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睿默默地看著她不說話,是的,他就是這麼傻,上輩子她是上仙她喜歡她,這輩子她是章魚他還是喜歡她。
但有一點她說得很對,前世既然已經結束,今生就當重新開始。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不再把她當作尊敬的師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起,他已經不再壓抑自己的本性,是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她其實是欣賞真正的自己的,他能感覺得出來。
原來他們已經重新開始了。
她不是長流,不是師尊,她就是他的小章魚。
趙之睿的臉上溫柔漸起,琉璃雙眸幽遠深沉,仿佛暈染了天地之色。
「小毓兒,我喜歡你他隔著桌子伸長手臂輕撫她的臉,指尖沿著額角滑下,在她細膩的臉頰上留連。
「這麼快就變心了?」章毓打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剛才還在深情款款訴說往事,說著說著突然就移情別戀了,火箭也沒有他這個速度啊,而且這稱呼怎麼又回來了,不是章姑娘嗎?連動手動腳的老毛病也發作了。
趙之睿哈哈大笑,「對,我移情別戀了,就像你說的,這輩子要重新開始,咱們重來,我發現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章毓再不理他,把目光轉向窗口,一邊看外景一邊自顧自享受美食,論說話她還真說不過他,繞來繞去的還真不知道要說到哪里去。
食物就是擁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心情愉快,章毓覺得做人最大的樂趣莫過于此。
趙之睿嘴里說話手也不閑著,把她喜歡的都挑了出來,一一去殼,然後放在她面前,章毓並不拒絕,既然有人自願要伺候她,她就不客氣了。
忽然,她的目光留在了一處,手里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臉上那幸福而滿足的神態消失了,她嘴唇微抿,怔怔地看著窗外,一瞬不瞬。
趙之睿一直看著她,只覺得剎那之間,那雙向來明媚的眼里似乎沾染上了一分悲戚,掩藏在凝眸深處,讓人不易察覺,她的臉色平靜無波,莫名地卻滯了他的心口。
他起身到窗口,順著她的目光也向外看去。
筆直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在人群的盡頭,佇立著一道俊挺的身影,他背身而站,白衫飄逸,烏發玉簪,他的腰上還配著一把黑鞘的長劍。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那樣俊秀干淨的臉,寧靜清冷,即使身在鬧市,也仿佛世間只有他一人,那雙寒潭深目如此清亮、冷漠卻又淡然,他環顧四周,掃過每個地方,目光凌厲里又帶著一分希望。
章毓忽然推開椅子站起身來,趙之睿以為她就要破窗而出,卻見她移步到了窗邊,半邊身體隱藏在簾幔之後,手里攥緊了簾幔,只露出一雙眼。
當日一別,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看見他了。
他來這里干什麼呢,是來斬妖除魔?還是來追殺她?
章毓慢慢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仿佛鳳凰的羽翅,掩蓋住她所有的心事。
忽然,她掃了一眼那人,轉身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隨手扯下半片簾幔,把自己的杯盞之物全部收起,然後推開後窗,翻身而出。
「不要說我來過她只留下一句話,就迅速關上窗,一把攀上了屋頂。
屋檐兩邊尖尖翹起,像一只展翅的燕子,中間高高的突起,卻把屋頂分割成了兩個相對的區域,她再也看不到對面那方空間,同樣,那邊也看不到她。
她走了幾步,隨意地在某個地方躺了下來,仰面看著天空,仔細分辨著雲朵的形狀,就像她還是個孩子一樣。她什麼也不想,也不願再想,她不想知道他為何而來,也不想知道他們要說什麼。
顧容亭站在街角,正要拐彎,忽然停住了身形,他轉過身來,目光遠眺,沿著街道兩邊的高樓而走。
「掌門拐角處走出兩個小道士,正是霧茗與霧久。
「掌門師叔,你找到了?」霧茗也湊過來四處察看,卻見路上根本沒有那個認識的人,心里大為失望。
自從那日霧茗與霧久兩人放走了章毓,就在三峰山上受到了嚴懲,特別是霧久,背後的傷口到如今都沒好。但戌道子的自作主張也觸犯了三峰山掌門,顧容亭大發雷霆,第一次以掌門的身份不顧及師兄的情面出言訓斥。
但章毓已經走了,方向不明,即便他立刻出去尋找,也再也沒有了她的蹤跡。
無論為了何種理由,他都必須找到她,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可幻海大陸這麼大,離海這麼深,想要尋找一個人,或是說一條魚,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他第一次這麼束手無策,要到哪里去找她。
世上之事,如果有緣,千里來相會,終會聚首,如果無緣,相逢不相識,擦身而過。
他在三峰山和塵世里不停地來回穿梭,最後霧茗與霧久被放出來將功贖罪與他同行,因為他們經常在一處,要說熟悉與了解,只有這兩人,也許他們會有所幫助。他們在離海上找過,在幻海大陸各處都走過,現在來到了鹿城,因為據霧茗的說辭,他很遠就聞到了香味,所以這會是章毓喜歡的地方。
只是在這里逡巡多日也是一無所獲,顧容亭再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尋找她了,他有自己的責任在身,他是三峰山的掌門,背負著整個幻海大陸的安危。
她到底在哪里?
他站在街道的拐角,舉步維艱,心頭沉重,卻忽然有了某種感覺,有人在暗處偷偷地看他,會是她嗎?他轉身尋找,然後在某個窗口似乎看到了一閃而逝的人影,似曾相識。
不管是不是她,他都必須去確認一下,他的心里隱隱在歡喜,那一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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