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柔希緩步走進內殿,發現果然不出她所料,文帝正在熟睡之中。而蔡氏發現陳柔希回來,便像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眸中不禁一亮,連忙起身,語氣雖輕卻又夾雜著幾分焦灼道︰「姐姐,你可回來了。」
同為夫人,蔡氏這般殷勤的態度,讓陳柔希覺得很是受用,不禁唇角一翹,道︰「適才本宮回去更衣,有勞妹妹在這里看護陛下了。想必妹妹也累了,不若先回宮休憩片刻吧。天也黑了,陛下這一覺恐怕要睡到三更天了。」
文帝病情反復,陳柔希好歹適才還回宮沐浴更衣,可蔡氏卻幾乎是寸步不離,外加休憩不善,早已是滿面憔悴。然而此時蔡氏听得陳柔希之語,卻秀眉一蹙,狠狠地搖了搖頭,背著文帝輕聲道︰「姐姐,嬪妾不敢走,適才出了好大的事情,姐姐不知道呢。」
陳柔希眸中一轉,便知曉了定是因為適才楊廣的那一封書信。雖然知道那信中定有名堂,可楊廣適才並不直言,讓陳柔希對那信很感興趣,不禁悄聲道︰「什麼事?」
蔡氏又不放心地回頭望了一眼,見文帝沒有半分醒的意思,這才又壓低了聲音,怯怯道︰「是太子殿下與楊素大人的書信,不小心被太監呈到了陛下面前。那信中…」蔡氏面容漲紅,不敢再說,便直接回身悄悄取來信,遞到了陳柔希面前,道︰「姐姐一看便知。」
陳柔希拂了一拂一袖,緩緩落座,任由著焦灼不安的蔡氏站在一旁,為她呈來書信。她玉指輕拈,美目一轉,然而隨著一個個字落入她的眼簾,她面上因得意而泛出的幾分紅潤盡數褪去,握住書信的手也不禁輕顫了起來。
他們…竟然要奪宮!
原以為,不過是話中有什麼權謀之計罷了,而陳柔希也不過是出于好奇才看一看,想著若能以此事作為日後要挾楊廣的把柄倒也不錯。可是奪宮…
陳柔希雖然是一介女流,不懂政事,可深宮之中的陰謀詭計,她已見過太多太多。此時,這書信已經被文帝看了去,而以她對楊廣的了解,他一定是不願意夜長夢多的!這信,無論她偷,或是不偷,楊廣若想順利繼位,都一定會采取措施,讓文帝來不及反應!
她到現在,才明白楊廣的真正用意…楊廣怕的,根本不是事情會敗露,而是在讓自己為他奪宮拖延時間!一旦文帝醒來,恐怕第一件事便是廢去他這個太子…而他,利用自己來耗住文帝,混淆文帝的神智,給他提供充足的時間,謀取皇位!
這麼想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要發生在今晚了…
蔡氏雖然位高,可到底比不得陳柔希對宮中之事的了解。她見陳柔希一介女流,可此時面上竟掛著如此肅色,本就十分恐懼的心此時更是慌張不安,連忙輕聲道︰「姐姐,你怎麼了?」
陳柔希回過神來,望了一望身旁的蔡氏,沁出冷汗的背上被夏日微風一吹,卻如三九天里的寒風一樣冰冷。蔡氏…楊廣又何嘗會真的助自己除去一個勁敵呢!蔡氏,是整個事件中唯一頭腦清醒的人,可以說服文帝,廢掉太子的人!
呵,文帝一死,自己便連夫人這個虛名都擔不住了!而楊廣繼位,難道當真還會念舊情,知恩圖報麼?不,絕不會。
到了那時,蔡氏死了,而自己便是那個唯一知道整件事情真相的人了。新君即位,若想皇位坐得穩,哪里還能留得住自己這個知情人?
陳柔希越想越怕,冰冷的手連忙握住蔡氏的手,再也顧不得什麼身份尊卑,起身焦灼道︰「好妹妹,今晚怕是要出事情了,你一定要在內殿守著,哪里都不許去。」說罷她忘了一眼文帝,道︰「快,快將陛下喚醒!」
她已經知道,若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及尊貴榮華,就一定要保住文帝的性命。而若要保住文帝的性命,就一定要廢去楊廣這個太子!
陳柔希也顧不得蔡氏回過神來,便急急地跑到龍塌旁,輕輕搖著文帝,道︰「陛下,陛下,快醒醒!」
蔡氏雖然不解其意,可她原本就膽小懦弱,遠不及陳柔希有主意。此時見陳柔希這般急,也只得幫忙一起喚醒文帝。
半晌,文帝才終于幽幽抬眼。他的病情越來越重,常常陷入昏迷之中,所以半天才從昏迷中恢復過來。然而他一睜眼,便只見眼前朦朦朧朧,是陳柔希正跪在塌前,發釵散亂,哭得花容失色。
陳柔言死後,文帝便對陳柔希頗為偏愛,此時見她哭得這般傷心,饒是頭腦並不十分清醒,卻也意識到了什麼,在蔡氏的攙扶下咳了幾口濃痰,道︰「宣華…」
陳柔希急急抹了一把眼淚,驚慌失措道︰「陛下,陛下您終于醒了!」
文帝輕輕蹙眉,在蔡氏的攙扶下艱難坐起,見陳柔希仍然跪地,不免疑惑道︰「你這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委屈…」
陳柔希自是想回答,然而卻苦于不知如何開口,只有兩行清淚源源不絕地流淌下來。而文帝望向蔡氏,蔡氏也只得無奈道︰「回稟陛下,妾身也不知姐姐這是怎麼了,適才才一進來便要妾身喚醒您,跪在地上哭成了個淚人兒。」
文帝深夜被喚醒,原本便有些不喜,此時見陳柔希哭哭啼啼,更是有些心力交瘁,不禁有些不悅道︰「難道非要朕發火兒,你才肯說麼!」
陳柔希一听,連忙搖首,瞥見自己的皓腕上儼然還有青紫之痕,便將自己的輕紗衣袖一掀,露出女敕藕一般的手臂,道︰「陛下,陛下您要為妾身做主啊,您看…」
文帝雖然年老眼神不濟,但那白皙皓腕上的青紫如此觸目驚心,他又怎會看不清,心中不禁揚起幾分不祥的預感,道︰「這是誰干的?」
陳柔希輕咬下唇,想起適才楊廣目中的可怖之色,又念起他一旦成功之後,自己的下場定然無比淒慘,便狠了一狠心,終于吐出了四個字︰「太子無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