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微微睜大眼楮怔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居然又會踫到他,只微笑著打了個招呼道︰「葉城主
葉孤城站住了身子,也沒說話,看著霜晴,半響,才終于緩緩開口道︰「陸小鳳和花滿樓昨夜在珠光寶氣閣,幾乎鬧得天翻地覆。你竟沒有和他們在一起?」
霜晴莞爾一笑,輕描淡寫道︰「本就只是萍水相逢,又怎會每日都要在一起?」
葉孤城想起那日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霜晴與花滿樓共乘一騎,心中暗道︰兩人如此親近,又豈會是萍水相逢……
不過,葉孤城卻並未將心中所想說出,只是冷冷的說道︰「昨夜,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關中珠寶閻家的家主閻鐵珊在宴席上被一個女子一劍穿胸而亡
霜晴眨了眨眼楮,還有點沒弄明白葉孤城說這話的意思,便只是認真道︰「不是我……」
「……」听到霜晴的回答,葉孤城微微有些錯愕,面上卻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冰冷,道︰「沒有說是你!」
「嗯……」霜晴點點頭,也不再說其它。
實在是葉孤城的所有話語,都是冷冰冰的,仿佛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如同他的人一樣,孤絕傲然,那般冷漠,仿佛沒有一絲人的氣息,著實是讓人一時之間有些模不著頭腦。
霜晴不說話,葉孤城也不說話,兩個人就站在那里,默默相對,彼此的眼楮里還能映出對方的身影,周身的氣氛一時之間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霜晴正在心里琢磨著,自己等下要怎麼開口跟葉孤城告辭,還有,自己帶著踏炎烏騅出來閑逛的時候,是不是也該注意一下往哪邊走的問題……
「這匹馬看上去不錯,鬃毛光亮,四肢遒勁,觀其目——」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說道,伴隨著一只白皙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模上踏炎烏騅的頭。
霜晴動了動嘴唇,還來不及阻攔,平白被人模了的踏炎烏騅已經嘴里嚼著霜晴給它的又甜又黏的飴糖,糖都沒吐出來,便一嘴叼住了那只伸過來的手臂上的紫色蜀錦衣物……
「……」剛剛說話那個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的話語頓時戛然而止。
那人望著自己被踏炎烏騅叼在嘴里的袖子,還有上面隱隱約約的口水痕跡以及黏糊糊的飴糖糖汁,安靜的沉默了。
霜晴一直微微低垂著頭,也能看清那身紫白色的蜀錦上面繁復的暗繡紋飾,霜晴也知道,這人的身份怕是不一般……
可惜,踏炎烏騅喜歡叼別人衣服袖子的習慣一直改不了。
對于溫柔善良的花滿樓,踏炎烏騅明明是很喜歡的,可是,它就是能親切的糊人家一袖子的口水,就是它的主人霜晴,昨日那身墨韻青髓的輕容紗長裙水袖,也被踏炎烏騅叼了一回……
面對這般尷尬的場景,霜晴只得繼續沉默,葉孤城也冷冰冰的沉默著,面容清冷,凌厲的雙眼如同寒星,只有踏炎烏騅,在糊了人家一袖子口水和糖汁後,鼻孔里噴著氣,還在繼續嚼著它的飴糖……
三人一馬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那個倒霉極了卻也極有涵養的富家公子勉強笑著開口道︰「葉城主,陸姑娘!在下來遲,還望兩位多多恕罪!」
霜晴聞言這才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發現剛剛被踏炎烏騅糊了一袖子糖水的富家公子,竟然是之前幾次遇到葉孤城時,經常和他在一起的那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
「葉城主,陸姑娘樓上請!」那年輕公子笑著說道,剛想伸出手來示意一下,卻又想起自己剛剛被踏炎烏騅糊了一袖子的口水,忙又收回了手臂背在身後稍作遮掩。
這年輕公子雖然尷尬,身為踏炎烏騅主人的霜晴,看著還在興致勃勃的使勁嚼飴糖的踏炎烏騅卻更是尷尬……
葉孤城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不說,徑直便往樓上走了。
對上那年輕公子的熱情好客,霜晴一時間也實在是不好離開,便只是歉意的笑了一下,然後輕輕一巴掌拍在光會惹禍的踏炎烏騅的頭上,心中默默想著,這個月我都不給你去山里挖馬草了!然後將手里那包飴糖連同踏炎烏騅的韁繩一起扔給一直候在旁邊侍候的伙計,遠遠的跟在葉孤城身後也上了樓去。
茶樓的雅間里布置得極為舒適雅致,雖無陋室門前茂林修竹,但是精致小巧的根雕盆景錯次擺放,整個屋子倒也顯得奇巧。
葉孤城自己坐在桌邊,他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和上次在小茶肆中一樣,靜靜的置于桌上。
桌上放著剛剛沏好的香茗,茶香縷縷,滿室清芬,他的手邊,卻只是拿著一杯白水。
霜晴站在門前稍稍停頓了一下,才走了進來,坐在了桌邊和葉孤城相對的位置。她的身上依然披著長長的素色披風,坐在椅子上的時候,披風半掩著雙肩,順著背後垂下,被掩在墨韻青髓長長的衣袖下面的一雙手臂則是輕輕的搭在桌上。
葉孤城淡淡的看了霜晴一眼,目光自然轉向了她的手上。
——可惜,墨韻青髓長裙衣袖太長,霜晴的一雙手被嚴嚴實實的掩蓋在了暗藍色的輕容紗和華麗的綴著小顆珍珠瑪瑙金銀錯瓖邊下面,雖然影影綽綽間依稀能見到那雙白皙縴細的手的形狀,卻不甚分明。
葉孤城不動聲色的微微皺了皺眉。
霜晴看到他皺眉的樣子,順著他的視線,落點正好在自己的手邊,霜晴一時之間,尚有些不明所以。
葉孤城這冷冷淡淡卻隱含挑剔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霜晴還在一頭霧水中,葉孤城也不作聲,兩個人就這麼對坐著,相顧而視,默然無語。
一個面容俊朗,劍眉星目,身上的氣質卻冷的宛若遠山上的冰雪,引人側目而又不敢直視,一個容貌美麗,溫雅如畫,眉眼含笑間自由一身風華。
這對男女對坐在茶樓的雅座上,明明是極其幽然唯美的景象,卻偏偏被他們兩個搞成一副氣氛詭異的情景,前來侍候上茶的伙計都下意識的屏氣凝神絲毫不敢聲張……
一直等到重新換好一身錦衣華服的南王世子笑著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依然還是這麼一副幽美而又詭異的場景。
葉孤城和霜晴都沒有抬頭,一個垂眸看劍,一個低頭品茗,互相小心翼翼的錯開對方的視線……
——沒話找話或者是相互客套,他們兩個都不太擅長。或者說,霜晴雖然偶爾還能和人熱絡的聊上幾句,可是,當對面的人變成一身孤絕冷傲的葉孤城的時候,霜晴就瞬間也變得和他一樣寡言少語了……
南王世子看著坐在桌邊誰也不搭理誰的葉孤城和陸霜晴,簡直有些啼笑皆非。
他之前見過陸霜晴兩次,每次都是在天下第一高手、白雲城主葉孤城身邊,而葉孤城的視線,則是一直靜靜的凝注在霜晴身上。
難得見葉孤城如此,南王世子自然也就對霜晴這人起了些興趣。等到手下把查探的結果一一回稟,得知霜晴也是劍術高手,武功精妙奇高,曾一劍將「閃電刀」洪濤擊敗,並且和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江南花家的七公子花滿樓俱是熟識,而她自己卻是孤身一人,並不門派勢力糾葛之後,這份興趣,也就愈發的濃了。
他們一直在精心部署的大事,最怕的,便是那些神出鬼沒亦或者是沒事找事的江湖人橫插一手。
雖有白雲城主葉孤城手中一柄烏鞘長劍相助,可是,若是不小心惹來總是被麻煩找上也喜歡自找麻煩的「靈犀一指」陸小鳳以及江湖上幾位武功卓絕的武林名宿,再弄出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總是一件不好處理的麻煩事。
武林高手,尤其是沒有其他勢力糾葛孤身一人的不世出的高手,當然是最好拉攏也最值得拉攏的人。
就像陸霜晴這樣。
南王世子有什麼心思,葉孤城當然看得出。
但是,他既然一直神色淡漠,不置可否,南王世子自然也就當他是默認了,面對霜晴的時候,自然也就顯得更為熱絡,因霜晴與葉孤城似也是早就相識,自然免不得每次見到霜晴,總要把和霜晴是「舊識」的葉孤城往前湊一湊……
「葉城主,陸姑娘,勞煩兩位久等了!」南王世子大步流星的走進來,爽朗的笑道。
不像葉孤城,不管面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坐在桌邊,手中拿著一杯白水,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沉默孤絕,卻劍氣凜然,霜晴總還是會給主人家一點面子,抬起頭笑著向南王世子點點頭示意。
「陸姑娘怎麼在屋里還是系著披風?」南王世子本來只是隨隨便便的找個話題開聊,畢竟,雖然是酷暑,但這茶樓的雅間里巧妙的置了許多冰,面上雖不顯,房間里卻連花香茶香氣都是涼絲絲的,令人倍覺舒暢。
霜晴臉上柔和的笑容微微的凝了一下,她略有些哭笑不得的苦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怕你們介意而已……」
「陸姑娘多慮了!」南王世子笑道。
霜晴倒是無所謂,她本來就不喜歡披風,覺得很是累贅,只是不想引人圍觀而已,隨手便把披風摘了下來,搭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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