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陀迎面一拳打來,力道遒勁,十分威猛,楊康一接招便覺對方內力恐怕高出自己,越發小心應對,用巧勁化解為主,尋隙反擊。對手雖勁力霸道,招招狠辣,極難應對,但畢竟無人指點無人切磋,對招式進退中諸多細微關竅之處不甚了了,而楊康悟了九陰真經中的攻防要訣,因而拆解數招之間,竟然不分高低。
那頭陀神色陰沉起來,罵道,「連那老和尚都不是我對手,你還是趁早跪下求饒吧!」楊康冷笑道,「苦智大師心有慈悲,誰知道做了東郭先生,被你這狼反咬一口,莫要掂量錯了自己的斤兩
說完便听華箏在後笑道,「你跟他說東郭先生他怕是也听不懂,我猜這位小師父定然只識得幾個字,也未曾讀過幾本書
楊康立刻會意,「也難怪你還需要找什麼經書,原來是想去把字學全,再把那些原本不認得看不懂的地方也練起來。若不是你認不全字,在藏經閣那些年早就背的滾瓜爛熟,此時怎還會需要帶上書走,就算不想讓別人看到,也頂多一把火燒了
他一邊說話,引得那頭陀面色陰晴不定,一面往後略退了一步。這幾日因為進寺不得攜帶兵刃,寶劍便丟在華箏身邊作防身之用,他這麼一後退,華箏便已將劍遞在手邊,他不用回身,只一反手便剛好拔劍出鞘,劍芒一抖開,情勢立轉。
少林武學博大精深,達摩祖師留下易筋經,又發展出少林七十二絕技,幾乎囊括了所有兵器拳別的類別,然而佛家畢竟慈悲為懷不忍見血光,因而弟子多修習拳腳掌,鋒銳兵刃極少使用,即便持武器也多為少林棍,而暗器下毒更是幾乎在寺中絕跡。火工頭陀內力渾厚招式剛猛,但因從未出寺,並不懂得如何應對刀劍,何況又是空手。只見他左支右絀,最終退開一步,將那木桌一腳踢翻,于空中將桌腿掰下權當棍棒,復又沖上來。
月過中天,樓外依舊喧鬧非凡,屋中這點兵乓拳腳之聲也並未引起他人注意。楊康運氣凝神,步步緊逼,幾十招里就將那頭陀逼到牆邊,劍尖抵住喉嚨。
楊康幾乎感覺得到對方的喉結在劍下滾動,只要手勁稍微一松,便可以見血封喉。
殺,還是不殺?
一閃念間,他腦中轉過無數念頭。當然要殺!這個頭陀是除兩人之外,唯一一個知道九陽真經秘密的人,不殺他會後患無窮。他帶著受傷的華箏只能勉力自保而已,若是這頭陀一路跟蹤糾纏,暗中下手,或是將此事有心無意地宣揚出去,引得武林中人圍攻而自顧不暇,哪一樣都不堪設想。
九陽必須要保住,華箏的傷要靠這秘笈,兩人想要擁有在東邪西毒面前自保的實力,更是需要這本外掛。想這頭陀幾年之間內力就達到如此造詣,堪堪與他比肩,竟只是靠他能看懂的零星句子,只言片語尚能如此,若用全本循序漸進又當如何?
雖則這秘密並不是他有意打探,而是他和華箏無意泄露給他,並非他的過錯,只因此而滅口未免太不近人情,但這頭陀也並不無辜,不但殺了所有辱他之人,甚至還害死了德高望重的苦智禪師……
想及此,楊康突然心中對自己冷笑一聲,你還真會為自己找借口,對方做了再多惡事,也改不了你殺他是為了保守自己秘密的初衷。殺便殺,還要找些冠冕堂堂的借口做什麼?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于是他心念已定,那頭陀也感覺到了他的殺氣,神情陡變,這時突然听見華箏道,「等一下
劍尖已經刺破皮膚,一絲血珠順著鋒刃流了下來。楊康見這頭陀眼也不眨,既不驚慌也不求饒,猛然想起當年他還年幼時,任由眾僧人毆打,倒在地上一聲不吭的神情,他黑白分明的眼楮此時微微也向上望著,竟與當年同出一轍。
他心底一聲嘆,將劍尖略微收了收,且看華箏是要說什麼。
只听她柔聲道,「小師父,你要什麼經書可卻是是找錯人了,要找經書只管少林寺里的和尚去要,你就算砸了這里也還是沒有那頭陀道,「你們兩個籌謀那本秘笈這麼多年,若說沒有借機拿走,誰信?不敢讓我搜,便是心中有鬼了
華箏笑了起來,「小師父在寺中長大,竟然不知男女之妨?我在睡著的屋子你進來便已經不妥,又想來搜東西,誰肯讓你。即便我不介意,哪個男人肯受這個氣,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坐視別人來欺負到頭上的
她說了這些話,氣息有些急了,略微歇了歇,那頭陀倒也耐心等著,只听她道,「無論有還是沒有,這里都不會讓你搜撿就是了。不過我倒是怕你想不開,一直纏著我們,倒是誤了正事,不如做個交易如何?」
那頭陀冷哼一聲,「有什麼好做交易的,拳頭大的說了算!」
華箏道,「你一個人,我們兩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你說誰說了算?我說交易自然是因為我有想要的東西,我要少林黑膏的配制方法。你拿來給我,我就把你要的也給你對方冷笑,「那是什麼破玩意,黑糊糊的一坨也值得少林和尚也當寶貝供著,你也惦記著
「我要的是配方,我知你是能拿到的華箏言之鑿鑿地說道,那頭陀竟也一口應下,「好,那又不是什麼稀罕物,藥局都有記著,外不外傳也不關我事
楊康收劍放那頭陀離開,待他身影遠去後,便問華箏,「你要那少林黑膏做什麼?」華箏低聲嘆道,「還能做什麼。治療外傷,有哪個比得上它?」楊康心下黯然,想起小意拄著拐杖走遠的身影,便也不再說什麼。
寺中遇此禍事,自然戒備森嚴,想必那頭陀要弄到藥方也需要一段時間,因而兩人先行上路。楊康照著九陽上的心法修煉起來,發現這九陽同九陰真經大為不同,不像九陰真經包羅萬象奇巧萬端,而都是一些修身養性的口訣,看似尋常,可真修煉起來十分奧妙。
他試驗無礙之後,便交給華箏。誰知華箏運功片刻後,突然倒下來,胸前紅艷艷的一片血跡。
楊康大驚,華箏此時已經好了許多了,縱然傷得最重時,也未曾吐過血,怎麼練了九陽竟會如此?過了半響,她氣息回轉過來,楊康便問她怎麼回事,華箏嘆道,「古墓的練功之法我先前也未同你細說,古墓的心法修行,全仗一股純陰之氣打通關脈,體內至寒,身體外表便發熱氣,這屬陰的內力本就與九陽真經的路數不甚相符,兩者自會相沖。其實只是相沖倒也無妨,日久天長練下去,等到東風壓倒西風,反而融會貫通會功力大進吧。可是,我現在內力時常亂走,不受控制,硬練太容易走火入魔……」
他听完心又涼了,他本以為這是華箏得救之法,誰知不但無益反而有害。所幸他修煉九陽真經後,功力越發充沛,替華箏調理內息,減輕內力沖走對她經脈的損傷也越來越得心應手。華箏便安慰到,若等他修煉到內力極致時,便能以外力助她療傷痊愈了。楊康卻知這是夢話,等他內力爐火純青之時,怕是還需要幾十年功夫。
兩人一路北去,途徑北京,便知這幾日朝中發生大事。舊皇病逝新君即位,大喪之後又是大喜,達官權貴皆是心急如焚四處鑽營,生怕站錯了隊。
完顏璟幼子皆早夭,唯獨有兩個宮妃在他死時懷有身孕,因而他留下遺詔,令那兩宮妃不拘誰先生皇子,便立為新帝。可憐那兩女子皆是出身寒微,沒有強勢的娘家可以傍身,竟都被攝政之臣以欲加之罪或流產或處死,即位的卻是完顏璟的叔叔,先帝完顏雍的幼子完顏允濟,即衛紹王。
在這政權交替的混亂中,也無人關注遠在異國的趙王完顏洪烈,以及對外稱病實則遠走的趙王妃了。當日炙手可熱的趙王府頓時門庭冷落,只剩下幾個老家人約束下人,勤勤謹謹,低調度日,只怕被那政局的漩渦卷進去引來大禍。而府上雖不像之前一般錢權在握,但守著照常發放的俸祿和月例租子,日子倒也不至于太難過。
物是人非,楊康不想回去徒惹傷心,只在客棧歇下,又對華箏道,「我去見個人華箏隨口問道,「見誰?」
楊康笑道,「總有許多親戚要見的華箏笑起來,「就算是去見相好,也不關我事
完顏允濟入主帝位,小姐姐完顏端自然貴為公主居于宮中,誰知楊康卻听說完顏端已經受封為岐國公主,身份尊貴非同以往。完顏允濟素來寵愛她母女,竟賞了偌大一座府邸作為公主府,同她母親欽聖夫人袁氏一同居住,未嫁之女封府頗不合祖制,也曾引得議論聲聲。
于是楊康去到岐國公主府,遞牌求見後,很快被領到正廳。他與完顏端名義上是同姓同宗的堂兄妹,無須忌諱,可來到廳上,卻見廳中還有一人,竟然是曾有數面之交的耶律楚材。
這耶律楚材是前朝皇室遺族,算到他已是第九代。耶律一族人口頗多,族中子弟皆在朝中做官,官位不拘高低,大致也算得上量才而用,只是身份尷尬,即便坐到高位也要夾起尾巴做人。耶律楚材這一支算是人才輩出的,他父親做到尚書右丞,已是頗大的官了,卻在父親死後一家人過得十分清貧。耶律楚材天資聰穎,博及群13看看書;網典籍,對天文地理律歷醫卜等眾多雜學也頗有造詣,他所寫之文章文采斐然嚴謹有度,不知之人皆以為是宿儒所為,而他外放為官一段時間後,現又回京任左右司員外郎,仕途不可限量。
完顏端頗通文墨,十分仰慕耶律楚材的人品才華,楊康當年也時常感嘆這二人本該是天作之合,只可惜兩人身份天差地別,耶律楚材也早已被母親定了婚事,因而也只能作尋常之交。兩人雖心胸坦蕩,但畢竟要避嫌,向來只在有其余皇親子弟在場時,才會說上幾句話,或是求教些疑問,此時怎的竟不避諱起來,在公主府中單獨相見?
楊康正疑惑,就見完顏端神情十分凝重地說道,「我知耶律大人此事非同小可,因此便叫康哥哥也一同來听耶律楚材也道,「小王爺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拜托公主殿下,還望你也能勸勸皇上
耶律楚材嘆息一聲,「我人微言輕,難以得達上听。還望公主能向聖上陳述利弊,此番西夏來向我大金求援,唇亡齒寒,不得不救啊
完顏端柔聲道,「我也知此事利害。蒙古人對我大金出兵,幾番試探,未能討到便宜,皆因大金與西夏有盟約,一方有難,另一方亟來相助,互為犄角,自然難以應對,而西夏素產良馬,亦是我軍隊采購馬匹的重要供應。那鐵木真叛金自立,一直欲圖一雪當年納貢稱臣之恥,此次避開鋒芒,先破西夏,便是為了日後再次攻打我大金。可是,我無論怎麼陳說利弊,父皇就是不能明白,還說我是婦人之見。昨晚我去見他時,已被他責令不許再提此事
楊康心下明白,若是完顏端都被訓斥,恐怕完顏允濟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理會西夏的求援,于是道,「我父親素來與聖上不怎親近,怕是我的話聖上更不肯听。不過,我們可以去找幾位德高老臣,一同聯名陳情,幾個我父親的舊交或許能夠說動,小姐姐也可以出分力
完顏端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幾人正商議,突然听到下人來報,說宮中張公公求見。這位張公公早先在衛紹王府中伺候袁氏母女,完顏允濟登基後便進宮當了個小總管,頗得信任,因而完顏端立刻叫人帶他來見。
張公公進來對完顏端行了禮,完顏端便道,「什麼事打發下人來說便是了,何苦又勞您親自跑一趟?」那張公公嘆道,「回稟公主,聖上已經對西夏使者下旨,說國力空虛難以為繼,不能出兵相助了完顏端頓時站立不穩,幾乎磕到座椅,她輕聲問,「那西夏使者走了麼?」
張公公道,「聖上發完旨意就讓人送使者離開,這會兒怕是早就出城了說罷他頓了頓,似乎在躊躇什麼,完顏端柔聲道,「張公公,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什麼話說便是了張公公便道,「西夏人走後,聖上撫掌大笑,說道,‘敵人相攻,大幸焉。’丞相大人對此言相駁,已經受了罰。公主殿下,木已成舟,也不必再多口舌了,不然被罰也是徒然讓您母親傷心啊
完顏端點頭笑道,「張公公心疼我,我自是知道的,也定不會莽撞讓您擔心說罷,賞了他東西請他回宮。而耶律楚材見大勢已定,不便久留,也告辭離去。
楊康想告辭時,被完顏端問道,「康哥哥為何不多坐會兒?此次回京,可要多留些日子,你們府上已經許久沒人了。趙王叔叔也是天南海北的跑,你們倒真是父子
楊康心下默然,對完顏端道,「要讓小姐姐失望了,我明天便要走,要送一位朋友回家中完顏端聞言微微抿了抿嘴唇,側頭笑道,「便是江湖上的朋友?康哥哥可是要當雲游大俠了麼?」
她笑容里有一絲落寞不舍,楊康心中一聲嘆息,為何她總是這般聰穎,總能立刻說中他的打算。他決心割舍,卻依舊忍不住來跟曾經的親人告別,親族中一是完顏璟,卻已撒手人寰,二便是一起長大的完顏端,誰知竟是徒惹傷感。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狠心點頭笑道,「天大地大,處處皆可容身,這朝堂也不是屬于我的地方。我這次來便是同小姐姐告別的
作者有話要說︰楊過「嗯」了一聲,心中存想本門內功經脈的運行。玉女心經中所載內功,全仗一股純陰之氣打通關脈,體內至寒,身體外表便發熱氣,是以修習之時要敞開衣衫,使熱氣暢散,無半點窒滯,如受寒玉床的涼氣一逼,自非受致命內傷不可。
發現神雕中的設定……啊啊啊,華箏啊,你的傷可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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