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楊槐兒問完話,銅三的哀嚎聲再度響起,二人只當他又在瘋言瘋語,便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眾人的慘叫聲接二連三的響起,楊槐兒這才察覺出屋外遭遇了變故,不等「三懸」答話便急匆匆的跑出屋去。
眼見庭院里,立著幾尊人形的金礫石,夜風過處,礫石化作團團金色的粉末,浮在半空之中,如同星輝。
縵歌一身紅裝如血,立在星輝之中,妖的不可萬物。
眼見來者不善,又有弟兄傷了性命,鐵頭四近身守在銅三身旁護著,寸步不離。余下的弟兄們則個個面如土色的蜷縮在院角,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紅……紅……饒了我!饒了我吧!!」銅三看到縵歌後愈發的瘋癲起來,若不是手腳被束縛了起來,他此時早就連滾帶爬逃得遠遠的。可如今卻只能將臉埋入沙土之中,連連告饒。
吵嚷聲惹得縵歌煩躁不已,但見紅影一飄,旁人連她怎麼出的招都沒瞧清楚,就見銅三面如金箔,口中不再言語。
「老三……老三?!」鐵頭四一陣驚慌,卻見那銅三已然沒了氣息,盛怒之下從地上一躍而起,直直沖向那縵歌,口中還不斷大吼著︰「還我哥哥命來!!」
楊槐兒見他自尋死路,心頭一緊,連忙一個箭步沖上前去,趕在縵歌出手之前將那鐵頭四一把攔下。
卻見縵歌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懶懶的道出︰「給我讓開!我只找屋中之人!攔我的,都得死!!」她話語聲輕入浮沉,仿佛人命也如同微塵般毫不足道。
原本一直不肯露面的「聖手三懸」聞聲後從門口探出了半個身子,看到縵歌後驚得身形一僵。
「可讓人一通好找啊!!」縵歌見到人後笑意更濃︰「先生還是乖乖跟我走吧!這次是你走運我踫巧尋見了,倘若又被我那個性子乖張的寶貝丫頭尋見,只怕先生又要遭罪了!!」
那假三懸並不曉得縵歌與真正的聖手三懸之間到底有著什麼瓜葛。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只能傻傻愣在原地。
縵歌看那「三懸」這副模樣,只道他是一時膽怯。故而鶯笑著︰「怎麼?先生莫不是料想不到我會尋到這里來,嚇傻了不成?!」
見面前的老者依舊不言語。縵歌再次發話︰「我敬你是杏林高手,才稱你一聲‘先生’!你端什麼架子?!識相的就乖乖跟我走!我的手段你不是沒見識過!這次只怕沒人能護著你了!」
楊槐兒心道縵歌是認錯了人,心中卻暗暗奇怪她為何不將心思全部放在往生石符身上,卻惦記著來此尋醫問藥。正在納悶中突然茅塞頓開……莫非她來此也是為了那石符?!
想到此處,楊槐兒「唰」的拔出手中的長劍直指縵歌高聲喝道︰「快將空山與翠桐的石符交還出來!」
看眼前的小丫頭毫不起眼的,竟沒想到她敢這樣跟自己叫板。
縵歌忍不住放聲笑道︰「不自量力的黃毛丫頭!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道行!!」正笑著,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幾眼這個之前被自己忽視姑娘。突然嘲弄道︰「……我道是怎麼這麼眼熟呢!這不就是之前一直追著我們敕天不放的丫頭麼?!」
敕天?!
楊槐兒听到這兩個陌生的字眼,呼吸一滯。
許是瞧她听糊涂了,縵歌嬉笑一聲高喝道︰「敕天你還是自己出來說吧!!」
再听縵歌道出這兩個字時,楊槐兒似乎明白了什麼。♀蒼白的面龐中竟浮現出一絲懼意。
就在這個時候,黑夜中騰起一陣風鳴,鳴聲仿佛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在夜幕中肆意的呼嘯。
幽光一閃,一道白影乍現在縵歌身旁。與楊槐兒遙遙相對。
來者緩緩摘下披在身上的兜帽,帽下之人音容相貌一如往昔,只是氣度比起當日的凜然更多了幾分凶戾。
楊槐兒垂下雙目,不忍再多看一眼。
這世間的人和事,總有一些令人牽絆卻不敢面對的。
啟……泰?!
許久以來。這兩個字楊槐兒始終不忍道出。
如今再見,卻發現他們早已被其他的字眼替代,想來竟是物是人非之痛。
「敕天!之前都講好了的!空山的人都由你來打發!……那三懸老兒就交給我料理吧!!」縵歌吩咐完當即收起笑意嚴肅道︰「早上你就失手錯放了那紅衣服的!這回可別再輕敵了!!」
錯放了……紅衣服的?!
縵歌的話語在耳邊久不散去,驚得楊槐兒腦海一片空白,甚至連眼前的敕天面無表情的對她喊話,都沒能听進去。倒是身旁的假三懸將她拍醒。
卻听那敕天又道出了一句︰「今天的事與你無關,退下!!」
聲音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被拋入了萬丈懸崖,既听不到一絲波瀾,也得不到楊槐兒的任何回應。
倒是那假三懸,心跳得如同打鼓一。眼見大難臨頭,她方才明白了師父不許自己易容成這些名家的真正用意——樹大必然招風,少不得自己就做了他們的替死鬼啊!
事到如今,後悔已是無用,尋上門來的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善茬,若是此刻澄清自己不是那聖手三懸,又恐他二人發現自己被起哄之後更加惱羞成怒!
眼見已是騎虎難下,假三懸緊張的瞅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的衣角,生怕她會應了對面之人的警告,對自己不聞不問,袖手旁觀。于是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低聲說道︰「咱們往莫大小姐的居處避去!」
卻見楊槐兒搖頭道︰「這天兵閣中機關重重,只怕你我二人連星月坊的大門都還沒有瞧見就送了性命!!」
「……那可怎麼辦?!這里是安置村民的地方,絕不會有人往這邊來巡夜的!」
看楊槐兒她二人當著自己的面就敢商量起對策,縵歌氣的面色一暗,斜眼對身邊的敕天喝道︰「你還不動手麼?!」
那敕天只遲疑了一下,便運法隨動起咒語,只見他身旁邪風繚繞,兩只衣袖被風灌得滿滿的。
縵歌頓了頓,又高聲強調道︰「除了三懸,余下的一律不留!」
此話一出,恐懼之息鋪天蓋地的掩埋了庭院中的所有人。
眾人面面相覷,銅三的死已然令鐵頭四不滿,眼見縵歌放話出來要滅口,他更是氣得牙關直癢癢,于是不顧一切的沖上前去,嘴中大喊著︰「橫豎不就是一死麼?!老子今天就是豁著命也要跟你們拼了!!」
縵歌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卻見敕天揮起衣袖一下子將他掃到了幾丈之外。
鐵頭四被這一擊打的七葷八素,掙扎著意欲坐起身來,卻一口鮮血噴出,無力的癱倒在地。
看到兩位當家接二連三的受傷倒下,鐵頭四手下的弟兄在恐懼的折磨中,頓時喪失了最後一絲理智,一個個鬼哭狼嚎般的紛紛轉身就要逃走。
那縵歌哪里肯依,手間又漫起大片的金砂,卻又被那敕天搶了先機,但見他一躍而起,雙手奮力一甩,逃跑的眾人身後掀起一陣黃沙,轉眼便將他們一一掩埋。
看著敕天幾次三番的出手傷人,楊槐兒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卻見他落地後雙手向身後一收,再次面向自己緩緩問道︰「你可還要插手?」
迎面而立的縵歌臉上劃過一絲不滿,卻又嬉笑起來。
「大膽妖人!膽敢在我天兵閣中傷人!」莫茹兮的吼聲隨之而來,壓過了縵歌肆虐的笑聲。
縵歌斜眼瞧見是天兵閣的人,面上一沉,不再作聲。
莫茹兮從天而落,看著紅衫如血的縵歌,厲聲喝道︰「大膽妖人!三番四次闖入我天兵閣究竟意欲何為?!」
縵歌卻但笑不語,看到同時趕來的姚雙姝,她對著敕天笑道︰「漏網的魚兒此刻也趕來了!」隨後面色一凌︰「殺光她們!!」
楊槐兒心中一片黯然,心中的揣測終是得到了證實,原來姚雙姝苦心將自己支開,卻是為了不讓她知道,啟泰……不!是敕天也來到了這里!!
「槐兒小心!!」
沉思中,卻听師姐高聲點醒了自己,只見敕天已然出手,掌風夾雜霸道的戾氣迎面朝著自己撲來,儼然就要劈中自己,卻覺得自己右肩一沉,原來是那「三懸」一把將自己帶開。
腳底一陣冷風乍起,這一掌終是躲了過去。
「都這時候了你發什麼呆呢?!」將自己拉到一旁的「三懸」不住的抱怨起來︰「還好救兵來了!真要指望你,我都不知自己是怎麼死的!」
風卷殘沙,楊槐兒只覺著世間萬物仿佛都被這捧揚起的沙土紛紛遮掩,被掩埋還有敕天那顆原本無垢的赤子之心。
這樣也好!
這莫名的念頭忽的在腦海中不斷翻騰起來。
面對啟泰,也許無法狠下心來動手。
但眼前之人,卻是三涂教的元子敕天!
楊槐兒攥緊手中的長劍,劍端默默指向身前的白衣少年,掌心之中那股熟悉的熱流再度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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