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剛剛踏出林中,就被黃藥師攔住笑道,「歐陽兄怎麼說走就走,難得相遇,何不切磋一番說完身子微微一晃已然發招,歐陽鋒格擋之際,又落入林間空地。
他一落地不要緊,旁邊的草叢中卻栽出一個人來,只听黃蓉早已趕來,對那人嬌喝一聲,「裘千仞,你怎也在這里,是不是沒處騙人了?」郭靖同她一起進到林子中,卻無心關注裘老騙子,對著樹上的幾人喊起了蒙語,喊了幾句發現他們嘴被堵著,又對裘千丈歐陽鋒兩人怒道,「你們綁住他們作甚麼,又想害人?」
裘千丈喝道︰「小子,見了歐陽先生還不下拜,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麼?」郭靖對他憤恨至極,這裘千丈騙江南六怪說他死在黃藥師手中,豈不是要了他幾位恩師的命?又見他綁了托雷還有哲別、博爾朮兩位師父,更是怒不可遏,走上前呼的就是一掌,裘千丈側過身子,想避開時又被黃蓉拍了一巴掌。
歐陽鋒無心理會黃蓉的嬉鬧,他看見黃藥師走進林中,身後還跟著江南六怪,便對裘千丈道,「千仞兄,你宰那些嘍,我來對付黃老邪
裘千丈搖著扇子大笑道,「歐陽兄請放心歐陽鋒听見他答應相助,便蹲□子發動蛤蟆功,黃藥師足下也踏起來八卦方位。誰知這時裘千丈大叫肚子痛,說要跑去方便,便蹲去草叢中,黃蓉為了擾亂歐陽鋒的底氣,便將裘千丈是個草包騙子的事說了出來。黃藥師本子疑惑,便彈起一指,將一柄短劍射到裘千丈後心。
那劍轉瞬及至,裘千丈也不知道躲開,眾人見那劍插入他背心,都以為他命喪當場,郭靖飛奔過去察看時,卻叫道,「他溜了!」原來那只是一件外罩蒙在矮樹叢上,被郭靖拿在手中揮動。
東邪西毒二人原本在對峙,經此一事,哈哈大笑起來。歐陽鋒見同為完顏洪烈門客的裘千仞竟然如此不頂用,不敢在此以寡敵眾,趁眾人開懷笑時猛然向黃藥師出手暗算,一擊不中後叫道︰「黃老邪,你這以多為勝的武藝,小弟我還是改日再領教吧
黃藥師生性高傲,冷冷哼了一聲,不再出手,只見歐陽鋒飛步離開,江南六怪及郭靖黃蓉都無一人敢攔。
華箏楊康此前卻在忙著替樹上幾人松綁,楊康原本想帶華箏先走,這里有郭靖在,定然不會讓自己的安答和師傅陷入險境。方才楊康見到歐陽鋒和黃藥師做出對峙之勢,一旦交手便要切磋許久,也就同華箏一起解繩子,又等那幾人舒展被綁得麻木的四肢,方好騎馬。
可誰知歐陽鋒不是一味逞強之輩,見勢不妙,還未同黃藥師交手便走為上策。兩人此時想走已經來不及,只見黃藥師倏然截住去路,面無表情地去按華箏的肩頭,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楊康架住黃藥師的手臂,將華箏擋在身後,誰知華箏竟然不逃,輕笑一聲,「先生若是想殺我,憑你帶著我又怎麼逃得掉。先生想看我的傷,讓先生看便是了
那語氣平靜地令人毛骨悚然,楊康不自覺松開手,回身去看她,只見她面色既不是逞強作勢,也不是胸有成竹,而是一副萬事不關于心的漠然。她的右手腕舉起來,被黃藥師接住道,「以你當日的傷勢,此時居然還能活著。今日出乎意料的事,也未免太多了
黃藥師用中指和無名指搭在她寸脈關脈上略按了兩個來回,華箏笑道,「或許也是天命吧,也是托了靖兒和蓉兒的福氣
林中蟬鳴鼓噪,悶熱混著樹脂的味道,還有不知名的野花散出的淡香。黃藥師低聲道,「不錯,不錯,脈象也是如此華箏緩緩抽回手,答道,「憑先生神技,自然不必按脈,只看面相便能診個八/九不離十
兩人又如同當日在島上一般打起了啞謎,楊康不敢細想,只盼望華箏能跟他說個明白,可華箏卻只是靜靜地看著黃藥師,並不言語。黃藥師本來面色沉郁,盯她看了一陣,突然轉過視線去問楊康,「康兒你說,當日你師父中毒之後,原本能活下來的,她為何要自盡?」
楊康不知道黃藥師此時問這個是何用意,難道是想挑起他對師父慘死的回憶,讓他愧疚于回護凶手?他沉聲答道,「師父她性子高傲,不願意失去武功後求人庇護,苟且偷生
黃藥師並沒有留意他的避重就輕,只是長嘆一聲,「是啊,做一個廢人,苟延殘喘又有何益?」華箏聞言,抬頭看向黃藥師道,「那先生是不願意幫我了斷了?」
對方只是冷哼一聲,「放你苟延殘喘的活上兩年又如何?那日你說,刀板有刀板的活法,魚肉有魚肉的活法,我倒要看看,你能活成什麼樣子
華箏微微鞠了一躬,「那多謝先生吉言楊康見黃藥師不再與華箏為難,還沒來得及慶幸時就听到他說「兩年」,兩年?難道她只剩下兩年的壽命?她不是用了九陰真經的方法療傷了麼?
他難以置信,扳過華箏的肩膀問道,「為什麼?你的傷沒好?」華箏不看他的眼楮,輕輕嘆了一聲,「連歐陽鋒都只憑面色就能看出我重傷,你一直同我在一起卻看不出麼?」
楊康月兌口而出,「怎麼會!你傷剛好,氣色差了一點而已他說完後,猛然意識到不對,這會不會是華箏為了讓黃藥師放過她使的手段,用藥物或者內力制造出重傷不治的脈象?
他猶疑地看向華箏,希望她能給他一點讓他安心的暗示,可華箏看向他,眼楮里卻帶著一絲憐憫,「事實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的說完她又釋然一笑,「謝謝你幫我療傷。不然,我也沒有辦法這多活這兩年,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楊康心底里卻怎也不信,黃蓉在旁听見,便哀求黃藥師,「爹爹,你有沒有辦法?」
黃藥師哼了一聲,「她能做出那麼歹毒的毒藥去害別人,現在這樣也算是報應吧說完又低聲自語道,「若華啊若華,為師不能給你報仇,殺你的凶手卻作繭自縛了,沒了武功,又要日日受內力四處沖走的折磨,你看這樣可好?」
說罷他在華箏胸前輕輕點了一指,華箏便軟軟癱倒,只見她雙目緊閉,呼吸仍在,像是昏了過去。楊康大驚,向黃藥師大聲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黃藥師已經轉身離開,听見他怒吼,冷冷道,「她方才都是用氣強撐著,撐不撐得過去都對身體有害無益楊康知道他性子高傲,向來不屑于解釋辯白,這時肯講也全然是看在他是梅超風徒弟的份上,于是向他誠懇道謝,黃藥師卻毫不理會。
而那邊托雷和哲別幾人活動好筋骨後,一直同郭靖用蒙語說個不停,他們原本想上前和華箏擁抱,因見黃藥師在給她診脈,華箏又示意幾人不要上前,才一直在旁觀望。此時見華箏昏倒,托雷便直沖上來,口中還在大聲呼喊著她的名字。
楊康自華箏昏倒後便覺察到她內力又開始不受控制,一直將手放在她後背,用內力相助,見托雷幾人如此著急,只好用蹩腳的蒙語解釋她只是昏倒,後來發現實在說不清楚,只好叫來郭靖,讓郭靖對幾人解釋說華箏需要有懂得內功的人幫助療傷。
黃藥師嫌吵皺了皺眉,又問朱聰,「那些蒙古人是誰?」朱聰答道,「那個年輕人是華箏姑娘的哥哥,蒙古大汗的兒子,也是靖兒的結拜兄弟,另兩個年長的是他們騎馬射箭的老師
「他兩個是一起長大的?怎麼從沒听你們說起黃藥師看了黃蓉一眼,見黃蓉也是一臉意外的神情,朱聰急忙解釋道,「華箏公主在外,不能暴露了身份,所以我們發誓不對別人講起
黃藥師哼了一聲,見托雷和郭靖似乎在爭執,便又問,「他們在吵什麼?」朱聰在蒙古十年,翻譯這麼幾句自然不在話下,此刻卻突然支吾起來,黃藥師見他神色尷尬,知是有事相瞞,便冷笑道,「妙手書生若不肯如實說,我便去問靖兒也是一樣的
楊康一直在留意黃藥師的一舉一動,他也略能听懂托雷和郭靖的話,自然明白朱聰為何不敢說實話,只是郭靖為人老實,被黃藥師問時只會如實答來,他此時推托也是含混不過去的。朱聰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便回道,「大汗的兒子讓郭靖同他回去,和他妹子成親,郭靖說他不能立刻回去,所以爭執起來
黃藥師哼了一聲,「哪個妹子?」朱聰咬牙道,「就是華箏公主,大汗定下的婚約黃藥師听了怒不可遏,高聲把郭靖叫回來問話,朱聰急忙解勸道︰「咱們總得想個……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黃藥師厲聲道︰「什麼兩全其美!已經有了婚約,卻還要來騙取我女兒,臭小子,賤女人,兩個一起宰了!我父女倆焉能任人欺辱?」黃蓉拉著黃藥師哀求道︰「爹,靖哥哥說他真心喜歡我,華箏姐姐也一樣不喜歡靖哥哥
黃藥師怒道,「你還要替他們說話,難道他們不是一直在騙你?」蓉兒道,「靖哥哥告訴過我,說他不會娶大汗的女兒黃藥師聞言道︰「那也罷了!小子,你先已定了親,卻又來向我求婚,這話怎生說?」
郭靖老老實實答道︰「我只盼一生和蓉兒廝守,若是沒了蓉兒,我定然活不成黃藥師听了臉色稍和,說道︰「那你發個誓,今生今世再不同她還有她家人相見就是
郭靖睜大眼楮,正要搖頭時,黃蓉嫣然笑道︰「你愛見誰就見誰,我可不在乎。縱然見又怎樣,我知道你心里只愛我一個
黃藥師嘆道︰「好罷!今日他兄長在此,你的六位師父也在這里。你明明白白的說一聲︰你要娶的是我女兒,不是那女人!」他口中已經不直呼華箏的名字,顯然是對之前的欺瞞大為不惱怒。
以他的性子,對此事遷就再三實在反常,想必是因為愛女失而復得,只盼女兒安好幸福,此外再無他願了。郭靖低頭看著身上寶刀,一把是丘處機當年相贈的綠皮鞘匕首,一把是金光閃閃的虎頭彎刀,不知作何打算。
托雷卻已經請朱聰用蒙語轉述了黃藥師與郭靖黃蓉幾人的言語,知道他打算悔婚,十分憤怒失望,從箭壺中抽出一枝狼牙雕翎,朗聲道︰「郭靖安答,你既對我妹子無情,對我父汗無義,那麼你我兄弟之義也從此斷絕!咱們恩怨分明,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心好了
說罷拍的一聲,將一枝長箭折為兩截,投在馬前,又去看被懷中奄奄一息的華箏,道,「我妹子時日無多,你不願履約也情有可原。但我們成吉思汗的兒女,豈會自輕自賤求告與人?我這就帶她回蒙古,與你再無瓜葛!」
說完,他抱著華箏上馬,準備離去。楊康知華箏若無會武之人在旁相助會十分危險,雖不用每時每刻都幫助運氣,但每次運氣也不能間隔太久,而托雷雖不知妹子是受了什麼傷,但見楊康能夠幫忙,便也默認他一同上馬離開。
郭靖面色一凜,昂然道,「言而無信,何以為人?郭靖並非無信無義之輩,何況與這樁婚事並非大汗逼迫,而是我親口應下的,她如今受傷又都是我的錯,我總歸要與華箏妹子結親
他用漢語和蒙古語分別說了一遍,眾人皆是意外,黃蓉傷心欲絕,走上前去細細打量華箏,只見華箏依舊昏迷不醒,面色蒼白如紙,「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她對你的好也並不比我少。她如今受傷,也都是你我的過錯,你今後可要好好待她
郭靖握住她雙手道︰「蓉兒,我心中卻只有你,你是明白的。我是個蠢人,甚麼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過的話,決不能反悔。可是我也不打誑,不管怎樣,我心中只有你
楊康原本直到托雷帶華箏上馬前都給她輸真氣,一直未曾出言也是怕有所影響,此時听見這些話再也按捺不住,「郭兄弟,你心里既然不愛她,娶了她又想著別人,難道不是羞辱于她?你以為她醒來看見這樣會高興?」
黃蓉淒然一笑,「靖哥哥,早知如此,咱們在那明霞島上不回來了,豈不是好?」黃藥師忽地長眉一豎,喝道︰「這個容易袍袖一揚,揮掌向華箏劈去。黃蓉見父親眼露殺氣,一閃身攔住,楊康急忙把托雷華箏一起扯下馬,黃藥師一掌打在馬鞍上,就見那匹高大健壯的良馬縮成一團,癱在地上。
黃蓉神色淒苦,對黃藥師道,「爹爹,你已說了不殺她,又怎能反悔?難道你殺了她,女兒就能好過了麼?」黃藥師見女兒痛苦神色,一瞬間也觸動心緒,仰天長吟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那聲音中悲苦萬狀,黃蓉怔怔站著,淚珠兒緩緩的流了下來。黃藥師柔聲道︰「蓉兒,咱們回去罷,以後永遠也不見這無情無義的小子黃蓉回頭向父親道︰「爹,他要娶別人便娶。他心中只有我一個,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個,我跟他多耽一天,便多一天歡喜
黃藥師最惡禮教,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黃蓉自幼受父親薰陶,只覺得夫婦自夫婦,情愛自情愛,她自管不了別人成親,別人自也管不了她愛誰,心中哪有什麼禮教綱常。如此驚世駭俗之語,偏她說來十分自然。
楊康只覺得頭脹欲裂,卻又不得不收斂心神,他方才救托雷華箏二人下馬後,見華箏依舊真氣失控,便又替她輸起真氣。這世間也未免太過荒唐,怎的他竟然在一群瘋子中?或者不正常的是他自己?這時華箏卻微微動了動,「吵得很……」
黃蓉一直站得最近,見華箏醒了便撲過來,華箏見她在哭,抬起手似乎想給她擦淚,手卻只舉到一半便落下了,只見她含笑道,「蓉兒你哭什麼,等我死了,靖哥哥還是你的
她說完閉上眼,仿佛力氣用盡般,低低叫道,「哥哥……」托雷听見,急忙湊到華箏身旁,側耳听她的話,只听到她低聲說了句,「回家
托雷听見,一瞬間眼眶竟然紅了,他看妹子身負重傷,只當郭靖是因此才悔婚,又見郭靖答應迎娶妹子,便高聲道︰「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歸相見迎娶我妹子
作者有話要說︰二十六章《新盟舊約》
朱聰在旁,早知事情不妙,忙上前將郭靖在蒙古早已與華箏定親等情委婉的說了。
黃藥師怒不可抑,側目向郭靖斜月兌,冷冷的道︰「原來他到桃花島來求親之前,已先在蒙古定下了親事?」朱聰道︰「咱們總得想個……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黃藥師厲聲道︰「蓉兒,爹要做一件事,你可不能阻攔
黃蓉顫聲道,「爹,甚麼啊?」黃藥師道︰「臭小子,賤女人,兩個一起宰了!我父女倆焉能任人欺辱?」黃蓉搶上一步,拉住父親右手,道︰「爹,靖哥哥說他真心喜歡我,從來就沒把這番邦女子放在心上黃藥師哼了一聲,道︰「那也罷了!」喝道︰「喂,小子,那麼你把這番邦女子殺了,表明自己心跡
郭靖一生之中從未遇過如此為難之事,他心思本就遲鈍,這時听了黃藥師之言,茫然失措,呆呆的站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黃藥師冷冷的道,「你先已定了親,卻又來向我求婚,這話怎生說?」
江南六怪見他臉色鐵青,知道他反掌之間,郭靖立時有殺身大禍,各自暗暗戒備,只是功夫相差太遠,當真動起手來實是無濟于事。
郭靖本就不會打誑,听了這句問話,老老實實的答道︰「我只盼一生和蓉兒廝守,若是沒了蓉兒,我定然活不成黃藥師臉色稍和,道︰「好,你不殺這女子也成,只是從今以後,不許你再和她相見
郭靖沉吟未答,黃蓉道︰「你一定得和她見面,是不是?」郭靖道︰「我向來當她親妹子一般,若不見面,有時我也會記掛她的黃蓉嫣然笑道︰「你愛見誰就見誰,我可不在乎。我信得過你也不會當真愛她
黃藥師道︰「好罷!我在這里,這番邦女子的兄長在這里,你的六位師父也在這里。你明明白白的說一聲︰你要娶的是我女兒,不是這番邦女子!」
他如此一再遷就,實是大違本性,只是瞧在愛女面上,極力克制忍耐。
郭靖低頭沉思,瞥眼同時見到腰間所插成吉思汗所賜金刀和丘處機所贈的匕首,心想︰「若依爹爹遺命,我和楊康該是生死不渝的好兄弟,可是他為人如此,這結義之情如何可保?又依楊鐵心叔父遺命,我該娶穆家妹子為妻,這自然不行。可見尊長為我規定之事,未必定須遵行。我和華箏妹子的婚事,是成吉思汗所定,豈難道為了旁人的幾句話,我就得和蓉兒生生分離麼?」想到此處,心意已決,抬起頭來。
此時拖雷已向朱聰問明了黃藥師與郭靖對答的言語,見郭靖躊躇沉思,好生為難,知他對自己妹子實無情意,滿腔忿怒,從箭壺中抽出一枝狼牙雕翎,雙手持定,朗聲說道︰「郭靖安答,男子漢縱橫天下,行事一言而決!
你既對我妹子無情,成吉思汗的英雄兒女豈能向你求懇?你我兄弟之義,請從此絕!幼時你曾舍命助我,又救過爹爹和我的性命,咱們恩怨分明,你母親在北,我自當好生奉養。你若要迎她南來,我也派人護送,決不致有半點欠缺。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放心好了說罷拍的一聲,將一枝長箭折為兩截,投在馬前。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郭靖心中一凜,登時想起幼時與他在大漠上所干的種種豪事,心道︰「他說得是︰大丈夫言出如山。華箏妹子這頭親事是我親口答允,言而無信,何以為人?縱然黃島主今日要殺我,蓉兒恨我一世,那也顧不得了當下昂然說道,「黃島主,六位恩師,拖雷安答和哲別、博爾朮兩位師父,郭靖並非無信無義之輩,我須得和華箏妹子結親
他這話用漢語和蒙古語分別說了一遍,無一人不是大出意料之外。拖雷與華箏等是又驚又喜,江南六怪暗贊徒兒是個硬骨頭的好漢子,黃藥師側目冷笑。
黃蓉傷心欲絕,隔了半晌,走上幾步,細細打量華箏,見她身子健壯,劍眉大眼,滿臉英氣,不由得嘆了口長氣,道︰「靖哥哥,我懂啦,她和你是一路人。你們倆是大漠上的一對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燕兒罷啦
郭靖走上幾步,握住她雙手,說道︰「蓉兒,我不知道你說得對不對,我心中卻只有你,你是明白的。不管旁人說該是不該,就算把我身子燒成了飛灰,我心中仍是只有你黃蓉眼中含淚,道︰「那麼為甚麼你說要娶她?」
郭靖道︰「我是個蠢人,甚麼事理都不明白。我只知道答允過的話,決不能反悔。可是我也不打誑,不管怎樣,我心中只有你
黃蓉心中迷茫,又是喜歡,又是難過,隔了一會,淡淡一笑,道︰「靖哥哥,早知如此,咱們在那明霞島上不回來了,豈不是好?」
黃藥師忽地長眉一豎,喝道︰「這個容易袍袖一揚,揮掌向華箏劈去。
黃蓉素知老父心意,見他眼露冷光,已知起了殺機,在他手掌拍出之前,搶著攔在頭里。黃藥師怕傷了愛女,掌勢稍緩,黃蓉己拉住華箏手臂,將她扯下馬來。只听呼的一聲,黃藥師這掌打在馬鞍上。最初一瞬之間,那馬並無異狀,但漸漸垂下頭來,四腿彎曲,縮成一團,癱在地上,竟自死了。這是蒙古名種健馬,雖不及汗血寶馬神駿,卻也是匹筋骨健壯、身高膘肥的良駒,黃藥師一舉手就將之斃于掌下,武功之高,實所罕見。拖雷與華箏等都是心中怦怦亂跳,心想這一掌若是打到華箏身上,那還有命麼?
黃藥師想不到女兒竟會出手相救華箏,楞了一楞,隨即會意,知道若是自己將這番邦女子殺了,郭靖必與女兒翻臉成仇。哼,翻臉就翻臉,難道還怕了這小子不成?但一望女兒,但見她神色淒苦,卻又顯然是纏綿萬狀、難分難舍之情,心中不禁一寒,這正是他妻子臨死之時臉上的模樣。黃蓉與亡母容貌本極相似,這副情狀當時曾使黃藥師如痴如狂,雖然時隔十五年,每日仍是如在目前,現下斗然間在女兒臉上出現,知她對郭靖已是情根深種,愛之入骨,心想這正是她父母天生任性痴情的性兒,無可化解,當下嘆了一口長氣,吟道︰「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黃蓉怔怔站著,淚珠兒緩緩的流了下來。
韓寶駒一拉朱聰的衣襟,低聲道︰「他唱些甚麼?」朱聰也低聲道︰「這是漢朝一個姓賈的人做的文章,說人與萬物在這世上,就如放在一只大爐子中被熬煉那麼苦惱韓寶駒啐道︰「他練到那麼大的本事,還有甚麼苦惱?」
朱聰搖頭不答。
黃藥師柔聲道︰「蓉兒,咱們回去罷,以後永遠也不見這小子啦黃蓉道︰「不,爹,我還得到岳州去,師父叫我去做丐幫的幫主呢黃藥師微微一笑,道︰」做叫化的頭兒,唆得緊,也沒有甚麼好玩黃蓉道︰「我答允了師父做的黃藥嘆道︰「那就做幾天試試,若是嫌髒,那就立即傳給別個罷。你以後還見這小子不見?」
黃蓉向郭靖望了一眼,見他凝視著自己,目光愛憐橫溢,深情無限,回頭向父親道︰「爹,他要娶別人,那我也嫁別人。他心中只有我一個,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個黃藥師道︰「哈,桃花島的女兒不能吃虧,那倒也不錯。要是你嫁的人不許你跟他好呢?」黃蓉道︰」哼,誰敢攔我?我是你的女兒啊黃藥師道︰「傻丫頭,爹過不了幾年就要死啦黃蓉泫然道︰「爹,他這樣待我,難道我能活得久長麼?」黃藥師道︰「那你還跟這無情無義的小子在一起?」黃蓉道︰「我跟他多耽一天,便多一天歡喜說這話時,神情已是淒惋欲絕。
父女倆這樣一問一答,江南六怪雖然生性怪僻,卻也不由听得呆了。須知有宋一代,最講究禮教之防,黃藥師卻是個非湯武而薄周孔的人,行事偏要和世俗相反,才被眾人送了個稱號叫作「東邪」。黃蓉自幼受父親薰陶,心想夫婦自夫婦,情愛自情愛,小小腦筋之中,哪里有過甚麼貞操節烈的念頭?這番驚世駭俗的說話,旁人听不免橋舌難下,可是他父女倆說得最是自然不過,宛如家常閑話一般。柯鎮惡等縱然豁達,也不禁暗暗搖頭。
郭靖心中難受之極,要想說幾句話安慰黃蓉,可是他本就木訥,這時更是不知說甚麼好。黃藥師望望女兒,又望望郭靖,仰天一聲長嘯,聲振林梢,山谷響應,驚起一群喜鵲,繞林而飛。黃蓉叫道︰「鵲兒鵲兒,今晚牛郎會織女,還不快造橋去!」黃藥師在地下抓起一把沙石,飛擲而出,十余只喜鵲紛紛跌落,盡數死在地下。他轉過身子,飄然而去,眾人只一瞬眼間,他青袍的背影已在林木後隱沒。
拖雷不懂他們說些甚麼,只知郭靖不肯背棄舊約,心中自是歡喜,說道︰「安答,盼你大事早成,北歸相見華箏道,「這對白雕你帶在身邊,你要早日回來郭靖點了點頭,說道︰「你對我媽說,我必當手刃仇人,為爹爹報仇哲別、博爾朮二人也和郭靖別過,四人連騎出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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