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柔希曾經身為南陳高貴的公主,哪里听得別人這等辱罵,適才心中的幾分膽怯被突如其來的憤怒一掩而過,忿忿道︰「呵,怎配?」她唇角一揚,松開了攙著楊廣手臂的皓腕,向獨孤皇後的床榻前走近了幾步,冷冷地盯著她憔悴而蒼老的面容,冷笑道︰「你還當你是曾經那個獨孤皇後麼?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又老又丑,又是個垂死之人了。」
陳柔希秀眉一挑,眉目間含了幾分戲謔,道︰「可是如今,我卻身懷龍嗣。你走後,我便是宮中唯一有子嗣的嬪妃,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繼承後位之人了。當然了,這也不一定,畢竟陛下的年歲也那麼大了,也許我還沒有等到那一天,他便也一命嗚呼,駕鶴西去了。」
說到此處,陳柔希的唇角竟然擠出了幾分笑意。她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也根本不可能愛上文帝。她年輕貌美,曾是公主之尊,怎可能屈身于一個老頭子?只不過恰好,那個老頭如今是大隋的皇帝,是普天之下最位高權重之人。
為了生存,為了享受,為了能如從前一般過著富貴無憂的日子,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委身于文帝。她從沒有像陳柔言一般反抗過,且這一切本就是她親手安排的,然而卻並不代表她對于現狀十分滿意,沒有一絲怨言。
文帝…他已經太過年老了,年老的已經做不成任何的事情了。不錯,如今的生活也算無憂,可是一個小小的貴人之位,如何能與自己從前的公主之尊相提並論?再也不能夠在皇宮之中呼來喝去,呼風喚雨,而下人們見到自己,也再也沒有那樣的尊重。
更何況,她還年輕…若是還在南陳之時,她此時應當早已找到了自己英俊的額駙,嫁出了皇宮去,與自己心愛之人兩廂廝守,過著舒坦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沒有半分自由,只能與一個讓自己厭惡的老頭子度日,等著在這大興宮中孤寂到老!
她回身望了一望楊廣,適才陰郁的心情才一掃而光。他,正是從前在宮中之時理想中的額駙模樣。英俊又有風度,戰功赫赫,文武雙全,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他並不是溫柔體貼,柔情似水之人,自從相識以來,他偷偷與她共度良宵,春夜戲水之時,並不十分憐憫,反而十分霸道的佔有自己…而這種感覺,是她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是的,她希望恢復到從前的公主之尊,希望每個下人見到自己之時都恭順而又恐懼,可那是下人,不是丈夫…
她望著楊勇冷峻的神色,心中一動,語氣之中已滿是柔情︰「可即便在文帝時等不到做皇後,新帝即位之後,我一樣可以如願。」她唇角一翹,回身望著已經被氣的不成樣子的獨孤皇後,冷然道︰「不是麼?」
楊廣望著陳柔希貪婪而又曼妙的背影,嘴角終于不自覺地浮起了一絲冷笑。呵,果然是個貪心十足的女人,竟然已經妄想到身處鳳位。
只可惜,他楊廣心中的皇後之位,只能是蕭筎的。從前他這麼想,如今依然這樣想。即便是他心中最愛的那個女人,大抵也不能夠取代她的皇後之位。而這些,陳柔希是一概不知的。
陳柔希,不過是個愚蠢而又貪婪的女人,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然而楊廣並沒有反駁她,反而是冷冷地望著病榻之上的獨孤皇後。而獨孤皇後面上僅存的幾分血色已然全部褪去,冬日中黯淡而又柔弱的幾絲陽光從窗中費力地透射進來,映照在獨孤皇後毫無生氣的臉上。
「廣兒…」獨孤皇後不再理會陳柔希的種種挑釁,回過神來,望著這個自己最為疼愛的兒子,胸中便如被尖刀剜掉了心頭肉一般刺痛,眸子中竟然噙滿了淚水,不可置信道︰「廣兒,這是為什麼…」
寒雪在陽光的照耀下逐漸融化,在金玉碧瓦上漸漸化作了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滴滴答答的從重陽宮的卷翹飛檐上墜落,打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楊廣望著自己的生母,適才淡然的心也如這些水珠一般,滴滴答答跳個不停。然而他鼻子微微一酸,從前的種種往事卻又重回腦海之中,讓他的心中又覆滿了陰霾,遮住了所有光芒,而那融化的寒雪又重新凍結成冰。
「不錯,」楊廣重新恢復了鎮定,聲音中是從未有過的清冷之色,讓獨孤皇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柔希所說的皆是事實。」
楊廣輕輕上前幾步,有利的手臂緊緊摟住了陳柔希曼妙的蠻腰,讓陳柔希不禁面上一紅。只听楊廣繼續道︰「她的月復中已經有了我的骨肉。」
楊廣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獨孤皇後的頭頂上一閃而過,讓她久久回不過神來,手指緊緊地握成拳,連連搖首,道︰「不,不可能…廣兒,你怎地如此糊涂!」
「糊涂?」楊廣劍眉一挑,道︰「兒臣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獨孤皇後的眸中幾乎要射出火來,可是她的身體卻讓她只得無力地靠在床榻之上,沒有半分抵抗之力︰「你…本宮從小便最疼愛于你,你…竟然恩將仇報…你別忘了,你這個太子之位,是如何…如何…」
「兒臣沒有忘,」楊廣輕輕地松開陳柔希,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盯著獨孤皇後,平淡如水,道︰「兒臣今日能夠成為太子,皆是母後一手提拔,兒臣不會忘記。」
獨孤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從來不認識這個自己親生的兒子一般,一字一句道︰「你…你以為如今你的太子之位便坐穩了麼?」出乎意料的,獨孤皇後竟然開始大笑,而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讓她的聲音听起來斷斷續續︰「你別忘了,你能有今天,皆是本宮…本宮能讓你坐上太子之位,也能…也能…」
「也能廢掉麼?」楊廣望著獨孤皇後這般痛苦,目中卻沒有半分憐憫,冷然道︰「只可惜,母後你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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