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拍我一掌，說︰滾你媽的蛋，我家要是有錢，還能讓我一個人扛一大堆東西坐中巴車再打一趟的萬苦千辛來學校嗎？我家要是有錢，我還不跟那對雙胞胎一樣飛橫跋扈坐奔馳來？
我說你家沒錢你怎麼能吃這麼胖呢？
她模著腦門想了半天，說你這話一下點醒我了，我家大概就是被我吃窮掉的。
我捂著嘴咯咯亂笑。她又拍我一掌，說笑什麼笑，再窮也得吃，這是我老娘說的！
快走到宿舍樓的時候，金杰人說她要出去逛，讓我自己先回去。她說如果她逛野了回來太晚，一定要記得給她留門，因為她沒帶鑰匙。她話沒說完就已經一溜煙沒影了。
我只好一個人回去，剛跨進樓道里，迎面走下來一個穿花襯衫的女人，肩上扛著個拖把，冷著表情打量了我一會，那目光，跟電影里面那種專門喜歡找人挑釁的不良份子一樣，我慌得就側了身子給她讓道，看著她走到樓下拐彎以後才趕上樓，心里想著這女人誰啊，一副欠她多還她少的**樣。
寢室里只有趙陽和池寧，一個坐在我的床上背靠著牆發呆，另外一個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架發呆。
我問池寧有沒有吃過晚飯，她說吃過了，然後抬著明亮的眼楮看著我笑，那般動人，像最喜歡吃糖的小孩突然得到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一樣滿足而幸福。她已經把之前我們打掃衛生時候留下的那個很髒的毛絨小熊洗得干干淨淨涼在窗戶外面，襯著碧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那麼好看的一副圖案。她還用一根紅色的線把寢室門的鑰匙串起掛在脖子上，雪白的皮膚滑出一抹鮮艷的紅。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覺得心里有一點疼。
池寧也已經把之前我和金杰人一起拼了好久都沒有拼好的那封從垃圾堆撿出來的撕得粉骨碎身的信拼完整，並且很仔細地用透明膠粘好，平攤著放在窗前的書桌上。一抹金色夕陽照在上面，蒙上一層模糊而遙遠的溫暖。我把信拿在手里看，那麼簡單的幾個字，看很久都看不懂其中的意思。後來我轉過身，背抵著書桌安靜地笑，用兩個手指捏著那封遍體傷痕的情書，歪著臉用力地看。
信紙上只有一句話︰我愛你，再見。
我愛你，再見。
我茫然地感覺，這簡短一句話里所包含的故事，所包含的幸福和悲傷，足夠把撕掉這封信的那個人，把現在又拼湊了這封信的人，把所有看過它的人，都淹死。
我想起從前，中學里面那個喜歡做復雜函數題的男孩在走之前也跟我說過和那封撕碎掉的信上一模一樣的話。他說我要走了，小暖，我愛你，再見。後來我在別的地方，也看過同樣的一句話，我愛你，再見。再後來，很多年後，我听到一首歌，就叫這個名字，樸樹唱的。艾草特別喜歡那首歌，很多個下午，我都看見她坐在落滿陽光的客廳里彈鋼琴，輕輕哼唱著說我愛你，再見。
我愛你，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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