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曉吃著煙，偶爾往旁邊輕輕抖著煙灰，神情顯得有些淡漠。
新家很舒適，環境很好，學校也比以前安逸多了，但是張曉曉始終覺得孤獨，家里很熱鬧，多了個小弟弟，喜歡黏著她清脆地叫她姐姐，可她不喜歡他，大人沒在她就不給他飯吃，不讓他看電視，也不準他跟父母告狀，警告他，如果告了她她就再也不搭理他了，可張曉曉再怎麼對他不好那個僅僅才五歲的孩子還是喜歡她。他腦子里是不是裝土了？張曉曉是這樣認為的。
張曉曉始終不會忘記他媽媽過門的那天，她一個人躲在屋里，不出門不吃飯，把母親的所有東西全都搬進了自己屋里，包括常用來吃飯的碗筷她都搬回了進來，她不想那個女人的氣味把這些東西糟蹋了，母親去世了，但是她會永遠永遠活在她心中，誰也不能替代。
這次也是跟她繼母吵了架一怒之下就坐了五個小時的汽車回家看陳山了，看著陳山總是能讓她瞬間鎮靜下來，他身上溫和的氣質讓人懷念，眼前煙霧迷蒙張曉曉突然覺得有點恍惚，眼楮看著坐在旁邊溫柔恬淡的陳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張曉曉讓陳山把她送到汽車站，明天要上課，她得回去，還有三年，三年後考上大學她就可以永遠離開了。再也不用呆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家中。那時候她就解月兌了。
一路上陳山都在講話，只有在張曉曉面前他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講話，他知道她會認真听他講話，她會喜歡听他說話。
「陳強還欺負你麼?」張曉曉忍不住問。
「那哪能啊，他早不欺負我了，最近都可听話了，也不找我鬧了。」陳山淡淡地說著，那個總是欺負他的陳強好像已經很久沒搭理過他了，陳山覺得他的弟弟肯定耍朋友了，那個叫莎莎的女生總是喜歡在門口甜甜膩膩地等著陳強，她把手搭在陳強胳膊上，眼楮里都含著笑。
「曉曉，你知道嘛，那天我媽告訴我說我弟小時候可喜歡我了，真的。」
「哈哈哈，我才不信，小時候他討厭你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我是說哦更小的時候，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呢。」
在他們更小的時候，陳山還是整天扎著小辮子，穿著花裙子帶著弟弟到處摘花兒捉魚的，小陳強總是叫他姐姐，在小陳強眼里，自己姐姐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他的眼楮是最漂亮的，每次他都可以在里面看到他小小的影子，他開心的說「姐姐姐姐，你眼楮里有我誒」小孩子對長得好看的人是特別有好感的，況且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姐姐，陳強每天都跟姐姐出去玩兒，姐姐會把媽媽給的糖攢下來，晚上在被窩里逗陳強，哄他叫他哥哥，但是陳強每次都不叫哥哥，總是哭得鼻涕淚到處都是叫姐姐給糖吃，陳強摟著陳山的脖子，在他下巴上親了親，熱熱的呼吸撲打在陳山身上，肉肉的小手不時模模他的小辮子，他悶聲說，我最喜歡姐姐了，姐姐最好了。
後來再長大一點，陳強才發現自己一直喜歡的姐姐並不是姐姐，而是男孩子，跟他一樣的，他應該叫他哥哥，從那以後陳山就再也不黏著他了，非但不喜歡他反倒嫌惡得不行。
陳山有記憶以來就是陳強討厭他的嘴臉，他是真不知道陳強還有那麼喜歡他時候，剛開始听到的時候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那也是小時候的事兒了，你多好啊，你看他對你那樣兒，我都看不下去，剛我在那邊兒看見他了，我敢肯定他也看見我們了，他竟然裝作沒看見岔道兒走了。」張曉曉說著雙手插進兜里，兩片薄薄的嘴唇飛快地翻著，「不過我看你弟小時候長得就有點兒痞，現在倒好，更痞了，你看他那眼楮，隨便一個飛眼那些小姑娘就沒有一個能招架住的，帥哥我看多了，像陳強那麼招人的還真不多見。」在城里像張曉曉那樣年紀的姑娘都是談戀愛的人群，再加上上天賜予的上好臉蛋追求者自然很多，一排排地站著就等著張姑娘發話，什麼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帥的不帥的她沒見過？不過城里小伙子長得再帥都沒有那種野性的氣質，說白了就是不霸氣，從出生開始就被眾多的生活規矩禮儀和升學壓力給磨滅沒了，這就是張曉曉最覺得沒勁的地方。
兩人走了半天，送走了張曉曉，陳山踏著一路月色回家了。
陳山永遠都忘不了當接到重點高中通知書的那一天，他拿著通知書回到家，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時陳強竟然離開了，一聲不吭的。
陳山追到或火車站時陳強還在候車室，他啃著買的面包就著礦泉水小口的吃著。
陳山眼楮通紅，剛回家那會兒母親淚眼汪汪躺床上一個勁兒的嗚咽，陳爸坐在一旁抽煙，煙霧把整個屋子都充滿了，陳山打開窗子透氣。直覺告訴他家里肯定出了大事兒，但是，他沒想到這個事兒有這麼大。
陳山看著這個樣子的陳強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來了？」陳強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來啃面包。
「我怎麼不能來？陳強，你是我弟，就算出去打工掙錢也是我，什麼時候輪到你了？！」陳山沖陳強吼，他很少這麼情緒失控的，但是此時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這個弟弟，這個霸道強勢還無理取鬧的弟弟他才十四歲啊，當陳爸說出那句你弟走了，出去打工掙錢那句話時他整個身體差點癱軟下去，那麼小的孩子，除了讀書他還能干什麼，他打什麼工啊，為什麼要打工？
「我不去誰去？你啊？要你去錢沒掙到肯定自己被人給賣了還幫別人數錢呢。」曾經陳強怎麼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的不讀書出去打工掙錢，但是這半年來家里的情況越來越不好了，陳母的病也越來越嚴重，每次買完藥陳強就會發現父親的白發又多增長了，這些陳強不是沒有感覺，他不像陳山那麼沒心沒肺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其余什麼都不用管，自己已經長成一個男子漢了，家里的重擔應該由自己擔起來，特別是當他知道陳山的秘密後，他就下定了決心。
那一天晚上他不小心在窗戶下听到父母的談話後。
那一刻他也終于知道了那個自己一直嫌惡的哥哥其實並不是自己的親哥哥，他是母親在垃圾堆旁撿來的，陳強沖進去問父母那是怎麼回事，陳母瞪著他，眼楮里都是淚水「那孩子真夠可憐的，連自己的親身父母都不知道。我們也沒能多疼他一點。」陳母說著又用紙巾擦了擦眼淚，「強子，你哥哥不是媽親身的，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我怕他難受，你哥從小就心氣兒高，人也老實，媽怕他想不開~~」
那晚後陳強想了很久，想陳山的事，他找到陳爸，他說他下學期就去打工，不上學了。陳爸看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不過要讓陳山繼續上學，那是陳強唯一的要求。
陳爸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以前都覺得陳強這孩子太飄不踏實，可此時陳強的表現徹底讓陳爸刮目相看了，對于自己的孩子原來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陳爸也覺得有些酸楚，自己作為一家之主不能讓妻子兒女過上好子真是夠窩囊的。
如果有一天陳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我們這一家人又如此虧待他不讓他上學，還讓他出去打工他會怎麼想，他一定會恨死我們吧。
陳強一想到一向溫順對自己又好的哥哥用那種仇恨的眼光看著自己他就覺得心里有一塊石頭似得堵得慌。也是在那一刻陳強決定，就算自己不上學也要讓陳山繼續上，他無所謂，只要自己餓不死就總會努力想辦法掙錢勇敢活下去，而陳山不一樣，他太了解陳山了，此時他根本就不可能離開家自己生活，他的軟弱注定是不能接受這個世界的無情。
「弟~~~」陳山看著這個人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他不想在陳強面前哭，每次都不想，但每次都控制不住，那個扒自己裙子的陳強，那個總是嘲笑自己的陳強，那個總是欺負自己的陳強如今卻讓自己有些不認識了。他寧願他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對他好，不給他好臉色，他受不了他對他好，顛覆了他對他所有的認識。
「好了，別哭麼。」陳強看著他哭得臉頰通紅的樣子心都變軟了，這個世界上他只有我們了，可憐的孩子連自己的親身父母都不知道。陳強模了模他的頭。
「這樣你可得好好學習，我臉皮這麼厚肯定能好好的，放心。」陳強自己都疑惑了原來自己說話可以這麼溫柔。陳山頭發軟軟的，比王莎莎頭發都軟。
「這是我通知書~~~」陳山哭著把踹在懷里的通知書給陳強看，他還可以說什麼，似乎都不需要了。
「喲，八中呢，那可是好學校，你好好上。學費有我呢。」
其實陳強心里也沒底，他能做什麼呢，到城里能做什麼呢，自己也沒什麼會的。
「開學我也過來了，你別讓人欺負了。」陳山一米七的大男孩子哭得抽抽搭搭的。
「喲，你來了我被人欺負了還能幫我不成？放心吧，就你弟這樣兒的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陳強努力讓自己擠出一絲笑容，把陳山的頭發揉亂。
火車要開的那一刻陳山突然沖過去抱住了陳強，他就是舍不得他，舍不得弟弟，他就是有受虐傾向不被他欺負他就心里不安寧。
陳強先是一愣，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頭埋進陳山的肩窩，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那麼好聞，以後頭痛死了我就回味這個味道會不會就會不那麼痛。
陳強離開了，王莎莎每天都要騎著單車到他家門口轉一轉，盯著那個分叉路口盯著那個陳強以前會出現的方向，她只是盼望著有一天她一來到他門前也許就能看到那個一臉痞樣的男孩看著她說，把你爪子拿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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