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相思之天下定•下卷 第3頁

作者 ︰ 賈童

「前方仗打得怎麼樣了?听說今天城里又多了一批逃難來的災民,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

「朕已傳令放糧賑濟。」熙瑞牽了她的手坐下,「玉書睡了嗎?」

「我出來時已經睡著了。」

「轉眼他都快周歲了,看來又得開始籌措慶典才是。」

江鶦無奈一笑,「玉書只是個嬰兒,何必為他破費,眼下戰亂頻起,又連逢災情,北方顆粒無收,還是百姓的死活要緊。」

熙瑞微微了一下,然後慢慢地伸出手來抓住江鶦的手腕,模索到十指扣住,柔聲說︰「朕都听你的。」

江鶦察覺到他有一絲異樣,忙出聲問︰「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熙瑞沉吟良久,終于苦笑一下,「今天錦帝派使者送來了一份詔書。」

「錦帝的詔書?」

「他們打著清君的名義起兵,逼我退位給真正的聖皇太子。我若不答應,他們就會在一個月後將此事昭告天下。」

江鶦吃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好半天才慢慢平靜,「他們憑什麼說他們手中那個才是真的皇太子?為何早不起兵晚不起兵,卻在這時大動干戈?這樣叫天下人怎麼信服他們的說辭?」

「阮皇後曾與錦國大貴族寧家交往甚密,你也知道朕對阮皇後的人一律采取撲殺,那些殘余的終于選擇投靠寧家,他們手上的證據當然也都跟了過去,錦帝是個謹慎的人,絕不輕易言兵,如今刀劍相向,看來必然已有充分的理由。」

江鶦沉默一陣,「那麼……攝政王怎麼說?」

熙瑞跟著沉默,兩人在安靜中抬起眼來凝視對方,熙瑞扣著她的手指在悄然無息中緊了幾分。

「皇叔當著群臣百官的面撕了詔書,處死使者,指斥對方擁戴的聖皇太子認賊作父,沒有資格繼承大統。」

「這麼看來,和談已然無用了。」江鶦淡淡一笑,「這仗必須打,而且你不能敗,若認輸,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我的確不是真的,我怎麼能……」

江鶦的眼神忽然寒厲,猝不及防擊碎熙瑞的軟弱,「事到如今你已經不能再躲在父親背後,你要站出來證實自己,哪怕只是為了尊嚴。當初是錦國把你推入這個漩渦,這些人從沒有顧及你的死活,現在終于到了他們自食其果的時候。」

熙瑞在她清凜的目光中沉靜下來,身不由己地點點頭。

江鶦微微一笑,抖開手中寒衣,「夜深了,皇上早些歇息吧。」

「你別走,留下來陪我。」熙瑞祈求地看著她,雙手遲遲不願松開,「我不知道還能這樣擁著你多久,你別怪我任性貪心。」

「不會的。」江鶦眼眶一澀,抬手輕輕撫過他的雙鬢,「你我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居然都能夠相遇相守,這緣分就不會輕易消散。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只站在你的身邊看著你,我會盡我全力,那些想對你不利的人,我不會留情。」

第二章塵緣相誤,無計花間住(1)

初春的寒氣終于在越來越柔潤的陽光中逐漸褪去,前後不過短短數天,凜冽不再,氣候溫和,晴空澄澈得一如碧玉。車馬出了宮城,小拐幾個彎便取道直往無塵山上去,江鶦坐在車中,不自主想到自己經年的賞花行徑,她其實並不是那麼喜愛花花草草,若不是江琮的緣故,哪會勞神費力只為了看幾眼轉瞬即逝的繁花。

熙瑞卻只當她過慣那風花雪月的日子,听說要去佛瞻寺賞花,雖然分身乏術不能陪同,卻少不得大大籌措張羅一番,他就是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猜到江鶦去無塵山真正的目的。

方丈已經換了兩任,卻都是攝政王私交甚密的朋友。當年容王江寄水坐鎮此處指揮千軍萬馬,面對小小一張棋盤,揮斥方酋何其灑月兌,時隔多年戰事又起,怎能不叫人思及往昔。

江鶦步出馬車,在僧彌引領下進了方丈的禪室,里面的人正巧抬起手腕,碧瑩清澈的茶液從壺嘴傾出,準確輕盈地落在了通透玉碗中。

「姐姐的消息好靈通,居然知道我在這里。」

「無塵山的海棠這樣出色,想找你又有什麼困難。」

江鶦在長榻另一邊坐下,輕輕拂袖的動作落在江琮眼里,換來莞爾一笑。

「轉眼戰火燒了也快要一年了,這花卻開得一如往年的好。」

他斟了一杯茶雙手奉上,江鶦遲疑一下,接了過去,「我找你是為了錦國那位聖皇太子的事。」

「我猜到了,不是為了熙瑞,你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瞞著那麼多人出宮。」江琮輕輕笑著,低眉啜飲一口。

「你不肯幫?」

「我一定會幫你的。如果我可以。」江琮抬起眼來,「錦帝這個老狐狸早就知道我們會暗殺皇太子,他把人藏得密不透風,關于此人的所有消息,半點都不曾泄露,你要知道我們隨便哪個人也比你更想殺他,可是無從著手。」

「那你們就這樣坐視不理?」

江琮沉吟一下,「依照錦帝的個性,他必定會安排聖皇太子隨軍出征,但為了減少危險,所以秘而不宣,等時機一到就公告天下。父親已經擬好折本,明天上朝就奏請聖皇御駕親征,以壯軍民士氣。」

「你們讓熙瑞去前線征戰?」江鶦倏然一驚,「這和逼著他去送死有什麼差別?聖朝大將都死光了嗎?」

「事因不同,現在諸多人都在質疑他的來歷,他再安逸地躲在宮殿里,只會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江鶦冷靜下來,悲哀地發現這是無法辯駁的事實,「難道……沒有別的方法?」拿著茶碗的手微微,一口的茶水零星滴灑在盤中。

「你想這樣一直護著他多久?」江琮嘆一口氣,修長五指,包住江鶦握碗的手,「你總是不假思索去保護身邊的弱小,我何嘗不是這樣在你的關愛中長大?直到被你棄離,才學會獨自一個人去面對每一件事。現在我終于可以完全體諒你當初嫁入皇宮的選擇,該放手時就要放手,你對我亦能如斯,何況他江熙瑞,是堂堂一國之君,你想讓天下人笑他是依賴妻子的軟蛋嗎?」

江鶦怔住,在江琮淡淡的目光和語氣中找不到嘲諷的痕跡,那手指還和記憶中的一樣冰涼,卻在不知不覺中蘊有了力量。

「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熙瑞只是去前線鼓舞士氣,不一定親身作戰,就算危險,身邊自有侍衛拼死護持,我看沒什麼風險。」江琮說出這番話時自己都有些訝然,不明白為何要對一個心明如鏡的人說這些委婉的謊言。

可江鶦只是抬起頭來,那兩道細長雙眉,凝滿哀愁,眼里卻很平靜。

「……答應我,讓他平安回來,玉書還年幼,還在牙牙學語,我不想讓他在剛剛學會叫父親的時候就失去他。」

江琮無語以對,深深的凝望轉而消失在淺淡稻氣聲中。

「我答應你,三軍將士即使拿命抵換,也要保護聖皇平安歸朝。」

無塵山的海棠開得正爛漫,兩人把身邊能趕的人全都趕走,漫無目的地在山里相攜亂走,無塵山上種的花樹其實不少,只是以海棠為最,開起來繁雲一片,又是皇家重地,無需擔心有閑雜人等闖入,走在前面的江琮忽然想起長暇寺的櫻花,忍不住說︰「那花恐怕已經謝了好些時日了吧。」

「你不是最討厭那里的嗎?說那里人總是太多,和尚又貪錢。」江鶦想也不想地開口。

看著眼前掠過的嶙峋山石,江琮回過頭來笑著說︰「是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可是那里的櫻花真是漂亮,那年之後我竟然再也沒有去看過。」

長暇寺是兩人每年二月必去之地,每次逗留都是十天半個月,從花還沒開,一直到落盡最後一瓣芳華。想來上回賞櫻兩人都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少女,斗嘴嬉鬧一如稚童,一眨眼再像這樣走在繽紛花雨下,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你別動。」眼見江鶦發髻上積了落雪一樣的,江琮本想拈去,卻又覺得這樣也不錯,指尖在空中停頓一下,終于還是輕輕轉了方向,改為扶正一支髻釵。這時起了一陣風,說大不大,卻有些寒意,江琮止不住悶咳兩聲,驚動了江鶦,「對了,我記得御醫說過你一到春寒最好不要吹風,做什麼都要淺嘗輒止,回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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