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途徑聶塘大佛旁側的小湖,水面如鏡,雲天倒映,像是大佛洗臉池。
聶塘大佛附近的拉薩河,發源于念青唐古拉山南麓,流經拉薩市,至曲水縣匯入雅魯藏布江。河面寬闊,水流湍急,滋養了包括拉薩在內的流域內三萬多平方公里面積的土地,給這一片高原山谷帶來無盡的綠色與生命。
聶塘出來不遠就到曲水縣城了。
達瓦操著藏語與笑然說著話,笑然溫柔笑笑,轉頭對黃彤說︰「我們上318國道,去江孜方向,讓你見見聞名遐邇的雅魯藏布江。」
黃彤並無心賞景,只想一心到達目的地。可又不想掃了兩位兄弟和笑然的興致,就點頭表示期待。
雅魯藏布江,中國海拔最高的大河。江面十分寬闊,水流湍急,非常渾濁,百分百的泥黃色,不漂亮,但很有氣勢。「前兩次路過這里都在4月份,那時還沒進入雨季的時候,看到的江水沒這麼大,但水色呈湖蘭色,有藍天白雲映襯時,非常漂亮呢。」笑然說。
黃彤第一次眼見這麼遼闊的大河,也不由得驚嘆。
四人觀賞完江河,車子在崗巴拉山上蜿蜒盤行,漸行漸高,透過車窗可以回望到剛才經過的雅魯藏布江,江面上方雲霧繚繞,氣勢非凡。伴著彌漫的雲霧一路上行,車窗外隨處丟一眼即可見雲聚雲散,似乎往窗外揮揮袖子,浮雲就能立時飄動起來。騰雲駕霧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心也被雲霧蒸騰得有些濕漉。
從仙境中披了一身的瑞氣環繞,一出來不由得驚呆了——「好漂亮的湖。」黃彤驚訝道。
「這是我第三次看見羊湖了,她給我的第一眼印象也和你一樣,這色彩簡直太漂亮了。」羊湖,晴時湖蘭陰時碧綠。站在崗巴拉山口俯瞰過去,羊湖像一塊瓖嵌在山谷中的翡翠寶石,水面平滑如鏡,白雲、雪峰倒映其中。
兩兄弟哼起了藏族小曲,黃彤緊張的身心被自然的神奇力量所洗滌,變得柔軟舒意。笑然一臉期待地說︰「前面還有更美的景色。」
漸漸的,公路兩岸綠色退卻,換上了懸崖冰川,位于浪卡子縣與江孜縣交界處,冰舌前沿海拔5560米,從寧金崗桑雪峰從山頂一直伸展到離公路只有幾百米的路邊。這是一處站在公路邊抬頭就可以看到的冰川。
高懸掛于頭頂上方的冰舌末端,可以看到其中的一些冰層是淡藍色的,據說色澤越藍冰川的年齡越長。越往上開,藍色越多,最後竟然在藍色冰體里穿行。這種感受無法言說,西藏,果然是個神奇、神秘的地方!
路上,黃彤看見很多藏民匍匐在地,朝著雪山冰峰做虔誠的儀式。笑然解釋說,膜拜雪山,是藏民族的一種信仰,他們認為,雪山離神靈最近,雪山是神靈的顯身,膜拜雪山,就是膜拜神靈。
差不多到了中午,車子到達江孜縣城。
四人在餐館用了餐,笑然提議去白居寺︰「來江孜,一定要去白居寺。」
黃彤搖搖頭,「逛完白居寺,我們今天就到不了薩迦了。」
笑然露出略顯失望的神情︰「看來你比我還要著急見師傅。好,那我們馬不停蹄去薩迦。」
離開江孜經白朗前往日喀則。晚上八點,到達318國道薩迦路口。從這里向東南方向的道路拐進去25公里就是今天的目的地——薩迦。
薩迦,藏語意為灰白土,因薩迦北寺建在一座有灰白土的山上而得名。縣城距日喀則市150公里。薩迦是「薩迦王朝」和「薩迦教」的發源地,因薩迦寺而聞名于世。
一行四人風塵僕僕進了一家藏族酒家。喝了幾口青稞酒,兩兄弟和旁邊桌的幾個小伙子跳起了舞。笑然和黃彤邊看邊拍手,酒家里洋溢著和樂融融的氣氛。
幾個小伙子都很淳樸,和達瓦、達桑玩得好了,就建議拼桌,叫了幾樣特色菜。酥油炒青稞、蟲草峰蘑菇、蘿卜炖犛牛排骨、風干肉、扎西東嘎,還有血腸。其中一個問他們要去哪里?達瓦說要去阿里,見闡化王。
眾人一驚,忙說︰「據說闡化王在基烏寺講經,不在阿里。」
梁笑然展顏一笑︰「如果真是如此,我們要少走很多路了。出了薩迦,再從薩嘎到基烏寺,不用繞山路,繼續走國道。」黃彤一听也振奮了精神,與淳樸的藏族人民交杯換盞多喝了幾杯女乃酒。
晚上接子衿的電話,也前言不搭後語的。
「阿秋拉尕。」黃彤說。
子衿說︰「我愛你?」
黃彤「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子衿怎麼可能知道藏語。
子衿沒回答,靜默了許久,才輕聲柔柔說︰「阿秋拉尕。」
黃彤的心,又如過了番雅魯藏布江,心被柔情蜜意蒸騰得濕漉漉……
第二天的路其實並不簡單。
想去薩嘎,要經過拉孜、定日、珠峰口、佩枯錯和吉隆。許是昨晚喝了酒,黃彤胸腔開始嚴重起伏,吃了藥也不見效。這可急壞了梁笑然,堅持要歇息兩天再趕路。
車子行駛在加措拉山口不遠處有一個緩彎處,左手方向約30度角位置的遠方,有一條連綿的雪山,那就是喜馬拉雅山。其中有一座呈三角狀的雪峰昂首聳立,突出于眾山之上,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珠穆朗瑪峰。翻越加措拉山口,頭頂的烏雲扯著雨絲快速掃了過來。在道路前方的雲開處,可見一大片連綿的雪山,珠峰應當就隱在左面的濃雲中。
而這附近的地貌,只有寸草,沒有樹木,無見人影,一片荒涼……
「如果折回去,這樣的暴雨天氣恐怕會很危險。」達桑說。
「不如直接去佩枯錯,那里有個小村莊,可以稍作停留。」達瓦建議道。
貼在兩頰的發絲全被汗水浸濕,一雙杏眼痛苦地眯著,細長的脖頸上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隨著沉重的呼吸起伏著——黃彤是真的很難受。梁笑然心急如焚,問道︰「那村有醫務所麼?」
兩兄弟一齊搖頭。
「那不行,我們折回去。」梁笑然斬釘截鐵道。
黃彤拉住她的手,搖了下,說︰「听、他們的。我沒事。一會兒就好。」
「不行,萬一出事……」
黃彤抿起嘴唇,眼光瞬間銳利倔強︰「這次听我的,繼續往前走。」
別看平常的黃彤溫暖好商量,真露出這樣的眼神,連一向一意孤行的梁笑然也無法不妥協。
318國道希夏邦馬峰路口。
達瓦下去買水,回來歡快地說︰「听說前面有個縣醫院。」
此時黃彤的心跳雖然平穩了,卻虛得厲害,一層層地直冒虛汗。梁笑然趕緊吩咐他倆開快車直奔醫院。黃彤此時脆弱如紙片,梁笑然想讓她舒服點靠在座椅背上,卻又不知該如何下手,生怕一動她就碎成一片片。
所謂的縣醫院,實在是太小太簡陋。一行人抱著黃彤敲開了醫院大門,里面就兩個病床,一個診室。一個護士模樣的人被他們叫住,詢問之下馬上叫來醫生。
「她這情況我這里沒辦法弄。先打打吊瓶吧。把她帶的藥碾碎在里面,試試看。」醫生這麼說。
兩兄弟出去買東西吃,梁笑然留下照顧黃彤。
「別告訴子衿。」黃彤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閉上眼睡了。
這一宿誰也沒睡安生,這個小縣城說也奇怪,夜里總是發出轟隆隆的響動,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獸生了雷霆之怒,不斷地嘶吼。直到清晨,才恢復了應有的平靜。
醫生過來檢查,說沒大礙了,情緒不要激動,不要做劇烈活動。黃彤吃著有些夾生的粥,對梁笑然說︰「我們這是在哪?離薩嘎還有多遠?」
梁笑然說︰「這鎮子的出口就在佩枯措湖邊了。」
「那就是快到了。」黃彤舒了口氣。
梁笑然壓了壓,終究是壓不住心頭那團疑雲,問道︰「你這麼著急見我師傅,莫非是有什麼事?」
此時的黃彤蒼白著面孔,長途顛簸的旅程折磨身心,臉頰更顯清麗。她吃完最後一口,把碗筷放在一邊,漆黑的眼瞳對向笑然——
忽然,粲然一笑,好看的笑紋如同柔情池里頑皮的錦鯉掠了一弧。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她說。
笑然先是被那笑迷失了一會兒心智,現在又听她這麼說,有些模不著頭腦。嘆道︰「你啊,跟子衿學的。不說不說,什麼也不說。」
「子衿不說是她自有打算,我不說是因為還不到時候。」黃彤精神不錯,開始建議出發了。正好兩兄弟也備了干糧回來,說再不走就又要在荒郊野嶺過夜了。于是一行人重新踏上了行程。
從薩嘎到基烏寺的路上,可以很清晰地望見遠方亮晶晶的馬泉湖寬闊的水面,以及周圍很多低矮的黃色沙丘。一只罕見的野驢撒歡的跑,兩只黑頂鶴一前一後優雅地走。
黃彤忍不住用手機拍了張照片傳給子衿。子衿很快回過來︰「真美。」
黃彤本想回︰那改天我和你兩個人來。可心底突然一沉,一種莫大的哀鳴又痛徹心扉。是啊,其實原本,是可以三個人來的……
基烏寺,位于巴嘎往普蘭方向9公里處,瑪旁雍錯湖邊山上的一座小寺。據說蓮花生大師曾在寺內的洞穴中打坐(蓮花生,印度高僧,八世紀後半期把佛教密宗傳入西藏,建立藏傳佛教前弘期傳承的重要人物,西藏密宗紅教寧瑪派的開山祖師)。寺廟規模比較小,只是在山坡上的幾間藏式佛舍,但它的建築布局卻和布達拉宮同出一轍。基烏寺後面的村莊叫基烏村,可提供藏式住宿。
幾個人先去基烏村安置好食宿,再出來時,望見了晚霞。
蒼天的晚霞,壯觀綺麗。
湖邊站定,定定神,瞳孔放大,天空的雲與遠方的山坡被晚霞漸次點亮,湖面也被輝映出一幅亮麗的圖景。
山坡和雲層被夕陽點燃了。
空中好像突然飛來一只碩大的浴火鳳凰,頭、眼、喙都非常清晰逼真,展著雙翅騰著火焰飛臨聖湖瑪旁雍錯上方。
很難再看到比這更絢爛的晚霞了,橘色的火焰在翻騰中燃燒,映襯著山坡上的佛塔與經幡,猛烈地撞擊著黃彤的靈魂,神秘又壯觀。她不禁對笑然說︰「怪不得你喜歡西藏,我也喜歡上了。這里是大自然的杰作。處處都是新奇的美景。」
笑然崇敬地雙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詞。專注的神情與那瑰麗的蒼天美景渾然一體,令人心境沉靜悠長。
過了好一會兒,夕陽顫抖著收起最後一道霞光。笑然說︰「走吧,師傅在等我們。」
一座兀立的鍺紅色山體上托著五六間連在一起高低錯落的白色建築,規模很小但靠著山體地勢上的烘托倒是有幾分氣勢。
晚上寺廟本是關門謝客,可這次是被活佛稱為上師的闡化王難得的一次出關講經,各方信徒跋山涉水而來,就為能聆听一二,提升自身佛性。于是基烏寺外燈火通明,儼然成了一次宗教盛會。
梁笑然領著黃彤登上主殿旁的配殿。一個小門外有個小喇嘛向她招手︰「師姐,師姐。」純正的漢話。
「師傅在里面麼?」笑然問。
小喇嘛點點頭,又看了看黃彤,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說︰「師傅說了,只可你一人進去。」
「不行,我要進去。」黃彤堅定道,目光投向梁笑然。
笑然對小喇嘛說︰「她和我一起來的,也想見見師傅。」
小喇嘛為難道︰「師傅說,不能讓師姐你的同伴進來……」還沒說完就被梁笑然打斷︰「他老人家怎麼知道我帶了同伴來?」
黃彤一听,繞過他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