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玉這次穿上了同興家女兒差不多的華貴服飾,光往身上佩戴衣服的零件,往頭上裝飾珠寶花掉的時間,有兩次顛倒沙漏那麼長,還沒出門她的脖子、腰、腿就已經酸痛得好像搬了一整天重物。
好在她是做在由十六個人來抬的大轎輦上,有簾子擋著,她可以把沉重的頭放在柱子上歇一會兒。外面的人實際上根本看不到她的模樣,然而那嘈雜而興奮的聲音,還是跟他們親眼目睹了她這通天城第一美人一樣。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一聲「神明永生,城主萬歲」,陸陸續續地,外面的人就跟著魔一般興奮地跟著喊了起來。這些人,他們知道自己是誰的臣僕,在永無力自主的時候,將是多麼忠誠,愚昧不加思考的忠誠。
然而自己不也是一樣嗎?即使要把自己出賣,也還是拼命告訴自己,這就是自己的命,一旦違抗,就會遭到更嚴厲的報復。
她希望自己永遠都是這般弱小,沒有後悔的一天,否則她如何去面對被她欺騙了的元居信?那個想用兩族人的性命來換一段真情的人。
此刻細想,或許正是因為他太無所畏懼,讓她望而卻步了,因為後果他們誰都承擔不起。
瓏玉正在轎輦上胡思亂想著,忽然一陣不小的風吹開了簾子,帶著塵沙迷亂了她的雙眼。蹊蹺得很,今天的天氣晴朗無風,也不該有像初春的沙塵一樣的大風。瓏玉不禁用手去遮擋,一頭珠翠叮當作響。她只覺得頭上一松,還以為是發飾掉了,低頭去看,卻什麼也沒看見。模了模頭上,東西都好好的。
就這麼一下,風就停了,瓏玉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總覺得心里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有人以前儼然老成的神官一樣對她說起過︰「人的命運,其實並不維系于上天,跟我們息息相關的,更多的是腳下這一片土地。天上的東西我們無能為力,我們能改變的也就是這土地而已。辛勤勞作則有收成,挖土為磚則有城池。我們敬這土地,應比上天更多。腳踏實地才是我們人類的生活方式
瓏玉覺得手有些顫抖,莫不是他來過嗎?可為什麼呢,什麼也沒說,就只為了再看一眼她這絕情的人嗎?
現在她臉上畫下的每一筆妝容,都是屬于上仙的,不敢擅自流淚弄花了它,所以瓏玉只得用別處的疼痛來轉移心中的難過,用指甲狠狠掐自己的胳膊。
好在循規蹈矩,鎮定自若已經成了她的一種本能,即便心不在焉,她也能完成宮里那一套繁瑣又莫名其妙的禮儀。
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她粒米未進。頭上的裝飾早就拆掉了,可還是覺得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上面,抬不起頭。
「咦?小姐,您最喜歡的那根玉簪呢?怎麼沒見?我記得今天給您戴頭飾的時候,好好地藏進頭發里了啊?」
瓏玉從恍惚中驚醒,把發髻全部拆散,果然不見了那根玉簪。
「丟了嗎?大概是頭上東西太多,把發髻壓垮了,就掉了出來。那簪子縴細得很,那麼多人跟著小姐走來走去,恐怕是撿不回來了幻霧心疼地皺眉哀嘆,這是唯一能留作念想的東西,老天為什麼就是這麼絕呢?
「我上次對元居信說,跟他就此別過。可是我說了並不算,要他也這麼說了,才算。現在我是真的無牽無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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