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的奴才倒也客氣,既然是小姐吩咐的,自然是不敢怠慢,穩穩當當的將雲凌送下了山。而雲凌望了望這漫天白雪,只知道,自己的雙手大概再也不會像這雪一般干淨了!
大抵這幾年來,報仇之事已在淨憂的心中思慮了千萬遍。是以她心思周全,不僅在下山前為雲凌準備了衣衫與盤纏,還將自己一件貼身多年佩飾的翡翠鐲子贈予雲凌,以便她在民間之時出現危險時可以求助于薛府。
然而淨憂囑咐時多有猶豫,想必是這薛府中人大抵並不知道自家小姐竟然存了要行刺于皇後的念頭,不過心中又擔心雲凌不能如願替她復仇,這才心中猶豫不決。
念及此處,雲凌不禁暗暗嘆了口氣。淨憂,她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人呢?
淨憂雖喜怒無常,被仇恨籠罩了心智,但雲凌心中卻仍是肯相信她會善待佩兒。可是自己,又當真要去行刺獨孤皇後麼?不過三月雖短,時間不多,但這等大事,欲速則不達,過些日子再做打算也未嘗不可。比起行刺獨孤皇後,如何回到東宮之中,才是首當其沖的大事情!
轉瞬,她便恢復了神智,暗暗定下心神,撫了一撫自己的小月復︰東宮,我一定要再回去!
楊勇,你我的相見之日,便快要到了!
雲凌的第一個念頭,自然是回到雲府之中。雖說東宮之人倒也大多認識自己,不過東宮之外可就不一定了。東宮之外有層層守衛,他們常年在外,自己當日在東宮也不過三月,難保自己如今一身平民衣衫過去會被他們攆走。所以如今,還是自己的娘家雲府較為安全。
只是已經半年過去了,不知雲府可還好麼?
心中猶猶豫豫,但腳下卻是匆匆,沒有半分停歇的念想。還好當年在閨閣之中她與佩兒也常常出府,倒也不至于在這城中迷了路,大致辨清了方向,便雇了一頂小轎直奔雲府。
雲凌知道,若是自己已經逃出蘭若寺的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不僅雲府會被獨孤皇後以莫須有的罪名來找麻煩,自己與孩子更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在未見到楊勇之前,定不能讓獨孤皇後聞得一點風聲!
如今她能信得過的人,只有自己的父親雲定興,以及雲府中幾位如同母親一般照料她多年的繡娘了。
若是最信任的,自然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不過如何才能避開雲府其他眾人與他相見呢?雲定興向來沒有出門的習慣,唯有上下朝的路上自己可與他打個照面。然而他又如何避開轎夫,帶自己回到雲府之中呢?
已近黃昏,雲凌思索未全,便只得隱忍一番。如今自己是雙身子了,今日雖說並沒做什麼勞累的活兒,可這身子總覺得疲乏得很。幸好雲凌身上所帶的盤纏豐厚,于是便在借宿在了雲府附近的一家客棧,只待在明日與雲定興在他下朝回府的路上相見!
雲凌終是逃了出來,蘭若寺與忘憂居又恢復了平靜。然而東宮之中,卻從未有平靜的日子。
清雨殿中,元佩琳伏在冰涼的地面上,滿臉淚痕,只著了一件單薄的寢衣,死死地抱著即將破門而出的楊勇的腿。
「太子妃,你現今為了得我寵幸,連這等謊話都編的出麼?當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楊勇並不回身看她,也未因她此刻楚楚可憐的模樣而有半分動容,只遠遠地望著清雨殿外的月色。
月影如鉤,早已勾走了楊勇的心神。
「不,殿下,妾身所說的都是真的啊!妾身當真知道雲昭訓身在何處!只要…只要殿下你…」元佩琳渾身顫栗,一襲青絲如瀑布一般蜿蜒而下,遮住了她因心情起落而透著漲紅的憔悴臉色。
「元佩琳!」楊勇忽然回身,一把便扯開了這女子的束縛,眼神中所透出的凌厲仿佛要將面前這容貌美艷的女人刺穿︰「你知道,我不會喜歡別人來脅迫我。而我更不喜歡的是,有人妄圖利用阿凌在我心中的位置來脅迫我!」
楊勇一向xing情溫潤,無論何事都極少動這樣大的怒,可見今晚是有多麼生氣了。上一次這樣,還是三月前雲凌失蹤的那一晚。
元佩琳癱倒在地,哭訴道︰「殿下不是心心念念都想找回雲昭訓麼,為何現在竟然不相信妾身的話了?」
楊勇一愣,轉而怒道︰「我打探多月,都未曾從母後處得知阿凌的下落。你一向胸無城府,母後怎肯將如此機密的事情告訴你?除非…」楊勇的眼神似刀子一般,恨恨道︰「除非,這件事情,也有你的一份!」
元佩琳慌張地搖了搖頭,擺手道︰「不!我對天發誓,與雲昭訓失蹤一事並無瓜葛!我也是事後才得知的啊!」
念起那日高洛卿的分析,楊勇的怒火這才稍稍降了些許。眼見元佩琳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只冷冷道︰「我知道了。天氣寒冷,你身子弱,近日又辛勞,早些休息吧。至于你適才所說的事情,以後永遠不許再對我提。」
說罷便一回身,大步向房間外走去。然而臨到門口,終是念起三月前自己冤枉于她,心中不忍,又添上了一句︰「我雖然不喜歡你,可也並未怎麼虧待你。前些日子,見你xing情逐漸溫順起來,還主動與高良娣和王良媛示好,又頻頻探望靜熙郡主,即便我一直心念阿凌,沒有心思招你侍寢,可卻也為你的改變感到很高興。我知道,你這樣做無非是為了討我的喜歡。你只要這樣安安分分,便永遠是東宮的太子妃。日後…」話到此處,楊勇頓了一頓,道︰「日後,即便我換了身份,你也永遠都是我的正妻。但是,我要你安分,不得心存妄想,你明白麼?」
未曾虧待過我麼?元佩琳靜靜地听著,眉心緊緊蹙起,不禁苦笑了起來。
即便這一輩子在名義上都身為他的正妻,可在他的心里,她永遠是讓他厭惡的!
即便心中只想要那麼一點點的寵愛,想要與其他女人一般公平,都只是妄想!
「殿下!」見楊勇欲走,元佩琳不禁叫住了他。
「你還有什麼事?」楊勇蹙著眉頭,淡然道。
元佩琳反而似大徹大悟了一般,竟放松了心神,搖了搖頭,自憐笑道︰「妾身不再逼迫殿下了。雪天路滑,殿下與其冒著嚴寒回書房睡,不妨還是留在清雨殿中吧,妾身會安分的。妾身…只是想與殿下再說說話。」
楊勇回身,望見她這一副哀怨而又可憐的表情,沒來由地便心軟了下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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