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玉當然明白的，一直以來她也如此告誡自己，推拒元居信，只不過正好相反，她不覺得自己很高貴，而是她的命運太詭異，她身邊的人都會被她一個一個地犧牲掉。
听不到瓏玉的回答，元紹言抬起頭來看她，渾濁的雙眼中只有冰冷，就好像他看的是一尊石像。
「夫人難道不明白？難道不願意給我這將死的老頭子一個心安嗎？」
瓏玉吞咽了好幾下才勉強能發聲，說︰「並非如此……若我真的這麼任性，當初就不會拒婚了。元伯父，我當然不會再牽累元家，但有些事並非我一人所能左右，我想請您諒解，並且允許，當元家危急的時候，我可以略盡綿力
元紹言苦笑了兩聲，緩緩搖頭道︰「不必了……夫人，你若是能把我們都給忘了，當成從來不認識那才是最好的。元家的禍福是業已注定的，我不想勉力掙扎，到最後自取其辱
這話雖然不是在說瓏玉，但話中的意思卻是在說，如今元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她瓏玉。
「對不起……」
元紹言打斷她說︰「夫人千萬不要說這三個字，你沒有什麼對不起元家的。我今天當著祖宗的面，對你一個弱女子說這些，完全是倚老賣老，這張老臉全不要了，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家族，擱誰身上都是一樣的。如果你真的感到歉疚，對不起三個字是最沒有分量的，若听到這三個字就原諒了你，那就並非真的怨恨你
瓏玉一驚，顫聲問︰「元伯父這樣說，難道是真的痛恨瓏玉嗎？」
元紹言不答，佝僂著背，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讓人難堪的沉默，叫瓏玉心碎成千萬片，就好像世上所有的怨恨都壓在了她身上。
「咱們人族雖是上仙的僕從，但卻無法站立在雲端之上。從生到死，我們都只能立足于土地。不管走到哪兒，我們的根都在這里，世間最厲害的法器也無法斬斷。夫人，也許你有一天可以站立于雲上，嘗一嘗成為天下主宰的滋味，而你的家族，會因此而盛極一時，不可一世。但是你終究是人，登高，必定跌重，望你謹記，若是覺得我沖撞了，就當沒听過吧！」
原來在別人眼里，她竟是這樣的形象，此刻面對元居信的父親，她真的很想反駁︰她所做的事情都不過是在勉力支撐，並沒有要巧取豪奪，讓自己主宰天下，讓家族不可一世。可是結果會如此，誰還會听她假惺惺的解釋？
蠅營狗苟，汲汲而求，她的命運奇詭，所以野心也奇大，「沒有命運」的流言讓元老爺恐懼了，所以才對她出言警告，不僅為了搖搖欲墜的元家，甚至是為了人族的將來。
劇痛之中，瓏玉忽然想笑，別人窮其一生都想做的事，倒讓她一步一步地快做成了，要不怎麼說造化弄人呢？
不得不說元紹言作為土地神官，自己戴罪之身，還心懷天下，真是叫人佩服。瓏玉越發地想笑，他用他那雙悲天憫人的眼楮看，為何看不到她的痛苦和悲哀？
「夫人，無法預知不代表沒有命運，你而今的一舉一動，都是往後決定自己命運的條件……」
元紹言說不下去了，因為他太驚訝已經忘了自己正在說話。瓏玉雙眼含著著冰冷的眼淚，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艷麗的笑容，那嘴唇仿佛凌霜而開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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