僅僅在很遠的地方，依稀瞅見了一些星星點點像血一樣的東西，但又不能肯定那就是血跡。秋天時節，大山里紅色的東西太多了，花花草草各類植物。還有各種動物和野獸穿行其間。有些說不太清楚。天色也開始暗淡下來，灰色加重，灰色里又慢慢滲透出黑色。大成和祥子只好撤了回來，坐進車里。再次啟動汽車，奔逃似地駛向了大山深處的小石鎮。
一路之上，回憶起剛才的突發事件，總覺得有些恍惚和迷惑，甚至感覺像是走進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幻象之中。留下的唯一證據是，大成的右邊腰眼上有些隱隱作痛，那是剛才汽車在翻騰蹦的時候，靠近他這一側的車門把手猛烈撞擊所致。那門把手出手也太重了一些。
「成哥，剛才搗蛋的會不會是野人呢？那個家伙，我們以前見識過他的厲害。那時候，我們還是知青，在松樹坪那個山窪里……」浸泡在回憶里的祥子還想繼續說下去，大成則是再一次用手指著前方那一段段充滿了危機和凶險的道路，告誡和提醒祥子，不要分心，好好開你的車。不過，這一次大成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有的只是暗淡和灰黑，一如車窗外面逐漸昏黃的天色。
穿雲破霧，從細雨蒙蒙的北京飛到南方的古老小石城，然後，又一路顛顛簸簸曲里拐彎，甚至是差一點出了人命，最後總算是漸漸駛進了小石鎮。小石鎮上的路很平坦，畢竟是在盆地的盆底。當年做知青的時候，大成和祥子他們曾經將盆地四周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山嶺喚作「豺狼虎豹」。這一次，大成故地重游，是帶著某種意圖來的。他不想打擾很多故舊朋友，所以，他一再對自己的鐵哥們祥子強調說，不要通知大家，說他回小石鎮來了。
祥子有些濃濃的困惑和不解，眉頭皺進了眼窩里︰「成哥，你人都回來了，干嗎還要那麼神神秘秘的，不願意跟大家見個面呢？」
大成並不做太多解釋，他讓祥子在小石鎮上給他找了個偏僻安靜干淨一些的小招待所住了下來。兩人隨後去外邊附近的餐館吃了晚飯，還喝了一些酒，聊天聊到了很晚，所有的客人都漸漸散去了，直到一個白淨漂亮的服務員來催促了好幾回，說他們餐館已經要關門了。老板在後面都生氣了，還發了脾氣，甩臉子說再不把客人勸走，就要扣她的工資……說到後來，漂亮女孩都急的哭了起來，流出了珍珠一般晶亮圓潤的淚花。大成和祥子不得不起身離開餐館。回招待所的路上，大成在殘月的一縷光照下，忽然十分詭異地問了一聲︰
「祥子，你知道麼，小石鎮上的女人為什麼都長得那麼漂亮呢，這是什麼原因，你知道嗎？」
祥子想都沒想，就月兌口答道︰「這個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這里的山好，水好，一方水土養出了一方漂亮的女人。」
對于祥子的這個答案，大成卻兜頭潑出了一瓢冰冷的涼水。他搖晃著腦袋，相當堅定地否認說︰「不！」
這一來，祥子的自信和答案也跟著搖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