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西北邊陲,地廣人稀,晚間宵禁雖不如京中那般嚴苛,也並不允許城中百姓出來走動。倒是住在城外破廟內的一群災民,因無需入城,反倒看管的比城內寬些。
君少優與莊麟並肩偕行,但見茫茫曠野殘雪堆積,一片銀白。頭頂夜幕低垂,寒星閃爍,幾乎觸手可及。一陣夜風拂過,耳邊能听到悉悉索索的聲響,有人語喧闐聲從前方傳來,依稀可見火光點點,在這靜謐的夜里,越發生動。
莊麟抬頭看著滿天繁星,開口笑道︰「瞧這樣子,明天應是個晴天。」
君少優聞言,頷首附和道︰「下午的時候這天還陰沉沉的,我正擔憂著明日會否有暴風雪。沒想到不過幾個時辰,竟晴起來了。」
聲音溫潤且柔和,仿佛春日潤物的細雨一般,縱使此刻嚴寒,依舊給人以春暖花開的錯覺。
莊麟轉過頭來,趁著星光之色打量君少優,天光很暗,明明滅滅幾絲光亮將人的輪廓暈染的越發模糊,灼灼的目光穿透夜幕,牢牢盯在君少優的臉上,讓君少優突然有種升溫的錯覺。他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莊麟移開眼楮,伸手幫君少優攏了攏因為行走而略有些松散的大氅,低聲說道︰「夜里風大,你自己注意些,別吹了硬風。回去頭疼。」
低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說話間呼出的氣息迎面而來,君少優心中一突,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避開莊麟伸過來的手。莊麟的手在半空滯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收回來。
氣氛有些壓抑,天地間霎時寂靜一片,遠處的人語喧闐越加清晰。君少優低著頭,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腳上的朝靴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莊麟落在其身後,一面看著君少優的背影,一面照著君少優留下的腳印踩上去,亦步亦趨,步步契合。
沉默半日,君少優輕嘆一聲。輕薄的嘆息溢出口中,被西北凜冽的夜風吹散,只留下絲絲余音,飄入莊麟的耳中。
莊麟心中一痛,鬼迷心竅般趕上前去,伸出雙臂將君少優連人帶衣摟入懷中,臉龐親昵的蹭著君少優因吹了夜風而變得冰涼的臉,柔聲說道︰「你別這樣。」
君少優挑眉,開口說道︰「你喜歡我哪兒,我改行不行?」
莊麟靜默片刻,輕聲回道︰「只要是你,我就喜歡。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君少優有些無語,他覺得負擔很重。第一世他是個宅男,雖然寫文的時候很悶騷,但在現實生活中卻連女孩兒的小手都沒踫過。第二世雖然種馬,嬌妻美妾無數,也不過是按套路來,該玩兒浪漫的時候玩兒浪漫,該辦事兒的時候就辦事兒,有紅顏軟語相求的時候便想轍幫忙。而以最後的結果來看,幾方之間若說是愛人,不若說成是合作者更為恰當一些。利聚而來,利盡而散,從始至終也未曾純粹過,真摯過。于君少優而言,縱觀前世今生幾輩子,他其實都不太懂得感情這碼事兒。
所謂雲淡風輕,大多是指歷經世事後的平淡恬然,說來有些裝逼,可細細揣摩,真正能做到雲淡風輕的也就意味著不在意,換句話說就是未曾投入過或者已經掙月兌開來。正如此刻的君少優,因不執著而保持觀望,因不在意而無動于衷。
縱使被旁人刻意營造的柔情浸泡,也從未有過沉溺之感。
然而這種刻意保持的平衡與淡定卻被林惠一席話給打破了。堂堂七尺男兒,被一道聖旨打入女眷的行列中,自此以後光耀門庭,功在廟堂的目標莫名其妙轉換成相夫教子,恪守婦道。縱使之後莊麟費盡周折為他謀求了國子監的名額,但于旁人眼光,君少優的身份終究不再單純。多少人于背後非議他是賣得來的富貴,其中污言穢語,惡意構陷,君少優雖然從未關注過,但也猜想得到。而雲淡風輕不以為然,也不過是無奈之下的妥協。他總不能學著潑婦一般扯著每個閑言碎語的人當街叫罵。唯有努力做好能做到的每一件事,竭力證明自己並不是廢人。
只是憂讒畏譏乃人之天性,只因旁人一時心動便不得不遭受如此際遇,君少優心中怎能不怨恨。
而莊麟自顧自發的深情款款更是讓他覺得自己被束縛的很厲害,世俗的壓迫,旁觀者的目光,讓他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雙方實力的太不對等,讓君少優覺得自己縱然拼命掙扎,也不過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而他所有的自我堅持,在旁人看來興許還有些惺惺作態,不識好歹的意味。就如林惠將軍所言,一個拼盡全力對你好,願意被你利用的人,興許不會對你存有惡意。但是從未有人想過,他君少優又憑什麼對旁人的傾心相待全盤接受?
君少優突然覺得有些委屈,他從沒讓莊麟喜歡他,也從沒示意過莊麟為他辦事,更不曉得莊麟這突如其來的示好究竟能維持多久。他一直被動著承受,在莊麟苦心展開的龐大羽翼下劃出一個小圈兒,兢兢戰戰的躲在里面,時時提醒自己要小心翼翼,要警惕清醒。切不可重蹈覆轍,被人利用第二次。
置身其中卻奢望冷眼旁觀,君少優希望自己能在這番角逐中竭力做個局外人。他努力徘徊在莊麟設下的圈子外,卻被旁觀者一點一點的往局里面推,眼睜睜看著自己墜入火坑的心情自然不爽。沒人會覺得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就該雌伏在旁人身下,君少優亦是如此。
所以他冷硬著心腸推開身後黏黏糊糊地莊麟,肅容說道︰「我是男人,我絕對不會被人壓。」
莊麟看著君少優一臉堅持,猶豫片刻,唯唯諾諾說道︰「我也是。」
……
君少優沉默片刻,挑眉看向莊麟,有些撩閑的意味,開口說道︰「這時候你不該說你對我是真愛,就算雌伏于我,你也樂意嗎?」
莊麟無辜的眨了眨眼楮,開口應道︰「可這是原則問題,我總不好騙你。」
君少優︰「……」
想了想,君少優開口建議道︰「我允許你偶爾騙我一次,真的。」
莊麟一雙眼楮亮晶晶的,牢牢盯著君少優的眼楮。那眸中毫無遮掩的柔情與火熱直直落入君少優的眼底,讓君少優恍惚間有種自己便是唯一,對面那人為了自己什麼都肯做的錯覺。
沉默半日,莊麟緩緩開口說道︰「可是我不想騙你。」
尼瑪……
君少優默默咽了一口血,轉身而去,一語不發。
莊麟看著君少優呼嘯而過的背影,很是無辜的模了模鼻子。
兩人無話走至河邊,黑暗中可見火把點點浮于河上與岸旁。有船穿梭往來,岸上有人燃了火堆席地而坐,孩童成群結隊地圍著火堆斯鬧瘋玩,其樂融融。
有人留意到君少優兩人身影,連忙起身見禮。將火堆上架著的一條烤魚遞過來,躬身說道︰「恩人也嘗些。」
君少優接過烤魚,只覺魚香撲鼻,遂展顏笑道︰「真香。正好這兩日我饞了,吃這個打打牙祭。」
那人聞言,模著腦袋含笑道︰「原來恩人這兩日也沒吃好,早知道我剛才就烤兩條魚給恩人送去。」
他見君少優安然入營,每日肉食不斷,還有酒水小菜。便以為君少優吃的很好,因此就沒敢獻殷勤。
君少優但笑不語。軍中雖有食材,但火頭營做慣了大鍋飯,味道總是不盡如人意。他飲食挑剔慣了,自然難以下咽。
那人窺著君少優神色,又回身給莊麟取了條魚來。自覺兩人有話要說,便悄悄退至一旁,不再打擾。
莊麟將自己身上大氅解下墊在雪地上,向君少優笑道︰「你過來坐著。」
君少優搖頭說道︰「夜里風寒,你還是穿著罷。」
「我還得下河捉魚,穿這麼多行動不便。」莊麟說著,將君少優拉到跟前坐下,自己也隨意坐了下來。默默吃著烤魚。
寒風冷冽,當地坐了一時半刻,君少優便覺得寒浸浸起來。他披著大氅猶是如此,不免看向一旁的莊麟。只見其面色如常,身形偉岸,連個哆嗦都不打。
察覺到君少優打量的視線,莊麟回頭笑道︰「習武之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赤膊上陣乃是常有之事,何況我此刻還穿著冬衣。我是真不冷,你無需擔心。」
言畢,還伸手握了握君少優的手,掌心一片溫熱,不像君少優,指尖冰涼。
莊麟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開口問道︰「你最近還泡藥浴嗎?」
君少優不以為然,搖頭說道︰「行軍趕路,哪兒那麼多事兒。何況四十九天早就過了。」
莊麟接口道︰「那藥浴是孫神醫配的方子,閑暇泡來也可強身健體。你身子虧損太多,經常泡泡總是有益的。」
君少優默然不語。此事他豈有不知,只是這會兒身兼官職,總不好折騰太過。好像唯他身嬌肉貴,必須特殊似的。
莊麟莞爾,剛要開口說什麼,陡然听到河中一陣騷動。莊麟心下一凜,連忙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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