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莊後堤岸的樹木停伐已經有十多天了,這可急壞了老板、工程隊的人員,老板一腿腿往村長許長志和鄉長助理林青雲辦公室跑,可沒用,這個忙他們暫時還真的幫不了。
許長志倒好月兌身,他這樣一推就沒事了。「你們看,這麼大的事,我做不了主,再說,你們征用土地我可一點意見沒有,現在嘛,只要上面分管的人點一下頭就行了。」
其實,這話是林青雲讓他這麼說的,因為這麼多天來,他快要撐不住了,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暗地里還收了不少好處,現在不能把這事辦好,這心里還真的感到愧愧的,他這份年紀的人挺怕別人在後面指指戳戳的,林青雲快成自家人了,叫他想法子吧。
林青雲倒也干脆,叫他這般說,把事兒攬了過來,他想要讓未來的岳父大人看看,他處理問題還是很有能力的。
他在基層做了幾年的干部,知道處理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得失進退之度,這個火候、分寸不是一般人能夠舀捏得準的。還有一些人,一遇到復雜的棘手的事兒,就像扔火球似的扔掉,生怕惹火上身,但是,他年輕,精力充沛,似乎沒有什麼事能夠難得倒他的。
「停下來,只有停下來。」林青雲這樣回答坐在他辦公室等待消息的老板,整個兒沒事人似的,好像他已經置身于事外,這副樣子把那來人急得快要上火了。
「我也沒辦法,這事誰能打包票?急,你們就撤走吧,你們也知道,我們這兒可是風水寶地呀,還愁沒人來?」他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
一听這話,你老板也好,經理也好,董事長也好,就得把火往下按,唉,真是沒辦法呀,這事還真的急不起來,你跟這位年輕的助理敢來硬的嗎?除非你立馬走人,不在這塊地盤上發展了,可是,事業要做大做強,哪兒離得開土地?你總不能空中建樓閣吧?得了,欲想得到這塊土地,你就得耐住性子,慢慢地圖謀到手,那才叫真本領。
「林助理,你別把我們往外推呀,在這塊土地上,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們能有什麼法子?法子在你腦子里,只有靠你了。」那老板特虔誠,好想他面對的不是人,而是神,是他崇拜的宗教偶像,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這番話真令姓林的听了受用,心里感到特爽,其實,人活在世上,並非都是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如果說,三餐、一宿,那只是生理上的需要,那麼,人還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精神上的了,諸如被需要、被欣賞、被追捧,不一而足。
「你們這個態度還差不多,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嘛,我跟你們講,你們要有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老百姓的工作不是那麼好做的。」他說話也誠懇多了。
「對對對,這已明擺著了,開了一天工,就又停了下來,這煮熟了的鴨子怎麼能讓他飛了呢?」老板打了一個比方。
「鴨子煮熟了嗎?我看沒有,它頂多挨了一刀,充其量說踫了一點皮,現在,它飛了,驚恐萬狀,再也不回來了,我看它已經躲到蘆葦蕩中去了,你們說怎麼辦?」
「蘆葦蕩?無邊無際的,到哪兒找那只受傷的鴨子呀?」一位經理感到無望。
「是呀,這就要有耐心,要用很長的時間喚回它對我們的信任和感情,那它肯定就會回來的,你們信嗎?」
「信,我當然信。」老板點頭,「林助理,你就給支個招吧,我听你的。」
「這樣吧,我說說我的看法,但主意你們自己舀,不過,成了,那是你們的運氣好,不成,你們也不要抱怨我,那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這林助理,什麼事拎得清,你听听人家說的話,條分縷析,明明白白,真是滴水不漏呀。
「行,你說說。」老板來了精神,眼楮發亮,兩只耳朵就差豎起來听了。
「本來嘛,我們也想幫你們蒙過去,現在,沒有手續就施工的也不在少數,可是,民不告,官不究,而一旦有人告,這就麻煩了,你畢竟手續不全,敢來硬的嗎?當然不行呀,還有,這告的人如果是那目不識丁的農村婦女,那還好辦,一驚一乍的就能把她們糊弄過去了,可現在哩,參與進來的都是些什麼人?最可怕的就是文化水平高的人,教師啦,工商稅務部門的工作者啦,別看他們有的身單力薄的,可他們是沒辦法蒙的,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們參合進來,這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們一進來,我們就被動了,這幫人讀書讀報,形勢分析得透徹,能把他們蒙過去,門都沒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懼,這種人骨子里有清高和傲氣,降服他們的不是靠武力,而是令他們心悅臣服的證據,這證據可以是書上的一段話,報紙上的一個新聞,有關部門發出的一封信函,總而言之,要有力度,在理論上能夠說服他們。」他說得很有道理,作為一個讀書人,他身上就具備這種清高和傲氣。
這番話好像為這位老板指明了方向似的,他的精神為之一震。
「林助理,你說我這人吧,書也沒讀過那麼多,到哪兒找一段話或一個新聞去說服他們?談何容易,你教教我吧。」
「我只不過是打了一個比方,我意思告訴你,他們是威嚇不了,收買不了的,但是,他們又是最明白道理最看得清形勢的人,只要我們有足夠的理論依據證明我們可以砍伐這片樹林,征用這塊土地,那就行了。」
「這當然是最好的了,可事實沒有呀。」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原來的話題。
「沒有條件你們就創造條件。首先,目前大的形勢還是有利于你們的,到處在招商引資,政府社會個人都要給予支持,誰不支持,誰將會擔當罵名的,尤其是在鄉村,老百姓手里畢竟錢不多呀,再說,種田已經種寒心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土里刨食,每滴汗水摔成八瓣,那才叫真正的苦,現在,土地賣出去或租出去,既能得到鈔票,又能把他們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從古至今,這塊土地上的老百姓也沒有享受過這等福呀,你們再廣泛的做一下群眾工作,讓他們支持你們,那就好辦了」
「據你這樣分析,我們這事還是有希望的。」老板眼前又一亮。
「當然有呀,好事多磨嘛。」主意好像就窩在他的心里。
「那麼,現在這事從哪兒入手呢?我還是一頭霧水,你給指一條明路。」老板小心翼翼的。
「這群眾思想工作看誰來做,做好了順風順水,做不好呀,一頭亂麻,陷進去,就抽不了身。」這話說到了點子上,說到了老板的心里去了。
「你看,我現如今不就陷進去了嗎?真不知何時抽身?」他一臉困惑。
「李老板,其實我早就預感到會有今天,我也提醒過你幾次,要你不能操之過急,你還記得嗎?」
「是的,你提過,不止一次,可我真的太急于求成了。」
「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快點兒成功,這樣,勢必就很冒險了。」他沉吟著。
「兄弟,這一次,我听你的,你幫我一把,這個情終生不忘。」李老板看著林助理,把他當救星似的。
這渾厚的一聲兄弟,听得林助理心里暖洋洋的,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好比一個人淌了一天的汗,憋悶、煩躁,洗了一個熱水澡,頓時每一個毛孔都感到通暢,這二者感覺很相似,人嘛,這種動物也真奇怪,不但要穿得好,吃得好,住得好,這些都是物質上的,還要有精神層面上的,什麼音樂悅耳呀,畫面悅目呀,這還不夠,更高的,那就是心靈感到愉悅,比如這一聲兄弟,李老板稱呼得是多麼誠懇呀,不做作,不造假,不虛偽,真心誠意的,這是發自心靈的呼喚,他實在需要我的幫忙,這個時候,以心交心,以誠待誠,這感情培養出來定能經受得住考驗,他想起了桃園三結義,劉、關、張三人情同手足,生死與共,這人活在世界上,有這麼一兩個弟兄,那也沒有算白活呀。
對,就這麼辦,幫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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