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神丐洪七公!
完顏康心中一凜,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北丐——說的就是丐幫之主洪七公,他最愛珍羞美味,但曾因貪食誤事而自斷一指。還未答言,就見華箏橫眉怒目道,「叫花子不去城里討飯,荒山野嶺里藏著做什麼?扮鬼嚇人還是攔路打劫?」
她這火爆脾氣是咋回事,完顏康也無奈了,想必是這幾天毒馬攔路追殺落水,外加丟東西,所以一點就著,更何況被一聲不響地偷听也實在嚇人。幸而洪七公不會跟她一般見識,嘻嘻笑道,「嘿,老叫花不是故意嚇唬小姑娘的。本就打算在林子里歇一晚上,可是這香味十里外就聞到了,像個鉤子似的勾住了我肚子里的饞蟲,釣魚似的把老叫花給拽過來了。小丫頭別生氣,老叫花給你陪個不是說罷做了個揖,看著十分滑稽。
完顏康絲毫笑不出來,這番話他是怎麼也不會信的,這京兆府路並非荒涼之地,他們迫于追殺才需要在林子里過夜,而憑洪七公的腳力,前後的鎮子都是隨意可達,最主要的是,那只烤得焦黑沒有作料的野雞,咋可能有什麼所謂的勾人的香味啊。再看華箏,顯然也是不信的,只見她表情僵硬,遞過半只雞給洪七公。
洪七公見兩人一言不發,便說道︰「你們兩個女圭女圭,嘿嘿!是從家里跑出來的麼?小小年紀就學人家戲文里那套,不好,不好!」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你對我真好」「對你負責」之類在現代算不得什麼的玩笑話,在這古代基本等同于私定終身了,難怪洪七公笑得賊兮兮,像是撞破了什麼一樣。只希望之前他們說九陰真經時,雞肉的香味還沒來得及飄出去,洪七公也並沒有來得及趕來听到。
洪七公大搖大擺地坐下,咬了一口雞,皺了皺眉,從懷里掏出若干個的紙包,把其中的粉末灑在雞肉上,才大口吃了起來,又拔下背後葫蘆的塞子,大口灌起酒來。三人沉默著吃完,倒也真應了食不言的古訓。洪七公模模肚子,「論理當叫花討兩口飯是天經地義的,可沒想到是兩個小叫花,你們混口飯也不容易,還分我一半,這可得報答一下
完顏康听他這麼說,心里有了主意,從袖子掏出一塊木牌,「大叔言重了,哪里什麼報答不報答,只不過有件事要問,大叔見多識廣,這個木牌可認得麼?」
洪七公一看,便笑道,「這怕是誰瞎刻的吧一面丟了回去,又跳上樹,「兩個小女圭女圭稍等,我去去就來
「他怎麼說走就走了?」華箏一臉不可思議,完顏康笑道,「你沒看出來麼,他是認得那個牌子的華箏搶過那個牌子看那木牌上奇怪的圖案,刻得十分簡陋馬虎,「這是哪里弄的?追殺我們的人身上掏來的?呦,這招你啥時候跟我學會了?」
「那晚在洛陽驛站外面,點穴點到這個,差點兒沒戳斷我的手指頭,一生氣就順手撈過來了
華箏拍手道,「你的意思是他看到那個牌子,就知道是誰跟我我們為難了?如果是土匪的話,他肯定會替我們出頭的,是麼是麼?」
「也許吧,他為人正直,你沒必要那麼緊張了
華箏憤憤地說,「正直?鬼鬼祟祟地偷听也算正直?我緊張是無緣無故的麼?我真是受夠了,隨便冒出來一個人都會武功,還都愛不聲不響地突然出現,屋里說話隔牆有耳也就罷了,荒山野嶺也不安全,真他媽的討厭
見她難得爆了粗口,完顏康也頗為無奈,「我們功夫弱,忍忍吧,大不了我們說鳥語,ok?」
華箏撲哧一笑,「說鳥語啊,也行,你還記得怎麼說麼?要是翻譯的話,九是nine……」她剛吐了一個「九」字,完顏康就猛地抓住她手臂讓她不要講下去,這次洪七公並沒有刻意掩飾,已經听到他腳踏樹枝的聲音。
她立刻意會,便轉了話題,低下頭裝出泫然欲泣的聲音,「小康子,總有一天你爹爹要找到你,你就要跟他們回去的,那我怎麼辦呢?我不想回家去,讓爹爹安排我嫁不想嫁的人他便也順著她的話順口胡編起來。「那個,不要叫我小康子。還有不要哭,我們這次出來不就是去終南山,求師父跟我父親說,只要他說出口,我父親一定不會再反對的
話音未落,就見洪七公再次從天而降,一手拿著一個行囊,正是他們遺失在馬上的,見他笑道,「這是路上撿到的,便送了你們當這頓飯的回禮吧。你們兩個小女圭女圭都是假叫花,都會武藝,也都認得我是誰,我老早瞧出來啦。你們說要上終南山,你師父是全真七子哪一位?」
完顏康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家師曾囑咐弟子出門在外不要憑借他的名號招搖,但對洪老前輩不敢有所隱瞞,弟子授業恩師乃長春子道長
洪七公一聲大喝,「既是全真門下,為何勾結官府在先,結交匪類在後,定是假冒的!」說著就向他面門抓來,完顏康以掌格開,見他出招輕緩,便知道他是要試探他武功路數,便使出全真派的武功來招架,幾招過後洪七公收回手,點頭道,「的確是王真人的武功說完又扭頭看華箏,華箏立刻往樹上一靠,說道,「不要打我我不會武功!」洪七公也忍不住笑了,「你們兩個小女圭女圭,搞什麼鬼
完顏康行了個禮,「晚輩這一點微末功夫,承蒙前輩有心指點,虧欠禮數,萬分不敬華箏也把之前的怒意都壓下來,拍手笑道,「你幫我把東西拿回來了,肯定是好人啦!你為什麼認為他是假冒的呢?又說什麼勾結官府,結交匪類的,是為什麼啊!」
「你們竟然不知道,你剛拿給我看的木牌是丐幫河南分舵的令牌。他們洛陽跟上你,听說你們從京城來,又是洛陽府那個狗官的上賓,定然是金朝韃子。雖然你年幼,還未為非作歹,決不至于害你性命,但向官府換點兒賞錢,多救濟一方百姓,也是理所應當。王真人乃抗金義士,丘道長仙風道骨嫉惡如仇,你既是他高徒,想必是誤會了
完顏康笑笑,「到不完全是誤會,尊師重道不因貴賤身份,洛陽府有我當日授業習字的恩師,怎可過門不入洪七公點頭贊許,繼續說到,「你這樁事我本不當管,我從江南趕來洛陽卻是為另外的事。我接到飛鴿傳書,說有位姑娘和丐幫河南分舵起了點爭執,她武功高強,脾氣又暴躁,更不知師承來歷,我手下這幫小叫花子束手無策,因此我才趕來瞧個稀罕。她與你們同行這幾日,可曾說過師父是誰?」
完顏康搖頭道,「她說沒有師父,武功都是父兄傳授的,晚輩眼力不濟,看不出什麼門派洪七公笑道,「那是自然,很多世家的武功父子兄弟相傳,又行事低調,不比那些廣收門徒的流派容易分辨。我到了河南又听他們說,你們三人同行,所騎的馬都打著山西土匪彭連虎手下的烙印,都當你們同土匪一黨。只除了一件難以解釋,彭連虎武功雖過得去,但同那姑娘比還差得遠,他們怎麼竟有籠絡認得武功這麼強的人
華箏忿忿道,「那馬是池姐姐從壞人那里搶來的,借給我們騎的,怎麼你們說搶走就搶走!」洪七公哈哈大笑,「馬不好,太慢,我帶你們一程可好?」說罷,滅了地上的火,把包裹塞到兩人懷里,一手一個夾起兩人,道,「抓緊,走了!」
說罷,騰身上樹,帶著兩人狂奔起來,完顏康只听耳邊呼呼風響,不知過了多久,山嶺,農莊,小鎮,都化為浮光掠影轉瞬即逝,只見天色漸漸轉明,到了一處山腳下,洪七公放下兩人。「這不就到了?兩位小女圭女圭,後會有期!」說完,嗖的一聲,又不見人影。
一陣寒風吹過。
完顏康回過神來,說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力運輸又見華箏扶著樹,臉色鐵青,「不是吧,暈車了?」
華箏切的一聲,「明明就是不想賠我們的馬,他是故意的。肯定是!這事我記住了,堂堂丐幫綁票要錢還說自己是行俠仗義,然後還貪了我們的馬不還給我們!」等她臉色緩了緩,又遺憾道,「話說其實我本來想去長安逛逛呢
二人原本商定要在長安稍作歇息,這終南山屬于秦嶺一脈,地處要勢,可西望長安,南挾蜀中,有路名子午道,又叫荔子路,是通往蜀中的唯一路途,乃是當年唐明皇為楊貴妃運送荔枝之路。相傳老子曾騎青牛由函谷關西游入秦,傳經講道,在終南山留下傳經台,系牛柏,只是不知道他們此刻所在何處。完顏康看著那條蜿蜒上山的青石路,猜測沿著上去應該就是全真教,「這條路估計能到全真教,走著試試
華箏仰頭望著山,嘆氣,「為什麼不送佛送到家,直接送到廟門口啊。還要我們自己爬山?」
「首先那不是廟,是道觀!其次他如果真送我們到門口,丐幫幫主到訪全真教,那就是江湖重大外交事件了
「說到丐幫,你真的確定要穿成這個樣子去見你師父麼
兩人相顧,默默無語,看著彼此的乞丐打扮。
晨光初透層林,山上遠遠傳來鐘聲,兩人走了半日,果真看見的全真教的道觀飛檐。所幸行囊都在,在一處溪水旁,完顏康換上衣服,華箏卻只洗了洗臉,不肯換下破衣,她說,「你去打听打听古墓在哪里,我就不去了
完顏康師從丘處機五年,這卻是頭一次到全真教,便估模著繞到偏門,也不說求見丘處機道長,只叫人傳達找尹志平,丘處機曾帶尹志平到中都王府一同授藝,大約是想讓兩個弟子能夠相互切磋有所進益,這也是他唯一見過的同門。
雖說想起日後這位一表人才的師弟如何一步踏錯,玷污小龍女,之後又死在眾人之前抵罪,不免有些尷尬。
等了半日,才見到這個大他一歲,卻晚他兩年入門的師弟,尹志平見到他大吃一驚,連問是不是師父帶他來的,兩人互相一問才知道,丘處機這半年都不在終南山,完顏康心想,幸而沒有通報說求見丘處機,不然他人不在,又沒跟人說他收過這個徒弟,定要多許多口舌,因此便對尹志平說,「我來長安游歷,路過終南山,拜見師父與重陽祖師靈位。若師父不在,能見見師弟就好
尹志平這時也年方十三,孩子心性十分熱誠,也包含了幾分賣弄之心,大包大攬地應下了帶他游覽終南,瞻仰祖師遺跡的差事,完顏康便就著打听起活死人墓的事,尹志平笑道,「師兄你看,沿著西邊山坡往那邊有個懸崖,在過去的那片密林,就是重陽祖師昔年所居活死人墓的所在,本派向有嚴規,任誰不得入內一步
完顏康看著那密密匝匝的層林,完全看不見在古墓哪里,誰知正午時,竟然從林中飄出一縷輕煙,尹志平笑道,「那就是古墓所在了,還以為活死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誰知也要生火做飯完顏康記下位置,便向尹志平告辭,回去找華箏。
回到原處,華箏卻不見了,兩個包裹也只剩下他的一個放在原處。
「難道她一個人去找古墓了?」
完顏康心想她可能看見了林中炊煙,便也去到那片密林外,大喊道,「華箏!華箏!你在哪兒!」卻听林中傳來聲音,「她已入我古墓門下,你就此回吧
「這便要分開了麼?」完顏康恍然若失,雖然這是二人早早訂下的計劃,但他總覺得是華箏異想天開一廂情願,哪有送上門就能被收下當徒弟的好事呢,沒想到竟能如願以償。
蒼茫林中升起白霧,暮光籠罩密林,淡淡炊煙再無跡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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