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日夜照顧文帝的病情,見他的臉色,自然知道不是好征兆,不禁慌張道︰「陛下,您怎麼了…您…」
文帝的手慢慢垂落,面上由漲紅而變得鐵青,胸口一陣陣的憋悶喘不上氣兒。蔡氏連忙取來痰盂,急急地用秀拳捶打著文帝的背心,良久才讓文帝吐出了一口濃痰。
「陛下…」蔡氏急得掉下了眼淚,以為這信中有什麼軍機要事,連忙安慰道︰「陛下如今龍體欠安,朝政之事再大,也不能與陛下的龍體相比。無論有什麼事情,陛下就交由太子殿下去做吧,切莫這樣操心了。」
文帝一听蔡氏這樣說,心中的怒火更甚,一把推開了蔡氏,怒道︰「交給他?這個逆子!逆子!」
蔡氏狠狠地摔倒了地上,嚇得花容失色。自從她侍駕以來,從未見文帝有過這樣生氣的時候,一時間竟是半句話都不敢講,削弱的身形微微顫栗,只連忙叩首道︰「妾身該死,妾身該死…」
文帝深深呼出一口氣,試圖平緩自己的心神,然而腦中仍是在嗡嗡作響。他費力地抬起手指,顫抖地指著落在地上的信箋,語氣之中滿是憤怒與失落,眸中的血絲紅得通透︰「你…你看看那信箋上寫了些什麼!」
蔡氏又連續磕了幾個頭,才用雙手輕輕捧起那地上的信箋,猶豫著看了下去。然而這一看,她適才已然蒼白的面上更是沒了一分血色,猶如膽魄都被人抽干一般,額頭上已然因恐懼而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封信箋上所記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軍機要事,而是楊素與楊廣,正在計劃著待陛下龍御歸天後,如何奪宮,籌謀新帝繼位之事!
文帝本來正在怒中,然而見蔡氏嚇得這副模樣,嘴角竟不自覺地泛起了一抹苦笑,痛心疾首道︰「朕…朕還沒死呢!他們就已經計劃著這些了…好,真是好,不愧是朕親選的太子,不愧是朕器重的重臣…」
無論是哪一個帝王,最忌諱的便是皇權和龍威動搖,最恨的更是朝中重臣拉幫結派,與皇子互結為黨羽。當年文帝之所以罷黜高,便是因為他與楊勇來往過密,且在楊勇被廢後不斷進言為他求情。
朝臣所忠心的…只能是帝王一人,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夠取代!
而楊素…高被廢之後,文帝所能倚重的朝臣便只有楊素一人,而楊素如今已當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怎料…他竟早與楊廣成為,如今自己還未歸天,便已經開始籌謀後事了!
難道,楊廣便真的這樣等不及麼?一個是自己禽獸提拔的重臣,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如今,他們都在盼著自己死!
文帝只覺腦中似是有一團亂麻,將自己思考的能力緊緊束住,頭痛欲裂。蔡氏嚇了一跳,也顧不上什麼恐懼,連忙起身為文帝捶背摩胸,讓他順氣。然而文帝本來便身子不好,精神極差,此時動了這樣大的氣,整個人都便的昏昏沉沉,不一會兒便又沉沉的睡去了。
蔡氏不過是一介女子,此時陳柔希也不在,她哪里敢將事情聲張。好在御醫全都在殿外守候著,進來診脈後只說適才文帝情緒波動,以後切忌,只需好好休息便是,蔡氏才放下心來。
而那一廂,楊廣才過來,便听說了有一封楊素呈給自己過目的書信被誤呈給了陛下,心中暗叫不好。他一腳將那個內監踹倒在地,眸中的怒火幾欲將他灼蝕,恨恨道︰「廢物!」
那小內監嚇壞了,也顧不得身上全是泥土,只連連叩首道︰「太子殿下恕罪,是宣華夫人讓奴才呈給陛下過目的啊!奴才…奴才哪里敢擅作主張!」
一听說是陳柔希,楊廣的兩條劍眉更是緊蹙。陳柔希…原本便是覺得此人十分貪婪,且頭腦蠢笨,才在利用完後便將她舍棄,不欲將她留在身邊。可怎料今日,竟是因為她而壞了自己的大事!
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天意麼?上天注定,自己只能是晉王,而不能成為太子…不,不可能!
楊廣的雙手緊握成拳,突起的骨節吱吱作響,一條條青筋在肌肉緊實的手背上蜿蜒交錯著。他布滿yu火的眸子望向遠遠的勤政殿,深邃得望不見底。
回到了蘭馨宮小憩片刻,又沐浴更衣,用膳完畢,折騰了一個晚上,陳柔希才伴著夜風,緩步往回走。
滿月如盤,高高懸在深藍色的夜空中,照亮了宮廷。即便此時沒有宮燈,陳柔言也能夠清楚望見自己這一襲華服上的精致花紋,嘴角不禁泛起了幾分笑意。
她正待進殿,卻見一個俊朗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磁性的聲音緩緩傳來︰「宣華夫人金安。」
陳柔希心中一動,連忙停下腳步,抬眼一看,果然是楊廣。
月光下,他臉頰的輪廓削瘦有型,兩條劍眉瓖嵌在深邃的眸上,面上的神情平淡如水,卻又仿佛有極大的魔力一般,深深吸引著她的目光。他一襲廣袖華服了然于身,腰間的束帶上掛了一枚小小的白玉玉佩,在月光的照耀下透著亮光。
陳柔希的心跳逐漸加速著,久久不得回神。這塊小小的白玉,是她從小便貼身掛著的。而送給楊廣,也是昔日…
良久,陳柔希才回過神來,見人多眼雜,面上尷尬一笑,以一個文帝嬪妃該有的姿態端莊道︰「原來是太子殿下。」
雖然許久未見,陳柔希心中更是無數次地恨他怨他,可此時他站在自己身前,眸中透著幾分柔情,她竟仍是不自覺地便心神蕩漾。
陳柔希將鬢旁一縷半濕的碎發輕輕別在耳後,花瓣沐浴的芬芳透過一身華服沁透而出,在她的周身縈繞著︰「太子殿下可是來看望陛下的?怎麼不進去?」
楊廣的面上不露聲色,只低眸道︰「父皇似是睡下了,所以廣才沒有進去打擾。不過此時…」楊廣眼眸一抬,輕輕掃了掃周遭的宮人。
陳柔希如何能不明白他眼神中的意思,一顆芳心更是幾欲從喉嚨中跳出,連忙擺了擺手,沖宮人道︰「你們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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