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輕盈卻略顯不穩的碎碎步聲,雲凌只余光瞥見一身著宮裝的女子似被抽筋斷骨一般軟綿綿地癱倒在地,虛弱道︰「茯苓…參見皇後娘娘。」
這聲音也甚是無力,短短一句話卻上氣不接下氣。
「茯苓,你跟隨本宮多年,不必多禮。」這話雖是關切,可獨孤皇後的聲音中實沒有一絲溫度,反而陰戾之氣隱如刀鋒︰「雲昭訓,抬眼看看,可認識你身旁的人?」
心中似火灼一般不安穩,不祥的預感如水汽抑制不住地騰騰上涌…
身邊這女子,正是午前曾跟隨成姬來到雲漣殿,因口不擇言而被雲凌以宮規處置的那個侍女!
她竟是跟隨獨孤皇後多年的貼身侍女茯苓!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這侍女竟這般輕狂!
雲凌臉上一瞬而過的神思凝滯,自是已被高處的獨孤皇後盡收眼底。獨孤皇後盡管保養得宜,卻也微微有了些許細紋的眼角驕傲地揚起︰「茯苓,午前你還好好的,怎麼此時竟是這般模樣?」
她自是早已知曉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如此這般也不過是要當面戳穿雲凌,讓她難堪罷了。
茯苓已跟隨皇後多年,自是知曉其心意。加之心中委屈,一番梨花帶雨的哭訴自是又添油加醋了一番︰「回稟皇後娘娘…奴婢…奴婢當真是冤枉得很!晨時成姬前來哭訴,皇後娘娘您還說,雲昭訓娘娘出身大家,知書達理,莫不是其中出了什麼誤會!這才讓奴婢跟了成姬去探實一番…可是…可是…」
雲凌一顆慌張直跳地心此刻反而變得愈發平靜,也深深地沉了下去。
成姬當真是好手段。原來一大早她便以先來到了獨孤皇後處編造了一個彌天大謊,而後又利用自己厭煩做作之人這一點來惹怒自己,使自己將滿腔怒火都撒在了獨孤皇後這個輕浮張揚的侍女身上!
好,好個成姬!
一抹得意的笑容漸漸浮上獨孤皇後的嘴角︰「是啊。本宮原是為雲昭訓你做保,卻不料你如此讓本宮失望。可是茯苓,你還沒說,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本宮身為皇後,下了鳳諭讓你去探查事情的真相,你就相當于陛下的半個欽差,誰敢這般放肆!難道雲昭訓眼見真相大白,便對你痛下毒手?!」
茯苓听得此言,心中自是燃起了恨意。不過面兒上卻仍裝得楚楚可憐,弱質縴縴︰「回稟皇後娘娘…這與奴婢查見真相,並無直接瓜葛!而是…」說著便斜眼瞄了一眼孤身一人的雲凌,便將心一橫︰「皇後娘娘有所不知,雲漣殿從上到下的侍女皆是蠻橫無理!尤其是雲娘娘的陪嫁侍女佩兒姑娘,小小年紀竟張狂得很!不待自己的主子說話,她竟對成姬冷嘲熱諷了起來!這哪里是宮中的規矩?奴婢不過是氣不過,才嘟囔了一句,提醒佩兒姑娘應遵守宮中的規矩,豈料雲昭訓…雲昭訓大抵是覺得失了臉面,竟不分是非黑白便派人將奴婢拖了出去動了宮規!」
這一番話自是被茯苓好好的添油加醋了一番,然而卻讓雲凌無論如何都不能夠抵賴。
一絲冷汗從額頭沁出,沿著耳鬢肌膚與碎發緩緩流下。心中蔓生出聲聲嘆息,縈繞著嗡嗡作響的欲裂的頭。
「呵,雲漣殿的一個婢女,都有這樣大的脾氣!這jian丫頭現在何處?」眉目間的怒意已再難忍住,獨孤皇後此時已沒了耐心再與雲凌打啞謎。
雲凌覺得佩兒被辱丟了自己的臉面,可獨孤皇後又何嘗不是?自己的侍女即便身份低微,可那也是自己的侍女,而自己是大興宮中的皇後娘娘!即便茯苓是被哪個主子凌辱,自己難免都要氣壞,更何況只是小小東宮雲漣殿的一個宮婢!
雲凌听得她們問起佩兒,不禁心中一緊。自己的安危已完完全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然而佩兒是無辜的!
雲凌身形一凜,忙叩首道︰「娘娘,佩兒今日確實有錯,妾身已罰了她去東宮的柴房做太監做的粗活!娘娘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不待獨孤皇後說話,早已憋了一肚子委屈的茯苓卻冷冷道︰「雲昭訓當真是個護奴才的好主子。可惜您這樣好主子,只會將奴才寵壞!」
茯苓自小便被賣進王府服侍獨孤皇後,跟隨著獨孤皇後十來年了,何曾受過這般委屈?此刻又有獨孤皇後撐腰,自是底氣十足了。
即便是依著身份,雲凌也根本不願與一個婢女說話。然而她此刻被成姬狠狠擺了一道,正頭腦慌亂地想著自救之法,听得茯苓的冷嘲熱諷,自是心中也有怒氣。
莞爾一笑,仍保持著作為太子嬪妃應有的姿態。即便跪在地上,卻也不妨礙縴細的手指拂一拂紗衣袖口精致的花紋︰「沒待自己的主子說話,重陽宮的奴才卻對太子嬪妃冷嘲熱諷了起來,原來這便是宮中的規矩?」
茯苓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冷汗淋灕。獨孤皇後的臉上早已失去了任何顏色與溫度,很明顯可以看到羞愧與慍怒交織著。
「奴婢失言!奴婢失言!」茯苓見獨孤皇後動了怒,連連叩首。
雲凌冷然一笑,不屑道︰「皇後娘娘,看來茯苓姑娘的記xing並不那樣好。她說的話是真是假,娘娘也需明辨一番。」
偌大的重陽宮殿,此刻竟是連瑟瑟風聲都能夠听得清清楚楚。
「哈哈哈,雲昭訓當真是伶牙俐齒,本宮當真小瞧了你不止一點。」片刻後,獨孤皇後發出凌厲地笑聲。
茯苓早已嚇得不敢說話,面無血色的悄然退向一旁。
獨孤皇後不再打啞謎,成姬也已撕下了虛偽的面具,展現在雲凌面前的已不似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然是兩只披著人皮的妖。
可怕的妖。
但不知為何,危險已近在眼前,雲凌倒是不再惶惶不安,反而鎮靜異常。
「皇後過獎了。」
成姬已半餉沒敢說話。一來是獨孤皇後已發了怒,她本也不是獨孤皇後所喜之人,不過是順了獨孤皇後的意,做了一顆扳倒雲凌的墊腳石而已,自是半句話也不敢說了。二來,若是換做其他女子入了這樣精心的局,得知真相時必會喊冤發狂,然而雲凌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這般城府實在是讓成姬有些拿不準。
「雲昭訓,事已至此,你即便抵賴也是無用了。」小指金黃色的鳳紋護甲與茶杯不經意間相踫,劃出了刺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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