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相思之天下定•上卷 第16頁

作者 ︰ 賈童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熙瑞撩起簾子彎腰,端著一只青花瓷碗塞到江鶦手里,笑道︰「快點喝了它,這麼熱奠我真怕悶壞了你。」

江鶦低頭看一眼碗里,晶瑩通透,勺舀略見黏稠,撒了些山楂碎末和棗泥,光看就有說不盡的舒服,「這是什麼?」再看碗壁還結著霜珠,不由更加詫異,「這是哪里來的?」

「剛剛路過一戶人家,我早听說他家有冰窖,就去叩門問問有什麼冰品沒有,你放心,我給了銀子的。」

江鶦看著他渾身是汗,簡直水淋一樣,想笑又不忍,幾分隱隱的雄無從出口,只能默默拈起手帕為他擦去塵泥。

熙瑞連連催促她快喝,江鶦本來沒有胃口,此時此刻卻不願讓他失望,端起來舀了一勺在嘴里,沒想到入口甘爽無比,竟是從過的美妙,一時之間,惘然心酸,疑惑不解,百種滋味難以言表。

「怎麼樣,涼快些了嗎?」

「我本來就不熱,倒是你跑來跑去的,不怕中暑嗎,你怎麼只買了一碗,自己那份呢?」

「端著兩碗怎能跑得快?」熙瑞笑了,「這東西我這幾個月來吃得多了,我也不覺得熱。」

江鶦無言以對,她想告訴他些什麼,哪怕說些感謝的話也好,可她說不出,待到咽下最後一口,這才輕抿著唇低低說︰「這是我生平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之一,還有,日後誰能嫁給你,她一定很幸福。」

熙瑞怔住了,臉頰因為急劇奔跑而浮出的暗紅不見半分消退,反倒深了許多。

「你……你真的這麼想?」

江鶦靠著車壁,淡淡地笑道︰「我就是這樣想的,發自肺腑。你這樣賢好,這樣溫柔的國君,是萬民的福氣,能嫁給你的女人,不說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卻至少是最幸運的。」

熙瑞滿心都是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回放,此刻的心情恐怕比幾十萬攻城略地勢如破竹的叛軍還要難以平定,心中有一萬個聲音在阻止他說出那句話,可他還是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倒了出來︰「你剛才說的那番話若沒有半點騙我,那你願不願意……做這幸運的,且是唯一的一個?」

江鶦微微地詫異,但卻並不意外,「殿下真會開玩笑。按照輩分,我應當叫你一聲表哥,按照禮制,我應當尊稱你一聲太子,可是我身上畢竟沒有半點皇家血統,說穿了只是市井凡人一個,你真要娶這樣的我?」

熙瑞沒想到她這樣直白,一下子愣住,下一刻卻突然笑開,「我還以為你會拿什麼理由來拒絕我,在你眼中我可是這樣世俗無聊的人嗎?」

江鶦無奈,尷尬地笑了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熙瑞還要說什麼,馬車突然停住了,探頭看去,竟已來到湖邊。

第六章無心風月,往事流七千(1)

二人棄車登船,仍是昨日那艘畫舫,只是這次迎出來的已不是昨天那個女子,而是紫衫碧裙的蘇詰。

江鶦正在詫異,熙瑞已經開口介紹︰「蘇詰是我游歷時認識的好友,她善解人意見識開闊,不是一般煙花浪客。」

蘇詰順著這番言語向江鶦盈盈一拜,竟是一副從識過她的樣子,江鶦心知其中必定有什麼不便之處,也沒點破,附和著笑了一笑。

熙瑞挽起她的手,「蘇詰的船可是人間一絕,縱情聲色堪比任東籬的無情畫舸,今日讓你見識見識。」

蘇詰含笑看了江鶦一眼,「公子說笑了,在這位國色天香的姑娘面前,我哪還有什麼底氣。」

熙瑞听了趕緊連她的手一並挽住,「說這話就太謙虛了,你們兩個都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進了船艙,蘇詰喚上歌舞隊,排開佳肴一杯杯地勸酒,天下男人對溫言軟語的美麗女子本就難以抗拒,一個熙瑞怎敵得過舌粲蓮花的蘇詰,不多會就俯倒案頭沉沉醉去,蘇詰將燈盞統統撥暗,頓時滿室流動著的都是曖昧昏聵。

江鶦愣了愣,轉頭只見蘇詰笑盈盈地走回來,發間步搖叮當,極通人性地為她伴奏,「鶦姑娘,久違了,剛才不便相認,切莫見怪。」

江鶦在乍見那道屏風時心中已有疑惑,輕輕嘆道︰「玉骨空和千面繡都是錦國皇室不傳之秘,你又說過你父親是錦國人……莫非……」

蘇詰笑道︰「鶦姑娘猜得一點都沒錯,家父曾是錦國三皇子。」

江鶦雖有預感,但乍聞這個名字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你的母親,是不是叫蘇離?父王的義妹?」

蘇詰微微頷首,「熙瑞太子流落錦國時,家母擔任過他的老師,之後太子回歸聖國,家父家母也開始四處雲游,在聖朝的都城長干認識了少辜,當時少辜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家父家母和他投緣,又看他天資聰穎,忍不住收留下來,並讓他師從錦國的段洪蕤將軍學習武藝。」

江鶦听著他過去種種往事,心中竟泛起從過蛋婪,恨不能一直坐在這里,永永遠遠地听下去,「他小時候是個怎樣的人?調不調皮?都喜歡做什麼?」

「少辜話很少,最常做的事就是一個人待著,不是熟識的人都很難親近他。」蘇詰打著扇子輕輕帶起一陣柔風,似乎也陷入了以前的回憶,「那麼小小的一個人,肩上卻好像有千斤的重擔,心里好像有無數個結解不開,總是皺著眉頭,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仿佛身邊一切都是雲煙,只有他沉溺的那個才是現實。有時候我真想一巴掌把他從那樣的幻境里打出來,可每每抬起手來卻又不忍心打擾。」

江鶦眼底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也只有她能深深懂得。

「他說他是沒有過去的人,也許,連將來也沒有。」連蘇詰都覺得感傷起來,「少辜的親人是被容王害死的,鶦姑娘,他知道你對他情深義重,所以這一點……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瞞著你。」

杯里酒液傾灑一地,江鶦怔怔望著蘇詰,腦中一片懵然。

「從他知道你是容王女兒那一刻起,他的心已經被爭斗打得千瘡百孔。也許這就是天意。」蘇詰接過江鶦手中搖搖欲墜的杯子,輕輕放在桌面上,指尖因此沾上了一點水漬,也不抹去,就在桌上慢慢地劃開,畫著一種莫名的圖案,傳遞出的是憂郁和無奈。

「他也想過就此斬斷你們之間的情誼,可是這個傻瓜,後來一听說你被帶去了五侯府,竟不顧有傷在身,要去救你呢。」蘇詰偏過頭輕輕一笑,「什麼時候起你在他心中的分量,竟已重得足以讓他置畢生大業于不顧了。可是你呢,你能為他犧牲什麼嗎?比如容王的養育之恩?」

江鶦一顫,不敢去想這個問題的答案。蘇詰也不再說話,靜靜等了一會兒。直到江鶦再度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楮,才輕柔開口︰「家仇不共戴天,否則枉為人子。你們只是做朋友,好不好?趁現在彼此陷得都不深……好不好?」

蘇詰這番話說得越來越慢,玲瓏口才早已不見,一句話吞吐停頓數次,竟隱隱帶了懇求之意。

熙瑞緩緩轉醒,耳畔只听蘇詰笑道︰「公子怎麼這麼不勝酒力,連鶦姑娘都沒事呢,還不快起來,天都黑了。」

熙瑞吃了一驚,連忙坐起。

這時簾子輕輕響了響,一個聲音說︰「怎麼,他還沒醒?」

他抬頭去看,只見艙口走進來一個身影,端了只青花瓷碗輕輕放在案幾上,「頭暈嗎?快喝兩口醒醒。」

熙瑞努力睜眼望去,江鶦的面容卻陷在一片陰暗中,懵然不明,只是語調听起來非常平靜溫潤,熙瑞突然羞赧,攬過碗來,「我真不中用,讓鶦兒看笑話了。」邊說邊吞咽。

蘇詰笑道︰「豬八戒吃人參果,可別咽得太急了後悔沒吃出滋味兒。」

熙瑞愧道︰「這……說得也是……啊,這是什麼?酒釀丸子麼?怎麼不太像?」

江鶦說︰「這餡兒不是豆沙,是花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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