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氣氛頓時有些凝重,墨化文愕然,許久才笑道︰「你們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讓我繼弦,現在連你也這麼說,你娘去了才一年多……」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後笑容變得苦澀。
有些話沖口而出︰「父親,娘親會理解您的,她不會怪您,當年,她拉著瞳兒的手,就曾經說過,以後若有好的,讓父親再找個好的,只是切莫虧待了瞳兒。」
顫抖的手握住桌角,仿佛只有那樣才可以壓抑住心底的傷痛。
娘親蒼白失血的臉就在眼前,那一日,把她從天堂打到地獄!
她無法忍受娘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到父親,無法忍受那個男人薄情寡義到這種程度,在娘親病重頻死的時候,還在跟個姨娘鬼混,還把明嬤嬤派去的人趕了出來……
娘親沒了,她站在廊下冷冷的看著自己的父親驚慌失措的跑進來,看著他踉蹌的撞在門上,看著他淒慘的叫著「洛霞」當時心里滿滿的恨,讓她覺得這一切是多麼的可笑,娘親都死了,他如此作態又是給誰看的。
「瞳兒,你娘當時,還說了什麼……」墨化文困難的道,緊握筷子的手微微哆嗦了兩下,燭光中,他的眼神幽黑的看不到底,卻滿溢濃濃的悲涼,顫抖的手抓住邊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再次一飲而盡。
當時,墨雪瞳因為覺得他負了娘親,所以娘的話,她一句也沒有傳給父親!
「娘說,讓我不要怪您,說您不容易的,讓我以後做一個體貼你的乖女兒,娘還把您前天替她采摘來的花取下一朵,放在枕畔……只說,就好象見著……您一面。」墨雪瞳哽咽著說不下去,淚珠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
那一刻,她傷疼的不能自己,握著娘親的手,死死拉著不肯放,只等著那雙帶著涼意的手完全變得冰冷,那一刻,她的世界里也是一片冰冷,除了冰冷就是恨……
對面的墨化文眼角同樣閃爍著淚光,啞著聲音道︰「你,你娘是不是留下了什麼東西?」
「父親,娘留下了一封信,一封絕筆信,是給您的……」墨雪瞳顫抖著從懷里取出一封信,那封信己陳舊,卻依然可以看到邊上染濕的角落,泛著不同其他的昏黃,似乎看到娘親半伏在床前,顫抖著手寫下這封信。
「你,你為什麼不給我……」墨化文強壓住心中的悲痛,接過信。
「父親那時候有正眼看我嗎?我就算想說,您也得讓我說,而且那時候,我並不想說……」墨雪瞳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映有那張布滿淚痕的臉上,讓人越發的心疼。
這個孩子終是誤解了自己,墨化文手里拿著那封信,卻覺得重愈萬金,她留下的女兒,自己竟然沒有把她照顧好,讓她差點折在方姨娘手中,只要想到這一點,他的心就痛的仿佛空了一般。
那句話,再顧不得沖口而出。
「瞳兒,那時我去方姨娘院子里,是因為皇上來了密旨,又不能讓人發現,所以才去的方姨娘院子,並不是……等我送走密使,才發現你娘竟然去了,明明前天還好好的,跟我說要帶著你一起出去游玩一次,怎麼就……」一句隔了一年多的解釋,墨化文不自覺的說出了口。
看著眼前盈盈落淚的女兒,那雙仿若洛霞的眼楮,一時情難自擬,愧疚難當,只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空負了洛霞的囑咐。
「父親……」墨雪瞳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叫了一聲,那個貫穿了前世今生的心結忽然間結了開來,心頭頓時輕松了不少,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和著落下的晶瑩淚水,滴落在眼前的酒杯中,她突然覺得好想喝酒,猛的站了起來,用一只傷的少些的手,拿起酒壺,替墨化文倒了一杯,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父親,娘在九泉下必不願意看到父親如此悲傷,今天大年三十,就當是娘親一起過的,請父親滿飲此杯,女兒以前不懂事,誤解父親,望父親原諒。」舉著手中的杯子,重重的跪在墨化文面前,高舉過頂。
前生,她為此恨了父親一輩子,那恨使她無視父親的意見,在方姨娘母女的謀算?*?皆叮?敝孿萑氡?業乃賴亍??br />
「瞳兒!」墨化文忙起身來扶,「我們瞳兒,長大了!」
墨化文借著燭光的暗角擦了擦眼,嘆息著臉上露出笑意,忽然笑了起來,拿起墨雪瞳敬上的酒,一飲而盡。
不管如何,自己還有一個乖女兒,是他跟洛霞的女兒,這就夠了!
「父親,娘親的病很突然嗎?」拿起手邊的酒,甜甜的味道,墨蘭備下的果酒,但是此時卻帶些酸澀。
連父親都覺得娘親走的突然,也就是說娘親的病並沒有真的病危,可為什麼還會留下一封絕筆給父親,是娘親覺察到自己要死了嗎?為什麼,一陣寒悚涌上心頭,低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的寒意。
「你娘的身子一直不好,但是那次她的身體卻並沒有不好到那種地位,就在前幾天,還有大夫說你娘沒什麼大礙了,只需將養著就行,誰料想,她竟然這麼想不開……咳,咳,咳……」最後一些話,墨雪瞳沒听清,仿佛被突然擠進墨化文的喉嚨里。
手纂緊袖口,身子微微顫抖,墨雪瞳整個人仿佛掉進幽深的陷阱里,身子連心都在往下墜,卻一直沒有底……
父親是意思,是娘親自己要死的?
「父親,為什麼?」不再逃避,燈光下幽深的眸子直視欲躲開她逼視的墨化文,眼角悲切傷感卻堅持,娘的事她無論如何都要弄個清楚,娘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許多事情牽扯上娘就詭異莫名。
輔國公府里那個敗落的院子,娘親突然辭世……
「瞳兒,有些事……你不必知道太多……若是能讓你知道……你娘親和我早跟你說了……」墨化文後悔自己一時沖動,話己出口,那些話他怎麼能跟女兒說,這些事不知道女兒才會幸福,這是他當年答應洛霞的。
無論如何都不要把瞳兒拉扯進那樣的漩渦中,過去的終究己過去,再追往昔又有何用。
「父親……」墨雪瞳還想說話。
「瞳兒,天色己晚,你先回去吧,身子不好多休息。」墨化文不待墨雪瞳多說,站起身朝外面道︰「墨玉,墨葉進來扶小姐回去。」說完也不顧墨雪瞳滿臉淚水的站在那里,轉身往里屋走進,腳步踉蹌,竟是倉皇而逃。
「父親,父親……」
墨雪瞳眸含悲色,眼淚一串串往下落……
見她如此悲傷,身子瑟瑟搖搖欲墜,墨玉忙上前扶住她,勸解道「小姐,我們先回去吧,老爺現在要休息了,有什麼話,等明日再說。」
她們剛才一直守在外面,雖然隔著遠,隱隱的還是听到了些。
是什麼原因讓父親對娘親的死,忌憚如此!
悲意涌上,心底壓抑著的疼楚瞬間爆發出來,拿起手邊的酒壺,不管不顧的就往嘴里倒,墨葉墨玉想搶她手中的酒壺,又怕傷了她的手,待得搶下來,半壺酒己下了肚,酒壺「當啷」一聲落地,在地上滾了兩滾,落在角落里。
身子驀的軟了下來,墨葉反應快,一把拉住。
「小姐,小姐,您還好嗎?」
「沒事,原來這酒還挺好喝的……我還要。」墨雪瞳強撐著站住,大腦里一片模糊,卻莫名的覺得心里輕松了幾分,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喜歡喝酒,這酒還有這功效,伸手搖了搖黑玉拉住她的手。
「小姐,不能再喝了,您己經醉了!」墨玉勸道。
「我醉了?怎麼可能……我沒醉,墨玉,我還要,醉了可真好,不再難過,也不那麼傷心了……」墨雪瞳笑的如花般燦爛的臉上忽然又滑落了兩道淚痕。
「把瞳兒帶回去,好好照顧,讓廚房里給她送解酒湯。」里屋的墨化文輕嘆一聲道,他的手里一直纂緊那封被洛霞淚水打濕的信,再一次堅定自己的心,洛霞的信中一再叮囑,當年的事不必理會,瞳兒只是自己的女兒,誰也不能傷害她。
等看到兩個丫環半扶半抱的把墨雪瞳帶回去後,墨化文才重新回到外面,早有小廝過來收拾桌子,坐定在書案前,一遍遍的看著洛霞留下的那封信,墨化文眼角不自覺的溢出淚水,遙想當年第一次驚鴻一瞥看到那個美麗的女子時,自己的心就己經失落。
初聞輔國公府竟然同意把他們府里的嫡長女下嫁給自己,自己當時是如何的欣喜,激動,他當時只是一個小小的官吏,何德何能可以求娶她為妻,以為此生有了她,再無何求,只是何曾想到,如今天竟然陰陽相……
洛霞終究沒有逃過命運的作弄,瞳兒再不可以深入其中,不能成為任何人的棋子,這是洛霞對他全部的祈求,這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啊,只希望她過的平安幸福就可以了,其他的全不重要。
把信收起來,藏在書桌的一個暗角,里面還有一張畫,拿出來展開,里面巧笑溫柔的女子仿佛要走畫中走出來一般……
墨化文的手指緩緩撫上畫中女子的臉,腦海里陷入沉思,眼角不自覺的透出些笑意……
「表哥,表哥,大年三十的,我做了幾個菜,跟表哥一起吃可好。」門口燈光處,站了一個嬌俏的身影,笑容如花般綻放,那件衣裳交疊著紅花,正如當日初見,讓他瞬間有種仿佛畫中人走下來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抬眼,望過去。