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洛卿輕輕低眸,面上淡淡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前些日子,他的正妻高夫人過世了,高府自然是要將喪事辦的風風光光,便也不免傳到了皇後耳中。」
雲凌心中微怔,不禁疑惑,輕聲安慰道︰「高姐姐節哀。不過,這高夫人過世,怎會觸怒獨孤皇後呢?」
高洛卿倒並未透露出什麼哀傷的神色,仿佛高夫人的過世與她沒有一絲相干,不過眼底深深的擔憂已然掩蓋不住︰「這自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高夫人去世不過半月,恰巧高府中的一位側室卻傳出了有身孕的消息。皇後原本是念著故交,著人出宮去探望一番,豈料卻正好听聞了這信兒,又傳回了皇後耳中。以皇後那般xing子,唉…」
雲凌深深蹙眉,心中也是暗暗感慨。這正妻去世,側室有孕,原本也都是極為尋常的事情,若是往常,獨孤皇後也未必肯去著眼。可偏偏這兩件事趕得不湊巧,獨孤皇後這些日子又正是脾氣暴躁,愁著沒處撒氣,怎能不去計較一番?
「那皇後沒對高大人如何吧?」雲凌也不禁有些擔憂。
「那倒沒有,」高洛卿淡淡一笑,口中安慰道︰「她又能如何呢?家兄是朝廷命官,原本便用不著听皇後的什麼約束。只不過是以前為著梳攏關系,他也常常去重陽宮問福請安,如今皇後卻是不願見他了,幾次都將他打發了回來。」
雲凌深深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覷著高洛卿的神色,不禁同情道︰「高大人也是撞在了槍口上。不過姐姐說的對,他是朝廷命官,獨孤皇後即便心中有火,卻也不能沖著他來,只得避而不見。可是你,卻是不一樣了…」
高洛卿暗暗搖頭,似是一朵即將枯萎的純淨百合,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了幾絲疲憊之色,搖首道︰「是啊,不過這也沒什麼。從前在高府之時,家兄畢竟對我很是照顧,如今我替他挨上幾頓火,卻也算不得什麼,」高洛卿一緩,道︰「便算是報了他的恩情吧。」
靈兒輕輕走過,拉一拉高洛卿的手,懂事道︰「都是一家人,說什麼恩情不恩情?親生的兄妹,若我是你,也定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委屈。只是獨孤皇後的脾氣,哼,」靈兒輕輕一嘆,好看的眼角不禁透出了幾分輕蔑︰「高姐姐你還是要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高姐姐感動地握一握靈兒的手,面上不禁添了幾絲紅暈,笑道︰「好了,原本是來看雲妹妹的,你們二人倒是听我發了牢sao,真是對不住。」
「這有什麼的,」雲凌笑道,「大家都是姐妹,你若需要什麼只管說便是,只要我能做的,都會替你做,又何況听你發幾句牢sao呢?」
高洛卿微微頷首,道︰「你放心,我是不會見外的。若是哪天當真需要你來幫我,我也斷然不會不好意思開口。」
姐妹三人其樂融融,笑成一團,仿佛早已忘卻了她們各自心中的心事。
自從高良娣常常前來探望以後,雲凌也不得不按時服藥,心情也好上了許多,原本憔悴得不成樣子的身子,也逐漸恢復了不少。
這一日,她正在沉星的攙扶下,在東宮之中慢慢散步。
「今年的夏日仿佛並不太熱,跟春天似的。若是往年這個時節,我可不敢冒著大太陽在園中散步。」雲凌邊走邊道。
沉星的嘴角微微一翹,輕輕搖首,勸道︰「那是娘娘生完小皇孫,身子的虧空還沒有補上呢。體質寒涼,這才會不覺得夏日熱。奴婢們可是已經熱得滿頭大汗了。」
雲凌微微回眸,見沉星的額頭上果然有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禁有些歉意︰「原來是這樣…那當真是委屈你…」
「哎呀,娘娘這是什麼話,」沉星連忙收斂了笑意,謙卑道︰「奴婢伺候娘娘是福分,哪里會有什麼委屈的?娘娘多曬曬太陽,身子好的快些,奴婢便比什麼都高興了。」
「屬你會說話,」雲凌輕聲一嗔,嘴角還掛著殘存的一絲笑意︰「如今你跟著我的日子愈發久了,嘴上也伶俐了起來。」
說著說著,雲凌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佩兒的影子。昔日的佩兒嬉笑言語,她是再也听不到了…
沉星見她的神情,便知她定然又想起了佩兒,心中也是不禁一酸,連忙岔開話題道︰「奴婢不敢。不過說到這太陽,咱們小皇孫的身子最近也硬朗了起來,而且一切健康,並沒有什麼先天的虛虧,御醫們都說不必再擔心了。再過些日子,讓ru母也抱出來曬一曬太陽,沒準身子能更加好呢。」
一提到儼兒,雲凌的心中便逐漸溢出了一股暖流。初為人母的喜悅,是什麼都替代不了的。更何況,這是她千辛萬苦,耗費心機,好不容易才保全下的孩子…
雲凌並不願意去想,這個孩子將來的前途會如何。到底會不會成為真正的皇太孫,成為太子。甚至如果可能話,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與這些全都無緣。
可是儼兒既然生在了東宮中,便是皇家的血脈,命運便由不得自己安排。但她仍然希望,儼兒能夠遠離權勢,遠離斗爭,能有自己的自由,日後做一個瀟灑快活的王爺,一聲富貴無憂,平平安安便是…
雖然這一切,都並不一定能如願以償…
「你說的有道理,」雲凌緩一緩心神,擠出一抹笑容,望著有些刺眼的陽光,柔聲道︰「儼兒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便終日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被要每日被灌那樣多的苦口湯藥。別人不心疼,我可是心疼得不得了。待他身子好些,定要吩咐ru母抱他出來,好好看一看這個外面的風景。」
外面的風景?那恐怕,要很久、很久以後了…待到他封王闢府,可以搬出宮中之時…而自己,終其一生,都沒有這個福分,再飛出這個富麗璀璨的大興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