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鐵鏈一入手,果真是幾百斤的重量,帶著如此重物,想一口氣翻出院牆都不能夠。
真要在光天化日下劫走人麼?原本在一群被毒翻的人面前,華箏大可以安然離開花月痕。至于他自己,也不過就是當叛徒被辱罵罷了,也算不了什麼。
可他沒料到,黃藥師居然來了。上月相聚時黃蓉曾說,她爹爹最討厭這種沽名釣譽的俗事,躲還躲不及,已經說了絕不會來。
他抱起華箏正欲起身的時候,已經有兩枚石子被用彈指神通飛到他面前,逼他煞住腳步,緊接著又是後背又是呼呼風聲,他身子一旋,手中鐵鏈隨之揮動,石子打在鐵砣上,踫得粉碎,他兩手也一陣酸麻。
重物的慣性又帶著他再旋了半圈,他後背對敵,兩手卻拎著鐵砣,幸而再沒有暗器過來。原來黃蓉拉住黃藥師道,「爹爹你快來看,這些人要怎麼解毒?」黃藥師哼了一聲,「你是不想我去追人罷了,這毒又不至死,只是疼上一陣子罷了
奈何他身邊的人都在求他救命,等看見自家的寶貝徒弟徒孫也在其中,黃藥師便冷笑一聲,「反正也跑不遠接著便附身去看中毒的人。
此時洪七公已對彭長老大聲喝道,「你可認罪?」
彭長老跪地,忍著疼痛辯白道,「我對丐幫忠心耿耿,怎麼會跟外人勾結?我若是貪圖金銀錢財,當初為何還要舍了家財加入丐幫。定是有人嫉妒我立功,故意將髒水潑在我身上,又把偽造的書信栽贓給我
洪七公似乎對他的辯駁並不意外,「蒙古大營防備森嚴,又雇了許多能人異士,怎麼會由得你們把公主隨意綁來,之後竟然還不加通緝,任由你們帶著人出關,如入無人之境?」
「這……屬下有派弟子潛入蒙古軍中,听到消息說有位公主獨自出門,正是下手的機會,而且她微服出行是常事,一時不見也不會有人尋找,因此屬下們才得以一路帶來……」
後面對話因離得遠了,便再也听不見。他低頭問華箏,「買通彭長老,出錢讓他綁走你的是誰?」
華箏茫然抬頭,「什麼?」
楊康心中一緊,這麼一接觸來,他也發現她經脈之間空空蕩蕩,一絲內力也無。也是了,若是她傷好之後重又練了武,哪怕是從頭開始,憑借九陽九陰的加持,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丐幫的人抓來。那麼,他憑借耳力才听見的洪七公對彭長老的審問,她是听不到。
他對華箏轉述了一遍,就見華箏低頭不語,又問道,「想得到是誰麼?誰想要你的命?」
原著里的華箏遠走西域,依附兄長,郭靖對她雖有愧疚,但知她余生衣食無憂,尊貴無比,也慢慢就安心了。怎麼她在蒙古國中,也有人想除掉她,甚至于要借助外人之手?
她慢慢地答道,「也未必就是想要我的命,不然,讓彭長老抓到我殺了不是更好,為何要當做人質帶走?或許就只是想把我支開罷了
「或者,一石二鳥,還能借此找到開戰的借口?」他看了看身後的樹林,華箏道,「暫時不會有人追上來的
「為什麼?」「那個毒不難解,但是卻需要有人在旁相助,疏通經絡。我原本想著,就算成功了,能讓他們放我走,也得把郭靖黃蓉,還有功力高回復得快的人絆住才行
他們已經在山中行了很遠,提著數百斤的重物狂奔上百里,楊康也有些吃不消,躍過一個山澗之後,便停在一個山崖邊。
華箏見他面色不對,「這就累了?不科學啊……」說著抓過他手,模到脈門處,「你剛才強行解穴了?」
「也沒有太勉強說歸說,他知道華箏不會信,剛才解穴確實操之過急,只要懂得听脈的人都能看出這時他體內真氣沖撞不穩,正是強行運氣的後遺癥。
華箏皺眉想要反駁,卻嘆了口氣,「可惜我現在不能幫你了凰醉天下。幸好也不嚴重,你現在開始不要講話,自己運氣調息吧,若肯不耽誤這點兒時間,之後我們更危險
楊康點點頭,運功後再說話就容易走岔真氣,而華箏無法相助他療傷,低頭數了數發飾上的珊瑚珠,數到其中一顆,也不知用了什麼機關,那珠子被從正中掰開,里面果然是中空的,中間掉出一粒白色藥丸來。
她把藥丸端到楊康嘴邊,立刻清香撲鼻,這個味道他很熟悉,正是桃花島秘藥九花玉露丸,只不過時隔久遠,這粒藥丸應該不是她從島上帶出來的一批,而是後制的。
楊康一口吞掉藥丸,開始全神貫注獨自調息,若是還岔著真氣,再有人追來時就真的難以應付了。等運功一個周天,正午的日頭已經略微偏轉,炙熱散去,山澗中的水汽被習習涼風卷上山崖。
華箏抱膝坐在陰涼處,繡著白色雲紋的裙襟被撇到一邊,露出腳上的鐵鏈,想必剛才低頭研究了許久,最終又放棄了。楊康猜她已經放棄,是因為他一睜開眼,就看見華箏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定然看了許久。
有多久,沒有遇到這樣直率的注視了?他心頭一蕩,伸手去抓她的手。
那雙手和記憶中的卻有些不同,分別時她病重消瘦,此時倒是不再那麼枯瘦,豐盈了許多也柔軟了許多,原本握劍練暗器磨就的薄繭,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華箏就讓他握著,歪頭問道,「你每天練功要花多久?六個時辰?八個時辰?」
楊康笑道,「一天總共就十二個時辰,人也要吃飯睡覺的,不要怪我偷懶對面卻微微一笑,「這還算偷懶麼,還要建鏢局,教徒弟,管理那些雜事,還要打探消息對不對?」
華箏知道他這幾年做什麼,楊康一點兒也不意外,「可惜還是沒有打探到,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古墓出來的
「打探不到是自然的,我一直在西域,這不是剛回到中原來麼。我猜你也得到消息了吧
楊康听見她說「一直在西域」,卻不回答他問的問題。但其實答案也沒什麼要緊,不管她是什麼時候傷愈離開古墓的,她都音訊全無地離開他許多年。他不打算追問,他證實了她還活著,只要活著,一切就都還好,連李莫愁那個空口說白話的小鬼為何撒謊騙他走,他也不想追問了。只有一句話卻還是忍耐不住,「可是丐幫的消息要快得多了,做得也快多了
是啊,若不是他們把你抓來,我還不知道你要裝死多久,要躲開多久。
華箏噗嗤一笑,「若是沒人給他消息,他們能做個毛線!」
楊康最喜歡看她嘲笑人時候撇起嘴巴的小樣,此時天光正好,光亮卻不刺眼的陽光透過一些藤蔓植物的葉子,細碎地落在兩人身上。他只覺得看也看不夠,既想看下去,又想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再也不放開。
但此時情況緊急,兩人是標準的逃犯,通緝他們的,幾乎是整個江湖。
楊康也去看那鏈子,他身邊的匕首的是和郭靖同樣的那一把,郭靖曾用過也不成功,自然不必再試。再找塊比較堅硬的石頭,用盡力氣砸下去,只把石頭砸成兩半。華箏拿衣襟擋著臉,怕被碎石濺到,她隔著布料問道,「你都不帶劍了麼?」
「不需要,帶了反而麻煩
不需要帶劍自然有兩層含義,一個是來往出入關口容易被盤查,二來,武功練到一定境界後,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便不需要依仗神兵利器了。華箏把臉露出來,用一副看小白鼠的眼神,嚴肅地上下打量,表達赤果果的質疑。
就好像在說,我知道你什麼水平,裝什麼爐火純青啊。
于是楊康便用雙手抓住鏈條兩邊,擺出標準大力水手pose,正要大喝一聲發力時被華箏按住了煌煌箭芒。她看上去笑意盎然,「表演氣功呢?要是普通鐵鏈,鍛造有點瑕疵,哪個環兒鑄得不夠好,我倒是相信你能拉開
楊康見她被逗笑了,就把鏈子放下,「怕我胳膊拉月兌了一會兒抱不動你吧
華箏哼了一聲,「切,早知道就不攔著你,看你會不會真使勁兩人繼續細細檢查那鐵鏈,只見鏈條不但材質奇異,還環環相扣嚴絲合縫,每一環都完美無瑕。又要研究鎖時,華箏道,「這可不是現代批量生產的廉價鎖頭,撬一下就開
他站起身來,同時也把華箏扶起來,「趁他們沒來得及,去找個鎮子華箏問,「找鎖匠還是鐵匠?」
「都試試
楊康拎起鐵秤砣,生怕被重量扯到她腳腕。這鐐銬戴了這麼久,很可能已經有淤青,但他剛去伸手想查看一下,就被華箏當成登徒子一樣把手拍了回去。這一次華箏依舊把兩只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楊康則還要用拎著鐵砣的手夾住她的腰兩側,防止她手上力氣不夠,撐不住自己的體重。這樣的姿勢對于華箏來說,其實是很不舒服的,然而她始終忍著一聲不吭。
這一次的速度要快得多,楊康默默判斷落腳的位置,華箏怕打擾他運輕功,也沉默不語。兩份心跳,兩份呼吸,離得極近,卻好像極遠,就好像兩人的關系,時而極近,時而極遠。這一時還覺得在執手相約此生,下一時就變成相忘江湖永不相見,上一刻還為似乎不能消解的隔閡而絕望,下一刻就能仿佛從未分開般說笑自若。
「你想安生地生活?那是不可能。‘它’不會允許的哦?」
「‘它’?誰啊?」
那是第一次相見後,他們從蒙古去往中都,華箏頭上梳著小發辮,得意洋洋地騎在馬上,雙手松開韁繩,炫耀著她高超的馬術。
「就是‘它’啊她舉起一個手指,指著頭頂的天空。
楊康一口氣奔出不知多遠,這才緩下來觀察附近的地勢,他記得幾里外就是一個小鎮,那里是有鐵匠鋪的,四下里一看果真看見了屋檐和竹籬。
只是這鎮上是否有追來的人,還是要賭一賭。
不知陸家莊上此時是何情景,中毒的人還需要休養,不會立刻追趕出來,被派遣出來打探消息的只可能是未曾在莊中的普通丐幫弟子,還有陸家莊的莊丁,而這些人雖說武功低微,卻會把他們的方位消息傳遞回去。
楊康蹲在鎮邊的大樹上,只見斜暉中的小鎮一片寂靜,藥鋪酒館都已關門,街上行人絕跡,只有鎮上的居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乘涼。
街頭一個老乞丐支著拐杖,慢悠悠回去自己的窩棚睡覺,楊康又去看那鎮那頭的鐵匠鋪,卻還未關,還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他原想若是鐵匠不在,借用一下鐵錘鐵砧便可,主人既在更好,免得擅闖又發出聲響引人懷疑。
時間拖延不得,楊康帶著華箏,借暮色悄悄潛進院中。
院里堆滿了煤渣鐵屑,還有亂七八糟的破損農具,想必被收來是要重新打造成可用之物。一盞破門大敞著,露出一個巨大的鐵砧和風箱火爐,炙烤的熱氣從門中撲面而來,鐵匠的身影也被熊熊火光籠罩著。
那個身影讓楊康愣住了,華箏察覺到他的停頓,也轉頭看去。
打鐵和絕大多數的力氣活一樣,並不是靠手的力氣,而是要全身協調,動用腰月復以及雙腿的力量。然而門里打鐵的身影,竟然是一腳殘疾拄著一根拐杖,單憑臂力,就將一桿大錘揮舞如風。
作者有話要說︰估計失誤,還要繼續跑一會兒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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