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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雲梢，月下其樂融融。
慧音和映姬攀談著家常瑣事，偶爾談到些回憶，皆是會心一笑。白明秋則被小町拖著，和妹紅三個人一起玩行酒令，沒有刻意去壓住酒意，喝得最多的妹紅已經紅著臉微醺了。
談笑，飲酒，吃菜，不時夸幾句白明秋的手藝，愉快的宴會持續了很久才落下帷幕。
白明秋看著紅著臉一對螓首依偎在一起的小町和妹紅，不由一笑。本來是妹紅喝得最多，結果小町的手風從後半段開始就急轉直下，一下子就輸了好多手，被連著灌了不少，就成了這個樣子，結果三個人里面最清醒的，也就是白明秋了。
慧音和映姬兩人只是稍微喝了些，一直在吃菜，聊個不停，這會兒自然是清醒的，見到白明秋的笑意，兩女也頗感無奈。
「映姐這段時間是要住在這吧，那我就把妹紅帶回去了。」慧音說著，拍了拍妹紅的側臉，「喂——小妹紅，今晚跟我回寺子屋啦。」
「嗚…」
「妹紅？」慧音略顯俏皮地伸出縴指，點了點妹紅的紅腮，軟軟的，還帶著些溫熱，很舒服。
「嗚…」
看來是已經喝得完全沒清醒了。
「那我就把妹紅帶回去了…明秋你把小町扶一下。」
慧音把妹紅攙著，靠在妹紅肩上的小町就順勢倒到了一旁白明秋的身上。
「再來…再一杯…」
小町嘟囔著什麼，頭靠在白明秋肩上，嘴角還流下一點晶瑩。
映姬無奈道︰「真是一點樣子都沒有。」
「盡興就好嘛。」白明秋笑著撐住小町，對慧音道，「慧音，你一個人能攙嗎，要不我送你一段？」
「你陪映姐就行啦，我一個人可以。明秋你每天都能見我，可跟映姐就難得有相處的時間。」慧音溫聲道，「我回去給妹紅喝下點茶水，她一會兒就該醒了。」
「好，早些休息。」白明秋點頭道。
慧音又對映姬微微一笑︰「映姐，改日再談？」
「好。」映姬露出會意的神情，揮手與慧音作別。
目送攙著妹紅的慧音飛上天離去的背影，白明秋奇道︰「阿姐在和慧音談些什麼嗎？」。
「倒沒什麼大事，八字沒一撇呢。」映姬不提這話頭，眉眼一挑，「小町這家伙，又喝得醉醺醺的，待會兒要是吐了，明天可得好好說說她。」
「是是。」
白明秋笑著，眼神一凝，雙手用力，將小町微微舉起，一腳撇開小町坐著的椅子，然後雙手一反就是一個公主抱，把小町抱了起來。
「不愧是小町姐，不輕呢。」
白明秋把小町抱起來，難免看到她那雙傲視群雌的豐盈，不禁感慨了一句。
映姬給了他一記白眼，伸手拍在他背上，「快去吧。」
白明秋抱著懷中的溫香軟玉，將她平穩放到床上，取了茶水放到床頭櫃上，再用濕巾細心地為小町擦了一遍臉，然後解下她的外衣，疊好擺在窗頭，再蓋上被子，打開一點窗通風之後，便退出小屋，輕輕把門掩上。
出門，便看到四季映姬憑著一塊奇石，卓然獨立。
不，那是白映。
她今日褪去了閻羅的正裝，一身淡雅的素色衣裙，綰起插著素簪的烏黑長發，露出天鵝般雪白的頸，隱去了不少屬于閻羅的正氣，而多出幾分人間煙火來。溫暖的燈光照著她卓然倩影，嘴角餃著淺淡的笑意，如同上元夜花燈下，驀然回首那人。
白明秋不禁看呆了。
「明秋，怎麼了？」
白明秋搖了搖頭，溫聲道︰「沒什麼？太久沒好好看看阿姐了，竟看呆了。」
「以後的日子可長著呢。」映姬嫣然一笑。
「嗯。」
今夜月光圓而明，白明秋捏指一算，原來已經到了望日，便與映姬坐到屋頂上賞月。
並肩坐著，互相感受對方的體溫，白明秋心中一片溫暖。
阿姐。
那年十三，離家之後，多少年沒有再與阿姐一起了？對我來說是百余年，對阿姐來說，卻是整整千年。
為了尋我，願做閻羅也不願轉世忘卻一切，一千年，阿姐的苦，我能體會嗎？
應是不能的。
啊…一句抱歉總是說不盡歉意的。
「小弟。」
「嗯？」
「過來呀。」
「我在阿姐身邊啊？」白明秋疑惑道。
他偏過頭，看到映姬抿唇。
「我是說，跟以前一樣。」
「小弟已經二十…一百七了啊。」白明秋吞了口口水。
映姬眯起眼︰「阿姐還一千多歲了呢。」
他總是拗不過阿姐的，便依言，躺，頭枕在映姬的大腿上。
「還是最習慣這樣摟著舞陽呢…」映姬輕聲笑道，「記得以前，總看到舞陽在無人的角落愁眉不展，看著看著，就想把他糾結起的眉頭舒展開，就喊他過來，躺在我懷里，我一點一點地按著他眉間，慢慢地，就舒緩了。」
映姬不自覺地，手已經放到了白明秋的眉頭。
「啊——」
她不禁失笑︰「呵，已經模不到了呢。舞陽，現在的明秋，還會像以前那樣不開心嗎？」。
「不會了。」白明秋溫聲道，「想透了一些，看開了一點，又找回了一些，現在，每一天都過得很快樂。」
映姬輕輕撫模著白明秋的頭，似乎對他的頭發很感興趣，玩心一起，還伸出手指蜷了幾圈。
「阿姐…要亂啦。」
「真是的，像個老頭子一樣，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朝氣。」
「我還是挺有朝氣的嘛…」
「那怎麼剛才還暮氣沉沉的？」
「阿姐饒命，以後不了。」白明秋告饒。
映姬微微一笑︰「這還差不多。」
嗅著映姬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味，望著高懸的明月，白明秋的精神一點點舒緩下來。
「月亮…真圓，好像從來沒變過一樣。」他喃喃道。
「嗯。」
「上元時候，月亮就這般圓，如今已然千年，月亮卻依舊如初…」
「還記得那年上元，我被人潮擠丟了，你著急得四處尋我，後來…後來真是有趣極了，到現在我都沒忘掉。」映姬莞爾一笑。
「笨阿姐，讓你牽著我的手呀。」
「那時我可喜歡那個花燈，正想取銀子呢，沒想到手一松就走丟了。」映姬笑道，「本來人走丟之後，詢問沿街的金吾衛便是。整個洛陽都布著禱天心網，縱使有拍花子的行歹事也走不了，找人自是不難。你倒好，四六不管，差點沒把整個洛陽都掀起來，事後還得了個綽號，叫‘白氏鳳雛子’的不是？結果被爹爹一頓好罰，再跪祠堂三天，我還偷偷給你送飯去。」
「哈哈哈。」
想起當年的趣事，白明秋也不禁笑了起來，「當時我就怕阿姐出事，腦子里一片白，沖動的很。」
話正說著，映姬卻突然沉默了。
「阿姐？」
「…」
「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映姬用力搖了搖頭，「不是。」
「那——」
白明秋不知道怎麼回事，翻身起來，與映姬對視，溫柔的眼神中透出擔心。
映姬怔了怔，說道︰「明秋你剛才月兌口而出的話，與當年的舞陽分毫不差。」
「這怎麼了嗎？白舞陽本就是白明秋啊。」
映姬深吸了一口氣。
人前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一點，甚至之前在白明秋面前都深深隱藏著的情緒，終究還是被這個她牽了念了千年的人觸動，傾瀉而出。
「…我總以為，這麼些年，這麼些轉世，舞陽也許會變一些吧。自然不是覺得你會變壞，但…經歷了這麼多，總是會有些改變的吧。只是其中一世里認識的一個人，一些小事，說不定，就忘記了吧。」
「…」
「但是今天，剛才，我才意識到，你還是與以前一樣，一樣…是念著阿姐的。」
「阿姐，你…在害怕？」
白明秋的眼神與四季映姬蘊著晶瑩的雙眸相對。
「是，我是在怕…怕好不容易尋到了你，你卻忘了我，我也許就無以為繼了，就算這一切都是真的，與假的又有什麼區別。」
她眼中蘊著的淚水，終于掛不住，如星墜。
四季映姬在白明秋面前喜極而泣過，白映在白舞陽面前感動而泣過，她卻從未因為害怕而在他面前落過淚。
…
白明秋沒有說話。
語言在此時，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是輕輕摟住四季映姬，感受著她因為強忍感情而顫抖著軀體，背後漸漸浮現鳳凰圖騰，以此產生溫暖的熱力，來暖熱四季映姬的身，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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