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洛卿一聞,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心中也不禁有些著急。然而她一向矜持慣了,無論心中怎樣慌亂,面兒上卻是不露聲色,繼續淡然問道︰「雲昭訓去了之後,便再沒回來麼?」。
「這…」那小宮婢皺了一皺眉頭,眼神恍惚不定,縴細的手指緊緊握拳。她偷偷抬眼瞄了一瞄跪在自己身旁的一位稍顯年長的宮女,猶豫不決,低聲道︰「應當是回來了的…」
「什麼叫應當?」楊勇見她支支吾吾,心中不滿。然而汲取了適才的教訓,怕嚇到眾人,此刻卻也不敢再發怒了。「你盡管直言,到底是回來,還是沒回來?」
那小宮婢輕咬下唇,似是下了極大決心,才一叩首道︰「回殿下,下午殿下派吳公公來雲漣殿傳話時,」說著一偏頭,望著那位年長宮女,道︰「奴婢听得連翹姐姐說娘娘在房中休息,所以應當是回來了的…」
「听得她說?」高洛卿秀眉微蹙,心中仿佛已經抓住了什麼撲朔迷離的線索,蹊蹺道︰「雲昭訓有沒有回來,你自己沒看見麼?」
那年長宮婢跪在地上,狠狠剜了那小宮婢一眼,凌厲的目光似要將她臉上的女敕肉都刮下一般。那小宮婢有所察覺,身子一凜,然卻耐不住高洛卿這般詢問,只得聲如細蚊,坦白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身份低微,平時只是在雲漣殿中做些下等的活計,並沒福分貼身伺候雲娘娘。是以若是娘娘回殿,奴婢沒看見,也是極有可能的…但可疑的是…是…」
「大點聲!」楊勇听得她這般支支吾吾,瞻前顧後,極是不爽。
「是!」那小宮婢嚇得一凜,眼淚嘩啦一下便噴了出來,連忙叩首,大聲答道︰「可是奴婢覺得可疑的是,殿下派人來傳話,不該是娘娘陪嫁的佩姑娘,或是貼身的碧月沉星兩位姐姐來回話麼?何況是闔宮歡慶這樣大的事情,連翹姐姐並不貼身伺候主子,怎麼便來回話說娘娘身子不適,不能前去呢?奴婢覺得事有蹊蹺,或許…或許與娘娘失蹤一事有關!」
無論是楊勇和高洛卿,亦或是跪在滿殿的奴才,此刻都不禁紛紛望向了一旁的連翹。只見連翹的臉色愈發慘白,急忙反駁道︰「凝珠,你胡說些什麼!娘娘確實是回來了的!」
那個叫凝珠的小宮婢更是害怕,連忙低頭叩首,不敢再言語。然跪在最前的沉星听得她們說話,不禁一愣,面露惶恐,回身驚呼道︰「連翹!你不是說娘娘是動怒了,才不見人的麼!」說罷又轉回身子,對著楊勇連連搖頭︰「奴婢根本不曾得知殿下派人來傳話過啊!今夜東宮安靜得很,仿佛沒人似的,奴婢還心中奇怪呢…」
「什麼,你不知?」楊勇的兩條濃眉已深深鎖住,眼神中滿是疑惑。
沉星的心神也鎮定了一些,有條斯里地解釋道︰「回稟殿下,回稟高娘娘,奴婢下午听說郡主落水,私心想著若是郡主出了事,娘娘定然也少不了麻煩,是以一直在煙雨閣那邊打探消息。後來听說太子妃娘娘要處死碧月,奴婢心急,才想要回雲漣殿來求娘娘做主…可也是連翹,是連翹說娘娘今日心情不好,讓奴婢千萬別進去,連佩姑娘現在都在柴房受罰呢。奴婢听說娘娘下午去了趟重陽宮,心想著也許皇後娘娘…所以對連翹的話並沒生疑。加之後來奴婢去了柴房,見佩姑娘果然在受罰。然而問她怎麼會受了罰,佩姑娘卻只是噙著淚花兒不言語,奴婢想來大抵當真是主子動了大怒,碧月的事情也不敢再提…哪里想到是娘娘並未回雲漣殿來呢!」
楊勇冷峻地目光直直射來,仿佛一柄凌遲削骨的小刀似的尖銳,讓連翹不禁脊背一涼,打了一個哆嗦。
「吳章,下午是她回的話麼?」吳公公已送來太子妃回清雨殿,而後又匆匆歸來。
楊勇的話語之中再無溫度,吳公公蒼老的身軀一凜,心知不好,一把年紀的人一個踉蹌便癱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回殿下,確實是…是她…」
楊勇強忍住心中的怒火,冷然道︰「吳章,你真是越來越會辦差事了。雲漣殿中隨便一個宮女說了句話,你便回來向我交差了。」
「老奴…老奴罪該萬死!」吳公公深深叩首,惶然道︰「殿下,殿下贖罪啊!老奴糊涂!連翹姑娘原先是在宮中當差的,與老奴曾有幾分交情在,是以她說雲昭訓病了,老奴一時糊涂油蒙了心,竟沒有半分懷疑啊!」
真相近在眼前,楊勇的心卻像掉進了深淵一般,遲遲不再言語。高洛卿一向聰慧,也已猜出了事情始末。眉心緊蹙,手中不停地揉搓著自己的帕子。唯有連翹,饒是有些心虛,但目光之中卻無半分懼色!
終于,楊勇幽幽道︰「連翹,你原是母後宮中的人,是不是?」
連翹見楊勇說穿,狹長的嘴角不禁浮起一絲冷笑,昂起了身子,淡定如斯︰「殿下的記xing不錯,奴婢原先確實是侍奉皇後娘娘的。」
連翹年齡雖然稍長,但仍算得上姿色俊俏。因曾是得臉的宮女,貼身侍奉于獨孤皇後,並沒做過多少粗活,是以保養得宜,歲月的流逝在她的臉上並沒留下多少痕跡。雖然她此時不過是東宮雲漣殿中一個普通的宮女,但曾經的資歷仍讓她覺得自己較其他宮婢身份更尊貴些。即便此刻跪在滿地的年輕花季宮婢之中,挺得筆直的腰身仍讓她顯得很是出挑。
高洛卿饒是膽大,卻也不敢輕易對獨孤皇後身邊之人不敬,更不知這事情該如何問起。而楊勇一听得連翹竟自己承認,心中著實氣憤難耐︰「雲昭訓人呢!」
連翹的眼神中平淡如水,仿佛是視死如歸般的平靜,淡淡笑道︰「雲昭訓麼?哼,殿下恐怕是永遠都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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